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波清闪小说三题

　　经验

　　幺叔，是市委接待处退休老干部。

　　幺叔有个口头禅：凭经验，咱就知道。

　　那天，幺叔让我陪他回趟乡下老家。

　　一大清早，开车驶进市委家属区，我如约去接幺叔。

　　刚跨进幺叔的家门，就听见他发布新闻：凭经验，咱就知道，今天上面要来两位大领导。

　　幺婶调侃地问：你又是咋知道的？成天就爱吹牛。

　　幺叔淡淡一笑：凭经验，咱就知道。我买菜路过接待处，看见工作人员，一个个如临大敌，肯定是上面要来人。再看看停车场，书记、市长的车都停在角落里，1号和2号车位，全空了出来。

　　我笑着问幺叔：就凭这些，您就知道有两位大领导来？我怎么越听越像个流行的手机段子？

　　幺叔一本正经：凭经验，咱就知道。你也不想想，幺叔搞了一辈子的接待工作，啥阵势没见过？

　　幺婶和我闲聊了一会儿，便催促幺叔上车。

　　大约半小时，车行驶至高速入口处。

　　幺叔如同发现新大陆：快看，快看，1号车和2号车都在这里。我说的没错吧，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在高速路口来迎接，这规格，不是省委书记就是中央首长。凭经验，咱就知道。

　　开车安全第一，我就没搭理幺叔。

　　吃晚饭的时候，市电视台播放新闻：今天上午，我市两名残奥冠军载誉归来，市委书记、市长前往高速收费站亲自迎接，全程参加表彰大会……

　　那天吃晚饭也没喝酒，可幺叔的脸却红了。

　　二叔和幺叔

　　今年，二叔和幺叔都退休了。

　　二叔是从副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幺叔以前是市委接待处主任。

　　两个人退了休，在家闲得慌。幺叔邀请二叔回老家住几天。

　　回到村里，二叔有些失落。

　　村支书一帮人整天围着幺叔转，领着幺叔钓鱼，陪着幺叔喝酒；乡亲们见到幺叔，热情似火，感恩戴德。二叔被村支书晾在一边，乡亲们也没人搭理他。

　　二叔，一个人在村子里瞎转悠。

　　突然，冒出一群小屁孩，跟在二叔的身后，齐声喊着顺口溜：大副市长白当官，村里办事不沾边，当官不为民做主，回家没地种红薯。

　　二叔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顺口溜肯定是村里的大人们编排的，小孩儿知道个啥。二叔气红了脸，正要对着这帮孩子发火，村支书领着幺叔及时赶了过来：莫听孩子们瞎哄哄。

　　这群小屁孩掉过身来，围着幺叔又喊起了顺口溜：父老乡亲共沾光，喊钱修路保通畅，大官小官不如办事官，大叔二叔不如幺儿叔。

　　村支书一边驱赶着孩子们，一边给二叔陪着僵硬的笑脸：莫听孩子们瞎哄哄。

　　二叔恼羞成怒，气冲冲地搭车回了市里。

　　村里人在一起议论：二叔在当副市长时，铁面无私，村里求他帮忙的事，一件也没办成。幺叔却不一样，尽管职务比二叔低几级，可对村里人有求必应，升学招工，修路搭桥，乡亲们都念着他的好。

　　幺叔在村里多住了几日，天天钓鱼，餐餐喝酒。

　　那天，幺叔准备回城，乡亲们拉着他的手，一直送到村东头。

　　村东头，停着一辆白蓝相间的小车，闪着警灯。

　　两位警察请幺叔签了个字，掏出亮铮铮的铐子，冷冰冰地戴在了幺叔的手腕上。

　　村里人拦着警车，为幺叔鸣不平。

　　后来，乡亲们听说，幺叔犯的事，天大地大，全是钱的事，谁也救不了他。

　　还钱

　　二狗子，村里村外，臭名远扬。

　　二狗子，嗜赌如命。四处招摇撞骗，见人就借钱，满身的债务。

　　去年秋天，村里人实在容不下二狗子，被乔大爷等人赶出了家门。

　　今年秋天，二狗子又回到了村里。

　　二狗子，发财了，在深圳做生意，赚了小20万。只是村里人还不知道。

　　这次，二狗子想回家还钱，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欠了多少人的帐。有三笔是必须还的：这1000块，是二狗子编了理由骗乔大爷的；这2000块，是二狗子借口当倒插门哄孙寡妇的；这3000块，是二狗子趁姐姐和姐夫不在家偷来的。

　　二狗子，低头，见到姐姐和姐夫：我是来还钱的。

　　姐夫阴着脸：算了算了，就算我倒霉。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我和你姐就烧高香了。姐姐根本不愿看二狗子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二狗子裤兜里的3000块，实在没法还回去。

　　二狗子，低头，见到孙寡妇：我是来还你钱的。

　　孙寡妇骂骂咧咧：你这个黑心肠，不要再来祸害人。天晓得，你又在玩啥鬼把戏，那2000块就当打了水漂。

　　孙寡妇招呼着孩子们，“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二狗子裤兜里的2000块，实在没法还回去。

　　二狗子，低头，见到乔大爷：我是来还您钱的。

　　乔大爷抡起长长的竹笤帚：狗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二狗子掏出裤兜里的1000块钞票：乔大爷，这是还您的钱。

　　乔大爷高高举起的竹笤帚，险些划伤了二狗子的脸：你给老子滚蛋，拿着一坨假钱，又想蒙老子。

　　二狗子拿在手里的1000块，实在没法还回去。

　　二狗子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咸鱼翻身，还是咸鱼。

　　[作者简介]唐波清，湖南常德人。出版诗集《雾朦胧》，日记《在北京的日子里》，小说《十年一梦》《土街》，论文集《国寿论剑》，通讯集《国寿传奇》，上架网络小说《我的那些女人》系列三部，主编出版杂文集《微美文辞典》共四卷。在各种报刊及公众号发表小小说200余篇。

　　湖南/唐波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