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作家:我们携带着不一样的时代基因

  • 来源: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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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8-01-11 10:18

  主持人 王十月(作家、编辑)

  观察者:90后作家

  周朝军(1990)

  徐 威(1991)

  李君威(1990)

  徐 晓(1992)

  丁奇高(1991)

  马 亿(1992)

  马晓康(1992)

  范墩子(1992)

  庞 羽(1993)

  祁十木(1995)

  庄 凌(1991)

  林为攀(1990)

  索 耳(1992)

  路 魆(1993)

  魏 傩(1992)

  宋阿曼(1991)

  小托夫(1994)

  李 唐(1992)

  背景

  2017年,中国文学界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各大文学期刊对90后作家的热捧。以代际划分作家,饱受垢病而又已约定俗成。很难说89年出生的孩子和90年出生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是,伴随互联网兴起长大的90后,成长环境的确和70后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他们的成长,携带着全新的时代基因,这自然会影响到他们的思想和写作。作为编辑,我在五年前开始追踪编发90后作家的作品,通过稿件接触的90后作家不下百人。《江南》“非常观察”栏目邀请我主持一期关于90作家的话题,我选择了18位90后作家作为对象进行了问答。通过这个问答,读者或许能感受到这一代写作者的丰富性、共性、个性与差异性。

  一

  王十月:请用一句话标签自己。

  周朝军:表面乐观实际自卑除了写作一无所长的O型血伪医学毕业生。

  马晓康:在聪明人和笨蛋之间反复徘徊,在自信和自卑之间来回摆动。

  丁奇高:非通俗意义上的文艺青年。

  李君威:山东高密人。

  庞 羽: 江苏庞羽。

  徐 威: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马 亿:一个穿着浪漫主义外衣的现实主义囚徒,软件工程专业毕业的文学编辑。

  徐 晓:我不知道。

  林为攀:写小说的客家人。

  范墩子:一个内心晦暗的人,一个消极的悲情主义者。

  小托夫:永葆天真,对写作充满热情;崇尚简约,不愿被世俗生活复杂化。

  路 魆:本人系仙女下凡。

  庄 凌:才貌双全哈哈哈。

  祁十木:自认为病得不轻。

  魏 傩:和“写作”相处的作者。

  李 唐:真的想不到如何用一句话概括……

  索 耳:一个随时处于分裂模式的粒子。

  宋阿曼:一个对文字敏感的普通人。

  二

  王十月:你认为,90后写作者和70后、80后真的不一样吗?

  周朝军:这个问题理解起来得先绕一下,得先搞明白70后、80后是个什么样子。但搞明白70后、80后是个什么样子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不如干脆绕过去不谈。再者,拿一个人和一代人问同异,答案只能是后者。

  丁奇高:确实不一样。时代不同,我和70后、80后肯定是不同的,这主要体现在意识层面,这种不同会随着时间和空间变化而变化。

  李君威:我觉得没什么太大不同,放在文学里要说不一样,那就是写的好坏的问题。70后、80后比我们年长一些,毋庸置疑,他们的生活阅历肯定比我们丰富,写作经验也比我们成熟,但这并非不可逾越。我这么说没有不尊重他们的意思,因为我觉得70后、80后、90后都是一路上学过来的,成长经验太相似了,接触的东西也都差不多。只要90后自觉脱离校园青春书写,大家写的题材、故事、结构、文法上都差不太多,最后很有可能看不出差异。

  庄 凌:我觉得没有太大不一样,受到的被动教育一样,缺乏思想独立一样,要说不一样最主要的是房地产升天,九〇后在地上仰望。

  祁十木:从生活经验出发,还真不一样,因为我爸我妈是70后,我几个表姐堂哥是80后。如果从写作的角度来看,我想应该差不多。

  马晓康:当然不一样,出生年代已经决定了我们的生存环境不同,就像活字印刷术和激光打印机印出来的字一样,肯定不同。在我看来,70年代生人大部分经历了大事件的末尾,他们的少年岁月在改革开放初期,他们和许多60后一样经历了上世纪90年代的疯狂。但是作为70后,在疯狂年代里是被60后压制的,无论从年龄、资历、经验上都略逊于60后一筹,所以从90年代崛起的60后远远多于70后。在文坛上,真正能与50后,60后相抗衡的70后作家少之又少。80后在文学创作上普遍的青春哀伤和不自信。不自信,是我的一家之言。从诗歌创作上看,80后诗人们提出了许多概念、甚至流派,但更多只是口号式的宣言。而在小说上,青春文学与商业的结合更是给80后小说在不知不觉中立下了标签。他们急于被承认,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文本都与他们所期待的名声不相匹配。90后在普遍意义上继承了80后的所有缺点,而且他们大多数是独生子女,这导致了他们在心性成长上与前面两代都不一样。社会环境的变化决定了他们在资源上的优势,没有兄弟姐妹也导致了他们的心性普遍自私。他们的童年根基处在中国经济疯长最快的年代,同时也亲历了互联网的出现。从童年的经验开始,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浮躁的疯狂、信息的驳杂混乱,这导致了他们更容易盲目自信。从诗歌上观察,许多90后都基于发声,认为抢先机是第一重要的,而忽视了对自身文本的磨砺。但这是一个套路的时代,三代人普遍屈从于套路,从诗歌到小说都在套路。那些盖上作者名字几乎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的诗歌铺天盖地,颠来倒去只是替换了意象和名字带句式。当然,去掉主人公名字和特殊事件名称几乎是一个框架的小说也比比皆是,且更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可。这一点,是我认为三代人都在同时默认妥协的共同点。

  庞 羽:其实,用代际来区分作家,并不能让人信服。每个作家都有每个作家的起点,也有每个作家的特点。无论是70后,还是80后,他们都有自己鲜明的写作特征,不能用十年来区分。对于我而言,只要是优秀作品,我都会学习,只要是优秀作家,我都会喜欢。

  徐 威:每一代人成长的环境不大一样,比如现在今天90后、00后的童年经验,与70后、80后显然有着较大的区别,这是现实之一。但事实上,无论是70后、80后还是90后,随着文学创作实践的继续,代际的区别会愈来愈小。也就是说,70后写作、80后写作与90后写作,最终是走上同一条道路,即如何以文字的方式观察、呈现独属于自己的对自我与世界的理解。所以,代际的划分只是一种对文学生态的一种暂时的理解方式与言说话语。

  马 亿:他们已经学会“曲折地达到目的”,而我只会硬着来,所以他们叫我“小马”。

  徐 晓:个体的差异性令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每一代人中的个体有其独特性,也有共性。90后与70后、80后的生活经历有一定差异,但也有重合的部分,很多经验都是共通的。

  林为攀:除了年纪不同,我和70后、80后没有本质差别。

  范墩子:我个人并不认可这个划分,因为文学史是残酷无情的,它只会选择留下优秀的作家,绝不会去过问这个作家是哪个年代出生的。对个人而言,未来将是怎样的情景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预料,有的作家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熠熠生辉,让人羡煞,而多数的作家则更多是在思想极为成熟的阶段写出了让世人瞩目的作品。我以为,比之前辈作家,像我这样于九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几乎毫无优势可言。可以说,在文学创作这条路上,前人们几乎踏遍了我们所有能够想到的路径,并且留下了稳健密实的脚印,如何在前人的基础上写出更为独特深刻、巧妙空灵的作品?这是每一位作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们这一代人,很大意义上已经与传统脱节,与往昔“隔离”,我们更多的是选择关注未来和当下。这样讲,我可能有些过于悲观,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也是我们的重大机遇,我们将见识魔鬼的另一副面孔,并且能够更多地去体察当代人的现实处境。我目前则是极为迷茫混沌的,前路遥远,且烟云缭绕,我经常在写作的丛林里迷失。处在一个文化断裂、乡村逐渐消失的年代里,我有时感到欣喜,有时却感到惶惑悲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境,优势和劣势都是相对的。对九〇后,我想最大的优势,也就是留待在艺术这条路途上探索的时间还很漫长。

  小托夫:以十年为一个代际来划分一代人,我个人认为是有其道理的。

  路 魆:我和90后的同龄人都不一样,更别说70后、80后。当然,我只是想表达每个人都存在着即使最细微的差异。决定我生存状况和认知呈现的,是我的思维,跟代际无关。如果在文学层面上探讨代际的差异,那我要说,代际的思维,其实是可以穿越的:比如,一个90后的人,是能够写出超越他所在时代的作品的。人企图不囿于在场经验,要完成量子跃迁式的文学表达,这股推动的能量必须要很大吧。

  魏 傩:也许并不是代际的差别——面临的问题一样,但解决的问题不一样。

  李 唐:要分两个方面。日常生活上,我觉得没什么不同;写作上,不同还是挺多的。我觉得90后作者相对来说汲取的写作资源更芜杂一些,风格也更加多样化。

  索 耳:肯定不一样。时代基因都不一样。

  宋阿曼:这个问题没有限制“域”。总的来讲,没有绝对的不一样。

  三

  王十月:对你影响最大的名著和最读不下去的名著有哪些?

  周朝军:承认《平凡的世界》是影响我最大的一部书,一定会让某些人失望。如果我搬出一部外国作品,尤其是那些在国外也十分冷门、十分小众、十分前卫的作品,在众人面前,我立马显得学问渊博高深莫测起来。当我说出一部非洲东部地区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某个八流作家作品的时候,我相信,即便是我的同行,也会立马对我另眼相看,我甚至能够想象到他们假装也看过这部作品时那心虚的表情。但我还是得勇敢地承认,恰恰是这部小说,使我走向了写作的道路,改变了我的人生。十五年前某个傍晚,在小镇的一家旧书店,我看到了一本名叫《平凡的世界》的小说,知道了路遥。随后两天,我逃课,躲在一条小河边的大树上,沉醉在故事中,忘乎所以。我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叫孙少平的年轻人,我们一起笑,一起哭。同样是一个傍晚,当我再三确认,我确实读完了这本书的时候,我从树上跳下来,把头埋在冰冷的河水里。我要忘记整个故事,然后重新阅读这本黄土高原上两对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但是,我不能。十五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不能。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书中的诸多细节。那个傍晚,一个两天里只吃了一顿饭的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说给谁听。我大吼着,在学校那条四百米的跑道上跑了整整二十圈依然毫无倦意。夜幕四合,我躺在没及膝盖的草坪上,面对着满天星斗,放声大哭。当我不久后得知路遥已经死去多年的时候,我悲痛得说不出一句话。那一刻,我决心成为一名作家,写一部当代版的《平凡的世界》,然后死去。我希望,多年后,能有一个少年,像我一样,躺在绿油油的草丛里,面对满天星斗,放声哭泣。读不下去的名著:卡夫卡、福克纳、海明威、太宰治、大江健三郎、卡尔维多……以及最近炙手可热的阎连科,这个名单可以无限长,虽然年龄的增长,读不进去的书远多于读得进的书。

  丁奇高:对我影响最大的名著是《生死疲劳》,最读不下去的名著是《百年孤独》。

  马 亿:《雨季不再来》《少年维特之烦恼》《卡夫卡小说选》《瓦尔登湖》《诗经》《黄金时代》《苏童短篇小说编年》《动物凶猛》等;《热爱生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水浒传》等。

  马晓康:对我影响最大的名著是卢梭的《忏悔录》,这本书自小学四年级就对我种下了根深蒂固的毒,以至于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最读不下去的名著,我想应该是《红楼梦》了。虽然我还是耐着性子在逼自己读,但我觉得它距离自己太遥远了。这本书似乎被神话过头了。作为同样没有读完的古代小说,《金瓶梅》给我带来的兴趣似乎更大。曹雪芹很有勇气,他的格局也很大,容纳了那么多人的命运,他归根结底是在写当时的人性与所处的时代。但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作者们还感慨这点儿东西的话,那太没出息了!

  李君威:我开始接触文学就是从名著开始的,对我影响最大的反倒不是那些艰深难懂的名著,像《寒夜》《生死疲劳》《透明的红萝卜》《霍乱时期的爱情》《月亮与六便士》《萨拉辛》《第七天》等都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最读不下去的名著可能是《百年孤独》,也可能我接触这本书太早了,稀里糊涂读完了,现在看没准没什么问题。

  庞 羽:小学毕业那年,在图书馆遇见了德国作家的《小约翰》,鲁迅先生翻译的,而且先生一直带在身边。因为是图书馆的,又买不到,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抄这本书。它对我影响十分深远。可能并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它。它是一本关于成长、告别、信仰的书,它讲述的是人的灵魂的故事。当然,每个人生命里都有一本《小约翰》,或许是“小玛丽”“小亨利”“小汤姆”,但这些人物会一直陪伴着我们,他们的故事会在我们的血液里流传下去。当然,每本书都有每本书的气味。《追忆似水年华》是我没有完全读下去的书。可能它与我的嗅觉不对。也有可能太长了。

  徐 威:初中的时候,开始读一些名著,印象较深的有《悲惨世界》《雾都孤儿》《鲁滨逊漂流记》《简爱》和中国的四大名著。后来逐渐阅读一些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冰心、鲁迅、徐志摩、巴金、老舍等,以及余华的小说。读不下去的名著也有很多,比如《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为芬尼根守灵》等“天书”。我感觉,有时候读一本书也是要看机缘的。时机不到,死活读不进去。缘分到了,瞬间就能爱得不行。

  徐 晓:没有影响最大的,影响比较大的,有《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罪与罚》《巴黎圣母院》等,最读不下去的是《尤利西斯》。

  林为攀:对我影响最大的名著是《百年孤独》,最读不下去的名著是《尤利西斯》。

  范墩子:我上大学的时候比较痴迷昆德拉的《玩笑》,阿特伍德的《浮现》,贾平凹的《废都》《浮躁》,还有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等等,那时曾尝试去阅读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但硬着头皮阅读了十多页后,就放弃了。这两年读得比较杂,比较喜欢舒尔茨的《鳄鱼街》,奈保尔的《米格尔街》,米尔豪瑟的《危险的大笑》等等,然而直到现在,我仍是读不进去《战争与和平》。

  小托夫:《百年孤独》《变形记》《太阳照常升起》对我的影响甚大。《百年孤独》给我开了窍启了蒙,让我懂得了叙述之道;《变形记》打开了我的想象之门,让我大胆去想;《太阳照常升起》则让我明白语句该如何组合运用才更为简洁有力。凡名著,我几乎都会阅读,毕竟经历过时间的洗礼与沉淀,可信度较高。说来奇怪,俄罗斯冗长的文学作品,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我竟然也敢于去啃,晦涩难懂的《尤利西斯》我也会花费时间去研读,——虽然读得半懂不懂,边读边忘。唯有英国家喻户晓的文坛三姐妹的作品,我总是读不下去,有一种枯燥之感;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重拾起来阅读,说不准,缘分未到也是原因之一。

  路 魆:我没有读过“名著”,所以我不知道哪本我最读不下去。如果要谈影响我最大的书,我倒是可以列出一些来:残雪的、舒尔茨的、爱伦坡的、卡夫卡的。我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春天去残雪的黄泥街调查王子光事件,夏天入住舒尔茨的沙漏疗养院,秋天探索爱伦坡的厄舍府废墟,冬天申请做卡夫卡的乡村医生的助手。我挺爱搞这些的。

  庄 凌:影响最大的是《红楼梦》,最读不下去的应该是康德的《判断力批判》吧,至少现在是。

  祁十木:以前我读书比较随意,拿来什么读什么,只要喜欢不会考虑它是不是名著,有所谓名著这个概念是后来的事。影响最大的名著……我只能说我第一次读的名著是《一千零一夜》(一本连封面都没有的书,后来被我妈扔了),不知道读的第一本算不算影响大。说实话,我觉得谈这个问题有点仓促,因为还有许多书我没读过,我想我会尽可能的去读,也管不了它读不读得下去,硬着头皮读吧。等我再多读一些,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才会完整。

  魏 傩:比较难以枚举。

  李 唐: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卡夫卡的《审判》,如果当初不是读到了卡夫卡,可能我根本就不会想要写小说;最读不下去的名著是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专业知识太多,必须要十分熟悉那些欧洲的历史事件才行,否则读起来一头雾水。

  索 耳:影响最大的名著这个问题我想了半天,不知道名著这个定义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对我影响最大,大概是《三国演义》吧,因为是读了最多遍的。最读不下去的话,《百年孤独》吧。

  宋阿曼:初中时期对我产生较大影响的是鲁迅的作品,现在真说不出具体哪一本对我影响最大。我读书很杂很慢,只有读的和不读的书,读不下去的暂时还没有。

  四

  王十月:你想成为一名怎样的作家?

  周朝军:我二十岁以前的设想是:写一部男女老少都喜欢看的小说,然后改拍电视剧,我和我的家人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一边自豪地流眼泪。现在,我有了妻子、孩子,谈及写作,我已没有雄心壮志,没有使命感,没有方向感,想到什么写什么,可想到的是什么,写出的却往往未必能是什么。写作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无能者仅有的几种生存方式中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的一个,只是我的一顿午饭,我老婆的一件裙子,我孩子的一条纸尿裤。此刻,我可以很淡定地说,如果可以有别的更好地生存方式,我不想成为作家。

  马晓康:希望有一天,无论世事如何变化,都不会写出让自己脸红的文字。

  丁奇高:我想成为留名千古的作家。能够把宇宙聚合在一块土地里,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成为一个独立的文学王国。

  李君威:其实原本我是想成为一个画家的,像毛姆小说《月亮与六便士》里的那个思特里克兰德那样,他是个画家,我不会画画,但我想成为这样的画家。

  徐 威:有自己的独特言说方式,有自己独特的言说内容。

  马 亿:思考、记录、刺痛并推动。

  庞 羽:我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作家能回答的,它需要时间回答。8岁那年,我看了余华的《活着》,觉得作家真“残忍”,长大以后,我才知这本书的奥义。一本书影响了几代人,而它甚至能影响一个人的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一辈子。这是好作品。我不能说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作家,但是我希望,我能写出符合我心目中的作品。

  徐 晓:我想成为一个遵从内心、自由、正直、个性鲜明的作家。

  林为攀:我想成为一个无偏见,无派别,无主题的三无作家。

  小托夫:一个了不起的对文学版图有突出贡献的作家。

  路 魆:摆脱低级趣味的作家。书写现实故事,不是我的路子。我是不受控制地要书写抽离生活的怪异事件,体味个人精神的时代痕迹。可是,怪异当中并不全然是冷漠:当我重读自己的小说,我慢慢在所有冷漠怪诞的情节中,发现了交织在其中的“温情”,那是对自我精神的抚慰和质问。我现在的心理状态,接近我的理想,它跟我的文学表达处在一种相互映照的等同状态。可我相信,我小说所呈现的,已经超越了被我捕捉到的自我意识。

  庄 凌:我想成为一名有真才实学且有意义的作家,但我又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一方面我喜欢低调,不爱热闹与炒作,没有太大的野心。另一方面我在写作上又有野心,鲁迅弃医从文,要唤醒国民的思想,我也有这样的奢望,但今天的文学力量并没有那么大,甚至远没三十年代影响大,但我还是想在狭隘中点亮人性之灯,让读者有所反思,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是不想做什么还能拒绝,是有自己的选择权,世界绝不是一种颜色。

  祁十木:我从九岁开始就想当作家,这个想法在那时候是一个差生的救命稻草。但那时我只想成为作家,后来才知道作家也分三六九等。想成为怎样的作家,现在也不敢说,因为怕打脸,但我知道我现在够不到“作家”这个称呼。在我眼里,卡夫卡、博尔赫斯、海明威、鲁迅、萧红才是真正的作家。

  魏 傩:一种“写一句话是一句话”的作家。

  李 唐:我从写作之初就是想当一个小众作家,保持不同于大众主流的古怪趣味,有一小撮坚定地喜欢自己文字的读者。

  索 耳:像贝克特那种吧。不过可能像莫迪亚诺那种就差不多了。

  宋阿曼:不会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感到后悔的人。

  五

  王十月:你的写作当下面临的最大困扰是什么?

  魏 傩:懒惰。

  周朝军:坦白从宽地讲,困扰有很多,但最大的困扰是自身的懒惰。

  马晓康:我真正的写作和阅读其实是从近两年才开始的。我对发表的欲望没有那么强,至少没有超过我对文本的要求。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脑海里还没有一个世界文学史和中国文学史的框架。我觉得,我需要更多磨砺!在小说上,我是一个纯新手,也比较缺乏自信。我相信自己的赤诚与情感,也不怀疑敢于鞭挞自己的勇气。但说实话,困扰我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技巧和熟练度。今年练了十几万字的草稿,然后对着一个中篇小说修改了十几遍,两万八千字的小说,删改了不下三万字,总算是在某大刊过审了。当然,修改过程中我从未想过去研究刊物的风向与口味,那样做会让自己脸红的。过审也好,发表也罢,都是对我的一种承认,这就够了。我想,我还是多写多练吧!同龄人都那么没出息了,到现在还停留于模仿阶段,自己既然决定坚持原创,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丁奇高:最大困扰其一是写作的道路不清晰,时而学先锋,时而仿现实主义,无法把自己擅长的文学特质开发出来;其二是受到生活压力的困扰,有焦虑情绪,影响写作。我觉得这两种情况会随着时间逐渐解决。

  李君威:应该是焦虑。我目前还在读书,论文压力、考博压力现在都向我袭来,没太有时间写,而且我写东西基本是靠一点一点儿磨出来的,写得很慢,我不是那种有天分的作者。

  庞 羽:到了周末,我有时会帮我母亲买菜。买了一袋青豆,一袋无花果后,卖菜的婆婆会塞给我一把葱。一把葱的价钱是一块。拿着这把葱,我会愣上几秒。这可能牵扯到经济学的“价值”问题,但是它也是写作的困扰。葱是如何发芽的呢?它如何吸收阳光,如何面对风雨,如何在夜里生长自己呢?这是自然问题。葱是如何播种的呢?它如何接受浇灌,如何被采摘,如何被人在菜场上卖掉?这是社会问题。葱是如何被人买走,如何被切成段、切成末、切成丝,如何进入人的身体、血液,再次成为自然界的分子和元素?这是哲学问题。你看,一根葱就是一个宇宙。想到这,我总是惶恐。不要以为作家有多伟大,我们算哪根葱呢?

  徐 威:愈写作,愈感觉自己知识储备的不够用。另外,是如何避免自我重复。

  马 亿:想关照更普遍、更宏大、更底层的题材,却对现实理解不深,反转太快导致似乎无法把握。

  徐 晓:我最大的困扰是如何在以往写作的基础上,不断地有所突破和创新。

  林为攀:写作的速度无法赶上世界变化的速度。

  范墩子: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我如果现在就能知道自己将来成为一名什么样的作家,恐怕吓得我都不敢提笔了。我之所以不断地写,不断地寻求突破,或许正是源自于我对未来不可预知的痴迷,我对一切不能预知的东西,自始就怀有一种热烈的向往。我可以在虚构中编织它们新的模样,也可以在单调的日子里寻找到新的可能,在这反复的叙写与虚构中,我偶然就能有幸聆听到神灵的声音,我因此也拥有了独属于我自己的快乐。这些东西,都来自于我对未来的幻想。就是这点儿幻想,让我在眼下这个世界里,还能拥有一丝的尊严和意义。在现实中,我对那些激昂的旋律,正向的人事,光鲜的场面,真是提不起一点的兴趣,甚至已有些厌恶了。我常怀疑它们的逻辑架构以及所要抵达的真实目的,总觉得这些东西很假,倒不如虚构的小说真,恐怕也是因了这个原因,我当初才胆敢操刀起小说来。如果硬要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让人捉摸不定的小说家,一名对未来永远抱有幻想的小说家。

  小托夫:事实上,相比起写作,经济才是我当下面临的最直接的困扰。对此我持乐观态度,我想我会慢慢把它克服掉的,就像我曾克服我的某些坏毛病一样。它是我誓要消灭的对象。我会用手中之笔最大程度地把它消灭掉、根除掉,就我来说,生活无虞其实是对持久写作的必要条件,会使我将更多的精力心思投注到文学写作上来,心无旁骛。腰缠万贯,自然就不必为五斗米而折腰。

  路 魆:普遍稿费低吧,而且还要上班。

  庄 凌: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文学也异常浮躁,虚名泛滥,很多人为写而写,为附庸风雅而写,为迎合市场低级趣味而写,制造出太多的垃圾。这样的文学环境对作者造成很大的伤害,也对我带来很大的困扰,失去价值典范,内心荒芜。当然还是有一些真正的作家在努力创造,值得敬仰。

  祁十木:困扰时常在改变,每一段时间都有一种困扰。前不久我因为“影响的焦虑”而睡不着觉,这阵子又在怀疑“写作”真的那么伟大吗?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越来越觉得我们“活着”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我一次又一次地“审判”自己,这算困扰吗?

  李 唐:最大的困扰可能就是不能百分百专注。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进步实在太慢,知道什么是好的,可是写作的时候又总是坚定不下去。我希望自己可以排除一切的干扰,更加专注于内心,不要左右摇摆,甚至也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完全为自己而写。

  索 耳:可能是表征和观念之间的矛盾吧。我经常会在语言上自我消耗。而且,在写作中完成一个节点后,到下一个节点会冒出很多种路径。我会强迫自己选择那个自认为最好的路径。这个过程很艰难。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天才式的宣泄型的作家。

  宋阿曼:现在面临的似乎是一个“组织”的困境,或者说“编织”,如何编织出自己心目中的花样。这是写作中很具体的问题,是随着写这个持续的状态浮现出的,解决方法估计也只会在写的状态中被感受到。

  六

  王十月:写作真的对你很重要吗?如果有人给你一个亿但是一辈子不准你写作你干不干?

  周朝军:我自认是一个极其平庸的人,如果失去了写作的能力,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一种掩盖自卑的方式了。但谁要是给我一个亿(不用那么多,五百万足矣),我就立马撂挑子不干了。

  范墩子:你问的第二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它戳中了当代作家最疼痛的地方。写作当然重要了。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新闻行业干,工作中一直在写别的人,别的事,工作的性质不允许我深入自己的内心世界。身边的同龄人基本都是这样过,下班了,约几个朋友吃吃烧烤,回到出租屋再玩玩手机,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多数的人都是程序化过日子,从不去思考人之为人的意义所在。在这样的环境里,写作和读书就对我变得愈发重要。每当傍晚时分回到住处,一踏进经自己简单改造过的书房里,那种飘渺的轻松感觉便扑面而来,就如同闯入了另外的一个隐秘世界。这是我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刻,坐在电脑跟前,静静地将自己想写的东西写下来,写不下去了,就在简易书架前,挑选出一本自己喜爱的小说,捧在手中,一头扎进去,浸淫其间,不再理会庸常事务。三两小时一过,窗外望去,月亮悬在半空,周围暗云涌动,影影绰绰,好不寂寥。世界静极了,静得我自己竟就成了佛,有了佛的语言、思想和心魄。这与立地成佛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我短暂时间内成为佛,仅仅是因为寂静的升华,生命在茫茫的语言宫殿中找寻到了另世的一个我,那个我,也就是此时此刻的佛。

  马晓康:写作对我很重要。至少现在,他是我重新建立自我信心的途径。(如果您了解我的经历的话,写作是我目前唯一取得了一点成就的事。)先拿到一个亿,然后再花掉这一个亿去摆脱不准写作的赌约。又一部小说诞生了!

  丁奇高:写作是我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它构建了我的灵魂世界,让我有决心为此而奋斗一生。绝不会妥协,给我两个亿也不干,文学是无价的。

  李君威:如果这句话能成当真的话,那我要感谢老天爷了,都不用给我一个亿,给我一千万就成,我就不写了,人生能成全自己的方式太多,写作不过是拯救多数失意人的灵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写出一部好作品的理想,我对写作的态度是虔诚的。

  庞 羽:可以这么说,不写作,我就活不下去。一个亿来买我的命,我才不干呢。世界上有许多亿万富翁,他们过着他们的日子。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我过我心爱的日子。给我一个亿,对他们不好,对我也不好。

  徐 威:没必要把这二者绝对对立起来。我梦想有一天自己能够有一间大书房,能够自由自在地阅读、写作。

  马 亿:在看到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写作挺重要的,但如果真的有人能给我一个亿并不准我写的话,我打算不写,毕竟还年轻,觉得生命里应该还存在一些有待发掘的有意思的事。但是阅读不会停止。如果把这个问题改成“如果有人给你一个亿但是一辈子不准你阅读你干不干”,我会选择相反的答案。

  徐 晓:是的。我不干。金钱不是万能的,它买不到很多东西。比如,买不到真正的朋友,买不到健康的身体,买不到流逝的时间,也买不到写作过程中所产生的心灵的愉悦。在我心目中,写作是我最崇高的信仰,它是无价的。失去它,我的生活将会索然无味甚至痛不欲生。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林为攀:写作对我很重要,重要到我愿意通过用别的方式赚钱来支持自己的写作,也就是说,如果这一亿不是让我更好地写作,我估计不会答应。对我来说,写作是前提,赚钱是附加,而不是相反。

  小托夫:写作对我是挺重要,在我心中颇具分量。给我一个亿,夺我所爱,我肯定不干。钱虽然很重要,但人活一世,有自己穷尽毕生之力孜孜探求的事物也同样很重要。二者孰轻孰重,各人自有定论。我的观点是:给我一亿不准我写作,我不干。

  路 魆:没钱时,写作还挺重要的。如果给我一个亿,强制我不能写作,那我去学画画好了,殊途同归。

  庄 凌:写作对我来讲特别重要,但如果给我一个亿我会不假思索地放弃,我已经亏欠父母太多,至今还不能养活自己,何以回报他们,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能生活得好一点。

  祁十木:这个问题确实挺变态,谁不爱钱啊,但我小时候一块零花钱能捏一个星期,不会花钱要那么多钱干吗,够活着就行。

  魏 傩:写作是认识的方式之一。干。

  李 唐:很重要。现在肯定不干,但我不确定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以后还会是这个回答。

  索 耳:干啊为什么不干。拿着一亿,我还可以去搞电影,画画,写字,把自己包装成文艺歌手。生活还是有很多方面的,写作只是一部分。虽然它是我最擅长的部分,但一个亿好像诱惑力更大一些。

  七

  王十月:李敬泽有一本书叫《致理想读者》,你理想中的读者是怎样的?

  马晓康:如果有一天,我也会拥有很多读者,那我会很紧张的。我更希望他们把我当一个路人、或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作家、诗人都不应该被崇拜。因为他们大多比文字背后龌龊。我希望我的读者也这么看我,尽可能把我想的比在文字中鞭挞的自己再龌龊一点儿!如果我的书不能让我的读者学会独立思考,或者客观地看待我。那将是我的罪过!

  丁奇高:我的理想读者是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微妙的不可言说的感受。现在有一些读者和我交流,我知道他们都是敷衍的表层的。写作之外的爱好是胡思乱想。总有一些想法困扰我,反复出现。

  李君威:我本身也是读者,看小说,看电影,看到的好小说、好电影我觉得我是懂他们的。我的理想读者,我也希望他们是懂我的。

  庞 羽:大学三年级时,我选修了一门课,《中国古代书法艺术》,篆书、隶书、草书、楷书、行书,飘逸生动。后来,我看见了智永和尚的《真草千字文》,他从红尘中逃脱,只身赴佛海,在窄小的楼中,一个人写下这一篇行书。然而,我更多地看到了我们的生活。每个人心中都有笔墨,有伤痛有执念有解脱。智永和尚如此选择,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呢?于是,我写下了《真草千字文》。写这篇小说时,我并没有想象谁会是我的读者。这篇小说成为我写小说的开端。我心目中的理想读者,就是智永和尚这样的人。我来说,他含笑听。

  徐 威:其实脑海中根本构建不出理想中的读者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此刻,这理想的读者显得如此含混不清。但至少,我希望读者能够对我的作品有最基本的尊重。

  马 亿:我个人理解的“理想读者”应该是拥有一个包容开放的心态,并具有在理智、情感、认识等层面与作者对话的能力。

  徐 晓:我理想中的读者,首先他是喜欢文学的,单纯是为了阅读而阅读,而非抱着功利性的目的或其他目的来读书。这样,他在阅读过程中才会真正地享受到阅读的幸福。第二,他要有一定的文学常识,要懂得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不要将小说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对号入座。这既是对小说的尊重,也是对他阅读之旅的尊重,同时,也体现了他的个人修养。第三,他是善于思考的人。一部好的作品总会有引人深思的东西,读者未必能全部意会,但是若能在思考中有所启发,有所认同或者有所质疑,哪怕在他的心灵深处产生一丝的涟漪,便也足够了。第四,他是善良、正直的人。这样的读者读我的作品,是我的荣幸。

  林为攀:我不认为有理想读者,我觉得理想读者都是作家心目中想象出来的。我想象中的读者应该跟作者本人一样对作品视若珍宝。

  范墩子:每一位小说家的心中,肯定都有一位理想读者,且因小说家的不同,理想读者的面目也随之大有差别。我心目中的理想读者更像一位深邃睿智的批评家,他有些古板苛求,却又不失风趣宽容之心,他能随同我一起进入小说文本内部,能够更大面积地发掘我在文本内制造出的种种机关,在我的小说的牵引下,他的情绪,也时刻跟随着小说主人公的处境与命运起起伏伏,不断发生波折。这是我说的第一个层面的意思,也就是我的读者能耐心读完我的小说,并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小说文本所带给他的快感。第二个层面的意思,标准就有些高了,他得在第一个层面的基础上,以我呈现出的小说文本为基点,将思维的触角扩展至社会、历史、制度、宗教等方方面面,从而能够更大程度地理解人在世界中的渺小以及人性的复杂,这就将阅读从形而下的消遣转变为形而上的感知,如此一来,我的小说就成了认识这个世界的一个侧面,阅读的过程也就变成了重新创造的过程,如果汉语语境中能有这样一位的读者,那我的写作就是有意义的。

  索 耳:愿意完整读完我的一篇小说就好。

  宋阿曼:对于理想读者,我还没想过。被期待、被认真对待已是足够好,我会感动于意料外的“懂”。

  小托夫:作家与自己的读者的关系,很奇妙,很有趣。我觉得作家就像磁铁,他能够吸引到的永远是他的潜在读者。磁铁能够吸引到一部分金属物质,另一部分则吸引不动,作家也是一样,作家这块磁铁并不能吸引到所有的读者,也就是说,一个作家的作品不可能所有读者都叫好,都喜欢。我有时是读者,读别人写的东西,有时又是作者,写出东西来被别人读到。当我是读者时,我被福克纳、海明威、马尔克斯、普鲁斯特等作家的作品所吸引,当我是作者时,或许也同样会有读者被我写出的作品所吸引。事实上,我理想中的读者,就是我这块磁铁尽可能吸引到的金属物质,或者是铁,或者是钴,或者是镍,总而言之,也就是我的潜在读者,能被我所吸引到的读者。

  路 魆:有些读者,提出低级的解读意见,还要用“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样的话做借口,掩饰解读的低级。理想的读者,应该就是不会做上面这两点的人,特别是后者。

  庄 凌:我理想中的读者无需有多高的文学素养,不求高山遇流水,但却能用心来读我的文字,我不曾多解释一个字,他(她)却能感知到我的爱与痛,能因为我的文字在内心有一丝触动与感悟就足够。

  周朝军:能诚恳地和我聊我的作品的读者,都是好读者。

  祁十木:像我一样。但我找不到另一个自己,所以就希望大家看到了,表扬的时候不要太浮夸,骂得不要太狠。

  魏 傩:作者应该为自己的作品负责,读者应该为自己的阅读负责;作者不用为读者负责,读者也没有资格要求作者这样做。

  李 唐:我希望我的读者可以全身心地沉浸在我编织的文字世界中,让我们可以结成一个秘密小团体,就像大卫·林奇的影迷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能得到他们所理解的东西,但彼此间又不尽相同。

  八

  王十月:写作之外你有什么爱好?

  马晓康:下围棋、玩网游(只玩魔兽世界、传奇之类的RPG网游)

  李君威:看电影,看小说吧,我是一个很闷的人。

  庞 羽:要是作家只有写作一个爱好,那真是太“恐怖”了。平时,除了写作外,我还喜欢健身,那边有个拳击场,后来就有了《一只胳膊的拳击》;我喜欢骑动感单车,于是我在单车上构思了《月亮也是铁做的》。我也喜欢绘画。在大学期间,我追随教绘画的杨老师,把她所有的课都上了一遍。玉器也让人心生欢喜,我把《中华玉器鉴赏》课程上了两遍。天文学、化学、地质学,我都会去学习。同时,我也养了两只仓鼠。它们有人类所不具备的东西。

  徐 威:烹饪,做一桌香辣美食,然后与三两兄弟推杯换盏。

  马 亿:看纪录片、散步。

  徐 晓:读书、运动。

  林为攀:看电影。

  范墩子:打篮球,坐在河边发呆,骑电动车兜风。

  小托夫:看电影和美剧,旅行,读书,打台球。——生活比较简单平凡。

  路 魆:我说过,给我一个亿就去学画画。还有找个师傅,把我自娱自乐的吉他水平拔高一点。

  庄 凌:爱好很广泛,比如演戏、播音主持、街舞等。

  周朝军:也许我最悲哀的事情就是除了写作之外没别的爱好。

  祁十木:上大学之前有很多爱好,篮球乒乓球羽毛球都打得不错,平常闲着没事也跟我妈我妹一起刷剧。大一的时候,还打打球,后来老失眠,加上吃得又多,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了。哈哈,我现在是一个死肥宅,除了读书写作,最大的爱好只剩下看电影了。

  魏 傩:看动画片。

  李 唐:读书、看电影、胡思乱想。此外也会运动,但确实比较宅。

  索 耳:爱好很多,书法啊画画啊唱歌啊打篮球啊之类的。

  九

  王十月:“纯文学”概念的提出者李陀认为,“纯文学”有它的局艰性,导致了我们的文学和现实生活的脱节。你们怎么看?

  周朝军:时至今日,“纯文学”已经严重脱离了它原本该有的意思,依旧还纯粹的仅仅是叙述的腔调罢了。我更愿意把当下的“纯文学”叫做“期刊文学”。身披“文学”华服的“期刊文学”自我阉割了干预现实的能力,作家则日渐沦落成了一个冷门职业的匠人。作家只有重新拥抱现实,干预现实,放弃自娱自乐的、狭隘的文学观,才能找回真的“纯文学”。

  马晓康:对于“纯文学”的概念我并没有认真研究过。但这个词却不断被周围的人提起。我支持“文学是人学”说。我相信,真正的文学是从人内心里走出来的。

  丁奇高:脱节说明不是好的纯文学。纯文学也是迷人的,它是一剂精神毒药,沾上了纯文学就别想全身而退,但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李君威:我一点都不纠结这个,通俗文学还不是和现实生活脱节?我所理解的好的文学是要创造的,是充满想象力的,是能和生活拉开距离的。

  庞 羽:毕飞宇老师在新书《小说课》中说:“有时候我把小说看得很重,足可比拟生命。有时候我也会把小说看得非常轻,它就是玩具,一个手把件,我的重点不在看,而在摩挲,一遍又一遍。”我也很有感触。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小说是轻与重的哲学,生活也是轻与重的哲学。读懂小说的轻,才能感受它背后的历史与沉重;看透生活的重,才能道出超越此时此刻、此地此人的飞扬。轻与重,文学与生活,都是相辅相成的,不能说谁能完全独立于谁。没有生活,小说会枯萎;没有小说,生活会了无生息。生活是阔大的,小说是无尽的,我们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生命里探究无涯的事,靠的还是源源不断的、生活的支撑。

  徐 威:我理解的纯文学并不是超脱尘世的文学,而是在姿态上、技术上相对来说更为正统的文学创作。所以,纯文学与现实并不是脱离的。

  马 亿:我觉得缺失的是作者思考的深度、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写实的能力,而不应该归结于某种概念的局限性。

  徐 晓:我觉得,写作不应该对照着某个概念或者遵循着某些特定的标准来进行,“纯文学”的内涵并非一成不变,而我们的文学也在不断地发展进步,因此现在的文学与现实生活并不脱节。优秀的文学作品都对现实生活具有关怀精神、批判精神和怀疑精神,它的根基永远是现实生活。

  林为攀:纯文学是区别于类型文学的一种说法,但纵观文学史我们知道,起初并没有这种区分,因为类型文学中也会有纯文学的元素,纯文学中也有类型文学的影子。直到后来,才逐渐有了这种区分。这种区分就像同出一脉的两兄弟最后分家,各过各的,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还流着相似的血液。所以,我觉得这种区分除了对评论家有好处,对于作家本人,并无多大好处,甚至还有害处。我认为不管是纯文学,还是类型文学,只要对写作有帮助,都是好的文学,而且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纯文学”局限性的问题。我觉得只有“纯文学”自身没有偏见与傲慢,文学才不会与现实生活产生脱节。

  范墩子:我同意李陀先生的看法,在我父辈生活的上个年代,生活条件要艰苦得多,且常有各种重大的政治事件,社会生态非常不好,那个时候,人便容易将自己的精神追求全部寄托在“纯文学”当中,“纯文学”成为人们心中的一块圣地,高高在上,很少与人间的庸常生活接触,尤其是散文,“风花雪月”的程度几乎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小说相对要好一些。社会发展到今天,现实的诡异与旁逸斜出早已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面对这么多的新事物和新可能,文学该如何演变?或者说,文学该如何描写新时代下新的人性变迁?如果以“纯文学”的眼光来洞察,那现实衍生出的种种事件就有可能被忽略掉,文学也将被排挤进一个窄小的死胡同里。刘慈欣《三体》的出现,使我们感到震惊,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也是科幻文学狠狠抽给我们“纯文学”的一记耳光,当然了,除科幻文学以外,还有很多分支,相比较起来,这些类型小说正在努力进入我们当代现实中新的语境。我以为,在未来意义上的写作,文学更应该变得驳杂,脱离开“纯”的束缚,以一种神性的眼光来观望世界。文学就是写人的,对我而言,我只管人的七情六欲和外部世界就行了,我何必要去在乎文本的“纯”或“不纯”呢?纯文学这个概念本身没错,它是一种写作的观念和价值取向。实质上,它的概括范围是很宽广的,也应该是很宽广的。可现在人们更多的是把它给窄化了、符号化了,甚至是妖魔化了。污化它的原因,是某些作家自身出现了问题。也就是陷入一种为文学而文学,为纯文学而纯文学的泥沼,不能自拔,作出的作品如一潭臭烘烘的死水,生硬呆板、矫揉造作、缺乏灵动、缺乏生动的人物与故事,让人不忍卒读。长而久之,大家就误以为那就是纯文学。事实上,那不是。那是伪文学。

  小托夫:在我心目中,只要是优秀之作,不管它的发表途径展示途径是在纸媒或者网络,它都可以归类为纯文学,或者严肃文学。若是一部言必称“纯文学”的蹩脚的拙劣之作,不管它是否吹得天花乱坠,也不管它发表在多么重要的刊物上,它都不是纯文学。时间会鉴定一部作品到底是不是优秀之作,甄别优秀之作的方法是:交给时间。——时间自有定论。

  路 魆:我的小说乍看之下,跟现实生活有90%是脱节的。不知道我写的是不是纯文学?我一直坚信,我脑中的现实,才是真正的现实。

  庄 凌:任何事物都有局限性,文学本来就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如果所有文学作品都与现实生活亦步亦趋,那和整天看新闻报道有什么区别,“纯文学”超越现实的多个层面开拓崭新的空间与意境,展示了人类无限的想象力,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

  祁十木:如果文学脱离了现实生活(脱离了人),那么它还是文学吗?所以在我看来,一切真的写“人”的作品,都是文学,只有艺术成就上的高低,不存在它到底是不是“纯文学”。

  魏 傩:人似乎习惯于思考自身无法沉浸的东西,比如水,而非空气。生活是空气,纯文学是水。

  李唐:我对文学理论一窍不通。我所理解的“纯文学”是指完全忠实于内心的文字,不受读者、评论家、市场、时代的影响,这样的写作就是“纯文学”。至于文学与现实,我觉得并不是问题。每个人都活在现实中,只是对现实的理解有所差异。忠于自己,写出自己心目中的现实,那就是最大的真实。风花雪月抑或苦大仇深,这些都只是表象,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索 耳:我倒不这样觉得。就目前中国的主流纯文学来看,还真没发现跟现实生活有什么脱节的。反而是太“紧密”了。真正跟现实脱节的文学,在中国还没影儿呢。首先,跟现实脱节并不是什么坏事。其次,再虚妄的文学,也有现实的无意识在里面,因为一般写这种文学的,都在和最现实的东西做着斗争。哈哈哈。

  宋阿曼:离文字近一点,离概念和主义远一点,这是我坚持的。这和我目前不相信、不加入任何组织一样,我对这些概念(群体)的理解很含混,正如这些概念(群体)本身就很含混一样。总结性概念的提出总是滞后的,而新的现实与现象在不断涌现,感受具体文本比较重要吧,千万不能将自己引入某一个概念的窠臼。

  十

  王十月:人类如果可以永生,世界将会怎样?

  周朝军:如果我得以永生,我可能会干很多原本不敢干的坏事,可怕的是,我周围的人可能也会这么干。

  马晓康:当人们知道自己不会自然死亡的时候,会一面感慨人生漫长,一面变得诺诺胆小吧!他们既不愿无聊地消耗永生,又更加恐惧意外事件给自己带来的死亡。我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文学会变得更重要!譬如,5000年以后,一个新的我诞生了,还是20多岁。面对那些活了5000年的老家伙们,面对他们早就默契达成的某种规则,用20岁的生命去对抗5000年之久的默契,那是多么文学的事!世上从来都不缺飞蛾扑火的人。在这样的世界里,绝望自杀的人会呈几何倍数增加,而且,我更好奇一个永生的人是如何看待人生的,他们的爱情、亲情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他们是否也会通过不断学习在生命变化中不断改变与世界的对话方式。那些在他们童年时代种下的思维模式,是否也会根深蒂固下去?

  丁奇高:人类可以永生的话,就失去了奋斗的动力,人类离毁灭也就不远了。因为短暂和不可永生,人类才会懂得爱。

  徐 威: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丧失了死亡恐惧,人心与人性可能会以我们想象不出的方式“爆炸”,无限的恶可能喷涌而出;丧失了死亡终结,地球也接着爆炸。另外,永生意味着,得承受无尽时光中漫无边际的无聊。这并不意味着快乐与幸福。

  马 亿:乱套,陷入完全的混乱。伦理、秩序、规则,一切都得重新设计,人类会变得越来越没意思,然后一部分人起来反抗,想要追求一个有限度的生命……

  徐 晓:无法想象那个场面。人类对改造自然、改造社会方面都取得了方方面面的重大进步,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却无法做到完全地了解。人类能够研究出探索宇宙的科学技术,却总是在这实实在在的肉身面前无能为力。因此要想获得永生,前提需要医学的高度发达,让人类免除一切疾病的侵扰,并使这一科技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得以普及。但是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就目前的现实情况来看,还需要很多很多年。假设将来人类可以永生,那么,新的问题和矛盾也将会层出不穷地出现。所有的社会秩序会在此过程中逐渐瓦解,新的秩序、规则、制度被重新建立,诸如“生存的意义”及“生死问题”都不复存在或被重新定义,因此哲学体系也将发生改变,而现如今的真理在那时也会被当成谬论。人类的身体器官也会进化,他们眼中21世纪的人类就如同我们现在眼中的原始社会里的原始人。他们不需要学习,不需要工作来维持生计,不需要劳动,不需要铭记历史,他们在某种高科技产品上稍微操作一下,所需要的一切都能被满足。很多人会厌倦过这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生活,就选择了自杀。安逸舒适的生活也会衍生人与人之间仇恨,战争、叛乱以及其他灾难会再次造成世界剧变。

  庄 凌:不堪想象。

  小托夫:难以想象,但挺可怕的。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林为攀:人类一旦达到永生,就是人类灭绝的那天,因为永生会让人类丧失继续进化的动力。当人类停止了进化,就像鸟儿停止了飞翔,鱼儿停止了游泳,植物停止了生长,除了灭绝,没有别的可能。所以,我一直认为,世界发展得太快,离人类灭绝无疑越来越近。我们现在的一切努力,实际上是在将自己推入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从而忽略了过程,要知道过程才是人类的最珍贵的体验。

  范墩子: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局面,世界上既有新生的幼儿,也当然有青年、中年和老年,但让人恐惧的肯定就是那些活了几百岁的人,对他们,我们该如何称呼?老妖还是鬼怪?一个后生出门,突然遇上了他族里几百年前的老祖宗,他是感到高兴呢,还是感到后背发凉?人如果得以永生,时间对于人就真的成了一堆符号,永恒将成为家常故事,像爱情、生命等这些东西,谁还能够保持住它们最本初的秩序与纯粹性?那个时候,人类或许真会蜕化得仅仅只剩下繁殖等人体上的功能了,而不再去思考未来和永恒的东西,不再关心别的生命,不再叩问人是从哪儿来的,也不再去探索自然界中那些未曾被我们发现的奥秘,人将成为世间最为孤独的一个族群。我始终觉得,生命的自然凋零和死亡,是上天给予我们最为伟大的东西,死亡的出现,让人类对未来充满了好奇,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怀有一颗敬畏之心,让人能对一切美好的东西心生向往,也能让人在最孤寂冷清的尽头处,有选择离开人世的权利,好彻底忘却世间的痛苦。

  李君威:那太好了,我想永远活着,我爱的父母、爱人、师长、朋友也可以永远活着,这是多好的事!比起无聊这事,死还是太残酷。我不太关心这个世界,它要怎样就怎样好了。

  庞 羽:如果人类可以永生,那我们就不会有失去。没有了失去,就不会有伤心。没有了伤心,就不会有真正的欢乐。没有了真正的欢乐,那我们为什么要活着?

  路 魆:如果是在任何情况下,人都不会死,比如被捅一刀子,被射一枪,那这个社会应该会崩塌吧。毕竟我妈也这么说,没有生命约束,社会架构会因为前提的消失,进而失去存在的意义。人们可以互相捅刀子,去犯罪、流浪、懒惰、性狂欢……研究出怎么把人弄死的方法,将会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那时候,仅存真正自我意识的人,才会被称为“作家”吧,道理跟现在一样。

  祁十木:世界会成为一个大垃圾场(或许早就是了),永生的人都被自己制造的垃圾淹死了。而我会偷偷躲在一个角落,在垃圾大军还没来临之前,看这份调查问卷,然后在垃圾中笑着咽了气,就像掉进流沙中一样,慢慢地沉下去(想象一下,好悲伤……)。

  魏 傩:人类将无法停止思考,但思考会毫无用处,世界将充满文明的细节。

  李 唐:非常可怕。漫长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我相信永生是一种酷刑。哪怕人真的能够永生,那也一定会有人研制出一种药,可以“假死”几百年,相当于假期。否则真的无法想象如何生活下去。

  索 耳:人类如果向另一种形态进化,或者说向“后人类”的方向进化,永生是首要的前提。但如果保持目前人类的认知和生理水平,只是寿命无限延长,那世界就会毁灭。

  宋阿曼:必死和永生是两个极端,和人类必死带来的悲观一样,永生也将带来同样的悲观:伴随永生而来的未知恐慌,或许在神学范畴都是无解的。人类的基因若不会发生突变,那永生后的世界不会比现在差太多,也绝不会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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