李火生散文三题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李火生,散文
  • 发布时间:2018-01-04 14:30

  棯子熟了

  南光农场南明队四面环山,站在长满棯子树的山顶俯视,就像一个聚宝盘。盘底上住着百来户职工,那里有一群天真可爱的小伙伴。

  每年四五月间,山岗,路边,小溪旁,水库周围,满是粉红的棯子花。

  放学回家的路上,女孩折了棯子花,扎成帽戴在头上,花枝招展的扭着,落英缤纷,就如花仙子下凡人间。男孩不好意思戴花帽,就一个劲的嘲笑女孩。

  猫莲戴着花帽,搔首弄姿的扭,很是得意。大家快来看呀,靓仲大声吆喝起来,猫莲想当新娘咯。哈哈,猫莲想当新娘咯,男孩们跟着吆喝起来。猫莲羞得脸红耳赤,在棯子丛中撵着靓仲乱打。哎哟,新娘子打老公了,哈哈……笑声在花海里荡漾。

  蜜蜂们毛茸茸的后腿上拖着两坨沉甸甸的花粉,可还是贪婪地在棯子花上不停地扒拉着。蝴蝶们在棯子花上空追逐,翩翩起舞。男孩不声不响地守在花旁,或扑蝴蝶,或逮蜜蜂。仪弟不慎被蜜蜂蛰了,蜂针连同屁股都留在拇指上,他又痒又疼,拔也不是,甩也不掉,急得在棯子花丛中蹦来跳去,小伙伴们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梨花星走过去,轻轻地捏住蜂针一拔,就搞定了。快把拇指塞进嘴里吸出蜂毒,他催促仪弟说,不然会肿起来的。

  大家不要折棯子花,也别抓蜜蜂了,梨花星说,折了棯子花,蜜蜂采啥呀,抓了蜜蜂,谁给棯子花授粉呀,棯子花授不了粉,结不了果,你暑假摘啥来吃呀?

  渐渐地,棯子花谢了,浅绿色的棯子像小皇冠一般昂首挺胸,直立枝头。伙伴们走在路上,总爱凑上去看一看,摸一摸,闻一闻,恨不得棯子马上就变红,变紫,一口把它咽下。

  看着,看着,棯子渐渐变得灰白,变得淡红,浅红。棯子还没熟,馋嘴的女孩摘下就往嘴里塞,男孩就笑她们馋嘴婆。红公公吃多了,拉不出屎来,再也不敢摘吃了,唯有忍着口水,眼巴巴地盼着棯子快熟。

  盼着,盼着,暑假到了,棯子熟了,伙伴们最欢乐的时刻也到了。每天早上,梨花星和女孩子们都在门前的小河里洗衣服。大家晾好衣服后,只听梨花星一声吆喝:摘棯子去咯。伙伴们就成群结队地提着篮子,男孩子还拿着木棍,带上火柴,嘻嘻哈哈地出发了。

  山岗上,紫黑的棯子挂满了枝头,伙伴们互相比赛,看谁摘得多,看谁摘的棯子大。

  哎呀,这课棯子又多又大,快来摘呀。大头鹿一嚷,一群小伙伴都涌了过来。青竹蛇!青竹蛇!阿友嚷了起来。棯子树杈上躺着一条肚皮黄白,脊背青绿,嘴唇镶着红线的青竹蛇,瞪着一双死灰的眼睛,正大张着嘴巴,火红开叉的信子不停地晃动着,吓得女孩子们丢下手里的篮子,一窝蜂似的跑了。靓仲拿着棍子,鬼鬼祟祟地走来,低头弯腰地在棯子树下瞅来瞅去,然后手起棍落,青竹蛇还来不及哼一声,就报销了。

  才过了一会,大眼球又大呼小叫起来:孖仔,黄蜂窝!那棵棯子树上挂着一个大峰窝,成群的黄蜂也在抢着吃又大又甜的棯子,吓坏了大眼球。孖仔走过来,划火柴点着一把干树叶,往蜂窝底下一伸,黄蜂见火就逃,来不及逃的,全部葬身火海。

  男孩一拥而上,把蜂蛹抢光了。刚刚吃完蜂蛹,大头鹿又嚷开了:哇,好大的马蜂窝哟!快来人呐!

  几个小家伙看到脸盘大的马蜂窝,激动得手舞足蹈,争着去烧。靓仲用草帽把头部罩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用棍子偷偷地捅破了马蜂窝,马蜂杀了出来,正站着点火的孖仔,躲避不及,头上、脸上都挨蛰了,疼得又叫又跳。

  孖仔,快躺下来,梨花星说,弟兄们,快掏枪瞄准孖仔射击。女孩赶快掉头,躲到棯子丛中,可终是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拨开棯子树丫子,伸出脑袋来看个究竟。当看到男孩掏出小鸡鸡,对着孖仔射尿时,便羞得满脸通红,赶快把脑袋缩了回去。热腾腾的童子尿洒在孖仔的头上、脸上,解了孖仔的蜂毒,他连头上,脸上的尿水还没抹一下,就哈哈笑了起来。

  孖仔,童子尿味道咋样?靓仲边问边笑,笑得小眼只剩下一条缝。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挨蛰,说着说着,孖仔就追上去抓住靓仲,想知道童子尿的味道咋样吗,我让你尝尝。孖仔捏着小鸡鸡,装着要撒尿的样子,吓得靓仲跪地求饶。伙伴们见状,笑得肚皮都酸痛了。

  烧完马蜂窝,大家继续摘棯子。篮子,草帽,男孩甚至连扎在身上的白汗衣都装满了,才一路摘一路吃着回家,直吃得肚子圆滚滚,嘴巴紫红紫红的才肯罢休。

  圃 乐

  世人尊为万世师表的孔子,却轻视种田: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为师30多年的我,却以圃为乐,颇有点陶渊明归隐田园,怡然自得之乐。

  曾记得,南光中学南面有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河岸洼处是农田,高处是乱石岗。课余假日,我荷锄带耙,筑石为基,垦出四五十平米菜园来。园子平整成畦,买来种子,播下希望,憧憬丰收。

  菜苗尚未破土,我先收获了怡悦:迎着朝阳,提着水桶,跑步到园子,从河里提水浇洒菜圃。手臂轻轻一挥,水成弧线从瓢中蓦然飘出,一条七色的彩虹跃然眼前,倏然藏身于菜畦上,置身其景,心神摇曳。

  听菜农说,菜三萝卜四。果然,三四天的功夫,白菜种子破土而出,万头攒动;豆角鹅黄的子瓣顶着Y子给我鞠躬问好,感谢我给她带来生命……

  人勤地不懒,迎来满园红白青绿紫。红的是沉甸甸的西红柿,挂满了枝头架子;红萝卜探头探脑,拱出地面看热闹;夏阳白菜的“和尚头”在阳光下闪着珠光;青翠的豆角,结得比新疆姑娘的小辫子还多--千条垂下绿丝绦;小白菜、油菜心、韭菜,那个绿呀,简直就要滴下来了;棒槌一般的茄子,紫旺旺的,泛着紫水晶般的光芒……

  放了晚学,下到园子除草捉虫,看看红萝卜,摸摸西红柿,捋捋青豆角,掂掂紫茄子……那蜜一般的怡悦由指尖油然而生,一直传到心坎里,甜丝丝的,暖哄哄的。

  为圃,除了收获怡悦,更收获了健康和安全。家里饲养了几头猪,猪粪水全施下园子里,岂用花钱买化肥?几个来回,地疏松得就像海绵一般。偶遇虫害,只是捕捉擒杀,或撒点生石灰粉,地里哪来农药残留?精心的栽培,充足的粪肥,令叶菜长得粗壮油亮,用手轻轻一掐,便可听到啪啪的脆响。这样的菜,根本用不着一洗二泡三焯水,只要在河里洗一洗,拿回家里自来水冲一冲,便可下锅,不论你是清水煮还是斋炒,皆脆甜爽口,令你食指大动,狼吞虎咽--纯绿色食品,超市菜蔬岂可匹敌!那嫩生生的青瓜,红扑扑的西红柿,随手一摘,摸搓一下,便可入口尽情咀嚼品味,用得着去辨别是否用了生长素,是否用了催熟剂、保鲜剂、防腐剂吗?

  小小菜园,用不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只需课余、空暇,便能四季时蔬不断,自给有余,家中父母,邻居好友,也可亦时有分享。

  为圃,既可自怡自给,享受健康安全的生活,又可与人分享,增进亲情和友谊,何乐而不为?

  背影

  早晨6:30,当我做好早餐,站在厨房小阳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小区的红砖大道时,一个晨运老人的背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背影有点驼,左肩高,右肩低,走路时腰杆向右侧倾斜,头略向前俯冲,两手有规律地大幅度地前后摆动着……望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仙逝四年的父亲,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在1952年响应国家发展祖国橡胶事业的号召,毅然告别家乡,参加了农垦工作。历经艰苦卓绝的创业初期之后,父亲便转进职工饭堂工作。父亲为人厚道诚实,工作从不拈轻怕重,挑肥拣瘦。大热天,别人都不愿意煮饭,也不愿意去菜地割菜(往返2公里,还要挑二百斤菜回饭堂。),更不要说劈柴火,捡柴火了,可父亲全不计较,样样抢着干。在众人的眼里,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傻瓜。

  记得那年刮台风,断了不少林木。父亲一人赶着牛车,早出晚归捡柴火。合抱大的木头,装车、卸车,父亲一人全包。那场台风,父亲为饭堂捡了几百立方柴火,可就在最后一天,卸最后一车柴火的时候,父亲饿得没了力气,崴了腰。下班的时候,父亲用手撑着腰,铁青着脸回到家里。我看着父亲辛苦的情状,心中刺痛,便劝说父亲,您因公受伤,就休几天工伤假,在家里敷敷药,静躺几天吧。可父亲笑着对我说,在家越躺越痛,倒不如上班干活去,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

  父亲分明是在安慰我。我看见平常很少扎腰带的父亲,上班的时候,在腰骶系上了一条又宽又长的汗巾,还绕了好几圈呢。父亲每挪一步,都得用手撑着腰,都得咬着牙根,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不断滚下……我心里明白,父亲不愿意躺在家里吃工伤工资,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揩国家的油水”。唉,这真是块榆木疙瘩,真是个不可救药的 “大傻瓜”。有的人想方设法把国家财产变为己有,而他为了国家却连老命都不顾了!

  父亲敷了些草药,硬撑了两个多礼拜,腰疼和肿胀逐渐消失了,可腰杆向右倾斜,左肩高,右肩低的毛病,却永远定格在父亲的身上了。每每遇到风雨天,父亲的腰便隐隐作痛,走起路来,腰就倾斜得更厉害了……

  望着红砖大道上远去的晨运老人的背影,眼前倏然浮现出仙逝4年的父亲来,盈眶的泪水,顷刻纷纷洒落。

  广东/李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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