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黑框眼镜、面相清秀、笑意温和、言语诚挚,面对听众有些羞怯和口吃……似乎很难将这样一些颇有些类似于一个刚踏上社会的大学生的特质与这位“最迷人的异类”联系到一起。但这就是薛忆沩的“处女秀”给予本报记者的印象,用他自己的开场白来说:“据我所知,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关于薛忆沩的会议。”
不久前的一个晴朗午后,薛忆沩新书发布会暨与媒体、读者见面会在上海市作家协会大厅召开。这位自言不善于面对公众讲话的作家为了这个突破性的决定连夜准备了一张纸的演讲稿,并用他颇适合朗读的磁性嗓音与饱满感情娓娓道来。
他将自己的写作过程总结为“异类的修行”,并用火作为贯穿“读诵稿”的主题。“火,是许多伟大作家敬畏的最后的推动力量。比如英国著名作家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作品,就用火的毁灭性作为结局。”他列举了许多与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作品,并用富有文学和哲学意味的品论贯穿其间。然后话锋一转,将自己的最新作品《遗弃》也与火联系了起来:“这是一部许多年前的旧作的重写本,我一度想让它也有一个毁灭性的结局,比如宁愿被遗弃在火堆中,我也不愿再与他人谈论这部旧作。但一位哲学教授反复劝导我:书一旦出版就不再是作者的私藏,作者也无权阻止读者去阅读。而后幸免于火的《遗弃》居然在上世纪末火了起来,缘由是哲学教授何怀宏在《南方周末》”专家荐书“栏目撰文对之大加推崇。”
这段“读诵稿”虽然是赶工而成,但被薛忆沩读来仿佛就是一部叙事抒情结合的长长诗篇,句式工整,内蕴强大,足以令人感到其“数学的精确与浓密的诗意”。
薛忆沩生于郴州,长于长沙,现居加拿大蒙特利尔。他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获得计算机科学与工程学士学位,从蒙特利尔大学获得英美文学硕士学位,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获得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博士学位,1996~2006年任教于深圳大学文学院。他2006~2007年为《南方周末》及《随笔》杂志撰写读书专栏,2009~2010年受聘为香港城市大学访问学者,1991年获台湾《联合报》文学奖。
这次,上海的三家名社同时推出他的五本书,在薛忆沩的写作生涯中可谓一场空前的盛事,也促成了他首次来到这座他并不熟悉的城市与读者面对面:《遗弃(重写本)》《不肯离去的海豚》(上海文艺出版社);《文学的祖国》《一个年代的副本》(上海三联书店);《与马可?波罗同行——读<看不见的城市>》(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在演讲中,有着浓厚理工科背景的薛忆沩坦言自己非常注重文字的精细和逻辑,而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何怀宏表示,《遗弃》首先是一部你看了会觉得作者是注定会执著地写下去的作品。“作者的写作态度也是极为虔诚,甚至将写作视为一种信仰,一种拯救。他在写作中也是力求一种完美,一种永恒,或至少是一种长时段。他探询各种各样写作的可能性,对自己的成名作品总不满足,不断重写,不断修改,似乎只要一阅读自己的旧作,就会意识到继续完美的各种可能性。”
薛忆沩则在演讲中感慨到:“《遗弃》的获救,也是我1/4世纪文学探险的获救。书籍是属于读者的,更准确地说,是属于经久不衰的阅读的。书籍是不朽的记忆,是记忆让书籍不朽。”
在《遗弃》中,他充分展现了自己意识流的写作风格,“也是一种时间之流,同时也需要精细的构思与控制,你要想好情节该怎么去发展,不是无意识流。”
“《遗弃》重写本是我在2011年完成的最后一次文学长跑。我每天六点钟左右起床,每天写作近九个小时,连续写作了整整九十天。回想起来,这真是无法理喻的执着,近于疯狂的执着。这重写是比”原创“更不可思议的劳作。它是一个苛刻的写作者与时间、历史和语言的角斗。它是一个疲惫的中年人与虚荣、身体和心智的角斗。”
《遗弃》是由本书的主人公、生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图林一年的日记及嵌满了图林日常习作的微型小说构成,精致纯美的文字,令全书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小说中,他记录了自己“遗弃”了工作,发现了世界的“混乱”,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消失”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他终于诸事都失败了,也许只除了一件事:他在心灵上走了很远的路,而他走的路却是很少有人走的路,他进的是窄门……
在演讲中,薛忆沩回忆起自己许多年前在北京五道口购买盗印本《百年孤独》的情境,“那时候才两块钱一本,而今再回到哪个地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但《百年孤独》我现在还在读。学英语语言我认为对自己的写作帮助很大,他让我发掘出别样的写作风格和思维体系。”
他同时强调,要写好东西,应该少接触外界信息。比如一位作家花了33年才写就一部短篇小说,就是源于一种宗教般的专注执著。“我小说中的主人公,我会在伦敦看到他,也会在巴黎或者是蒙特利尔看到他,我会不断与他进行思想上的交流,来不断丰富作品的细节。”
他认为写作必须删繁就简,“即使是一个问题、一条信息,从不同的角度,就可以一直深挖下去。比如《哈德良回忆录》中,一封信就以”亲爱的马克“开头。那么马克是谁?为什么要给他写信?一连串的问题就推动小说向前运行。”薛忆沩坦言自己是一个爱书的人,涉猎广泛,不仅仅是文学和哲学,也在其他领域汲取营养。“我从没有刻意地模仿谁。比如我推崇海明威的简洁的笔法,就会在写作中遵从他的原则。通过广泛阅读,我也可以经常发现新的写作形式。”
“当下的文化已经急剧地快餐化了,还有多少人愿意用积年累月的思考来探询什么人生意义呢?还有多少人在乎自己的一生是不是在复制别人呢?因此,薛忆沩这样的小说大概确实就是孤独的火把,注定只能在孤独的人之间传递着、传递下去。”文学评论者王绍培如是说。
《投资者报》记者 蔡臻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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