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面具

　　喜欢在路上，是因为永远无法料想下一站的风景，因为未知而有了探寻的心。每一次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之前，都早已研究过无数网络上得来的图片或听闻了许多绘声绘色的描述，但是，那亲临其境的感觉，却无法用任何其他取代，甚至，那城市为你展现的面貌，有时远远超乎出你的期望与想象。在威尼斯，便是如此。

　　和朋友是在深夜坐火车从比萨到达威尼斯的。去之前就已经听说威尼斯正发大水，心里忐忑不安。果然，晚上到达时就看到无数小木块搭建的小桥，因为晚上退潮，所以这些好像多余的窄窄的小道孤独地蜿蜒在城中。想来在白天，威尼斯一定成了名副其实的水城。

　　夜已深，找到住处要紧。没想到威尼斯除了是座水城，还是一座迷宫。一路从火车站问路向前，却依然没有方向地团团转。幸好，晚上的威尼斯依然有不少旅人还未入眠，有些酒吧也还未关门。然而，欧洲城市一向没有灯火辉煌的景象，一到晚上，整座城市便浸于墨黑之中，只有微弱的月光见缝插针地给你几许光明。奔走在漆黑的小巷，心里多少有些恐慌，却又夹杂着莫名的冒险情怀。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跟着我。”用的是英语，他应该听到了我们在向旁人问路，说完他就匆匆往前走了，用跑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们心存戒备，还是没有去跟。

　　最后终于千辛万苦绕出小巷，视野也终于开阔起来，眼前，静静的水面托着点点亮光，一座长相端庄的白色大桥横跨水面。说是大桥是相较于我们一路上所见的短短的小拱桥而言。它的四周只有零星灯火，它却被灯光照耀得光芒万丈。这便是里亚托桥--威尼斯的标志，也难怪要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被如此衬托。

　　来到了里亚托桥，我们便不着急了，通过电话，预订的华人旅馆便派人来接。认知威尼斯是从幽暗中的寻找开始，这是我喜欢的开端。

　　第二天，威尼斯果然狂风暴雨。借来了雨伞，便出门来到圣马可广场。广场已经变成了小汪洋，那些搭建的长长的木板桥终于肩负起沉重的责任，没于洪水之中，与前一晚的孤单相比，显得隐忍而伟大。木桥上站满了人，人们头顶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伞，好一番特别的景象。许多人穿着雨鞋，肆无忌惮地踩在水里，我们毫无准备，只能穿着棉鞋，小心翼翼垫着脚尖，避开水滩，跳来跳去，或者只能走上木桥，给它增添一些重量。

　　雨点大颗大颗地掉落，狂风无情地怒舞，圣马可广场被阴暗与寒冷包围。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影响我游玩地心情，既然旅程已经开始，那么一路所遇都是我的收获。躲在圣马可教堂对面的屋檐下，静静地观看雨中的教堂。它与我见过的欧洲多数教堂不同，不是由一座或几座倒三角尖顶组成，它的正面是一面由无数模样精美的柱子支撑着的伟岸的方正的墙，上覆五座半球形圆顶，顶部有各种塑像，浮雕与花形的图案。整座教堂外墙仅有浅橘色与白色。灰蒙蒙的色调中，教堂显得深沉强大，似乎再大风雨都无所畏惧。

　　由于排队进教堂的太多，也可能一路以来观赏过太多的教堂，我们更愿意在风雨水城中多走走。在威尼斯，基本上所有的交通都靠船只，我们已预订过船票，可以在一天里坐船去任何小岛。顶着狂风来到码头，等待轮船的到来。岸边停靠着一只只细长的贡多拉，在风雨的肆虐中，它们毫无规律地左右上下摆动，浪花已经拍上了岸，和着呼呼的风声，有节奏地击打出激昂的声响。岸边几乎无人走动，只有粉红色的路灯笔直地林立其中，被灰暗包裹，却依然那么好看，几只座椅整齐地排列着，朝着海水的方向。如果风和日丽，一定有许多做梦的人们坐在这些木椅上，面对海水和对岸宫殿似的房子发呆，遐想。而现在，只有椅子孤伶伶地伫在那里，它们，是否也会对着热情的海水诉说心事？

　　一会，轮船来了，我们上了船，向着向往已久的彩色岛（Burano）出发。在摇晃的船里，终于感觉到一些温暖，有些人不惧寒冷，站在船头，任凭头发和衣服在风中舞蹈。透过窗户，看到海水不安分地起伏着，对岸美丽的房子和教堂也在这起伏中时隐时现。不久，便到了彩色岛上。此时风雨渐小，我的伞在下船时被风整个吹反，散架，索性收了，任自己沐浴在小雨中。眼前是一幢幢色彩鲜艳，斑斓绚丽的低房，简直进了童话的世界。

　　据说，在这个岛上，相邻的房子是不可以有相同的颜色的，并且每一年房子的主人都需要给房子换一次外衣。而每幢房子专有的色彩，是为了让大海远处的渔人能一眼就认出他们的家。我想，有着这样举动的人们一定有着纯真可爱的内心，如此，才有了美好幸福童话般的生活。船上下来的游人早已四散，倾刻间，目之所及，又是空旷街巷。两排彩色房子之间，是一条连接大海的水流，之上停靠着小小的渔船，一位老人默默地在一条船上专心收拾杂物，在这里，有船便是有车，只能靠它才能畅通出行。

　　闲逛于童话世界之中，石板地借着躺在它们身上的雨水倒映出块状的模糊的色彩，明晃晃的好似未来得及涂抹的一滩滩亮丽颜料，使那童话意味越加浓郁。经过一个个有趣的橱窗和小餐厅。这里多的是卖各种各样面具的小店。面具是威尼斯庆祝快乐主义的街头庆典的象征物，人们在节庆的日子戴上不同的面具走上街头，无论何种身份，因有了面具的遮掩而毫无顾忌，尽情狂欢。留恋在面具店内，那些或魔幻或精致，或繁冗或简单的不同材质的面具都毫无例外地散发着神秘气息。忍不住挑选了几个带走。

　　坐船回到主岛，主岛上的风浪愈演愈烈。拖着寒冷的身躯穿街走巷跑回住处，安心休息和等待。

　　心怀希望的人，总是能得到希望。第二天，天空奇迹般升起了太阳。当我们站在阳光下仰望高耸的橘黄色钟楼，成群的鸽子自由自在地飞翔在我们身旁，不远处的海水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心中的幸福喜悦无以言表。广场上，到处欢声笑语，因为太阳的馈赠，每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由内而外地奔放着欢快的气息。

　　威尼斯如同充满活力的少年，谁还记得起前一天，它还像个深沉睿智的老人，经历着风雨的洗礼。不禁想，它是否也有着无数不同的面具，随着它的心情戴起，向我们展示它变幻莫测的脸？

　　粉红色的路灯反射着太阳的光亮，显得神采奕奕。岸边的座椅上坐上了三三两两的人，驱赶了它们的寂寞。小小的叹息桥上不断有游人停留，定格美好的笑脸。整座水城，洋溢着光明和温暖。

　　这一天，决定去探索迷宫般的威尼斯小巷。这个曾让我们在黑夜几乎迷路的迷宫在白天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

　　随意选了一条小巷拐了进去，两边到处是装满华丽面具的店铺。不时地，出现蛋糕房和咖啡厅，人们坐在外面悠闲地喝着咖啡聊着天。再走，便到了无人的小巷，斑驳的褐色的砖瓦，朱红色的大门，小小的破旧的窗户，还有那窗台生机盎然的花。那竟还晒着床单。这正是我们乐于寻找的东西，多么有生活气息。

　　走着走着，总会不经意就绕到了水边，在这威尼斯的主岛上不知蜿蜒着多少条小水流，上方错落有致地建筑着无数风格各异的小桥，是威尼斯不可缺少的风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划着贡多拉的船夫悠扬的歌声，然后声音越来越近，便看到蓝色或红色的贡多拉载着快乐的人们和那响亮的歌声从我们站着的桥底钻过，远去。有时船上的人还会与我们打招呼，有时会看到两条船擦肩而过，正好一条红色，一条蓝色，煞是好看。

　　继续大步走进窄窄的小巷，与路过的行人微笑着问好，路过墙上有趣的涂鸦，路过倾斜的可爱的指路牌，路过牵着小狗散步的老人，路过嬉笑玩闹的孩童。心在这行走中好似飞了起来。从一条小巷中穿越出来，迎面扑腾而来的是一群白鸽，越过我们的头顶在蓝天中铺展开一副美丽的画。还有一些，停在地上，啄食着好心人给的食物。

　　原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人们安静地或站着或坐着，说话也是细声细语。温柔的阳光尽力地普照到每一个角落，枯树在阳光里生长出苍劲的影子。还有一位时髦老妇人，笑意盈盈带着一群孩子画画。在冬日，这便是最美最温暖的一幅场景。

　　心里由衷感激，威尼斯给了我凛冽冰寒的体验，又给了我温馨宁静的情怀。听闻威尼斯正被一点点吞噬，但愿这水下森林支撑的水城能一直活着，一直展现它变幻的容貌，一直这样美下去。

　　文/韩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