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东亚运——专访中国龙舟队

　　天津东亚运动会的第八个比赛日是个阴天，当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骤降，而龙舟比赛偏偏赶上了在这天进行。

　　刺骨的寒冷对参加这项运动的人们造成了极大困扰。裁判员穿上了简陋的雨衣，薄薄的一层显然无法起到御寒的作用。来自热带的关岛运动员更无法适应这样的气候，他们在检录区不停地搓着手，疑惑地看着从自己口中呼出的气变成一层白雾。

　　说起这种天气对比赛的影响，中国龙舟女队教练区俭安笑了。他说，这并不是他所见过的最坏情况。“这不算什么，最冷的一次是冬天去吉林比赛，零下28摄氏度，水面都结冰了，比赛前需要用破冰船把冰凿开。坏天气的确会左右比赛，但我的队员们不怕”，区教练笑着说，仿佛在回忆一段甜蜜的往事。

　　随着龙舟运动在世界各国的展开，本届东亚运动会上，中国队的优势地位受到了挑战。中国女队包揽了小龙舟项目的所有金牌，而中国男队与中华台北平分秋色。

　　东亚运上的“另类”

　　广东是龙舟文化的发源地之一，也是中国龙舟运动最强的地区。本届东亚运动会上，代表中国队参赛的女选手均来自佛山九江，中国男队由广东顺德龙舟俱乐部的主要队员组成。

　　顺德的龙舟竞渡自古有名。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舟语》载：“顺德龙江，岁五六月斗龙船。”龙舟在广东有悠久的历史，现在，顺德依然是国内外龙舟运动中的一支劲旅。

　　中国男队教练潘广德说，让顺德龙舟俱乐部代表中国参赛，是由队伍近几年在国内外有目共睹的成绩决定的。该队自2011年成立以来，参加国内外赛事共获得88个单项及总分第一名。在匈牙利世界龙舟锦标赛上，豪夺4金2铜，囊括标准龙舟公开组、公开混合组200米和500米直道竞速4面金牌，创造了中国男队在该项赛事上的最好成绩。今年9月，以顺德为班底的中国男队又在亚洲龙舟锦标赛上获得3金3银。

　　代表中国出战的南海九江女子龙舟队更是一支常胜之师。该队组建于2008年，队员来自佛山市各区。她们曾参加过香港、澳门国际龙舟赛，代表国家队参加世界龙舟俱乐部赛、沙滩运动会龙舟赛以及世界龙舟锦标赛，均取得优异成绩。特别是在2012年的第三届亚洲沙滩运动会上，中国女队实现了龙舟项目“零的突破”，勇夺2金1银。去年在韩国的亚洲龙舟锦标赛上，她们代表中国获得5枚单项金牌和1枚男女混合组银牌，成为亚锦赛上唯一拿下所有单项金牌的参赛队伍。今年，九江女队又代表中国在匈牙利举办的第十一届世界龙舟锦标赛上获得2金4银1铜的佳绩。

　　龙舟运动对参赛者的技术和体力是一大考验。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龙舟运动员应该以年轻人为主，但翻阅本届东亚运动会中国龙舟队的秩序册，映入眼帘的一张张面孔却饱经风霜。再看他们的年龄，绝大部分人在40到50岁之间。女队中的方金彩1962年生人，是中国队在本届东亚运上最年长的女运动员，足以做本届赛事上大部分参赛者的“奶奶”。当东亚运动会正在朝着年轻化的路上大步迈进时，中国龙舟队成为一个异类。区俭安告诉记者，年龄并不是选拔龙舟运动员的阻碍，“有的队员岁数很大，快50岁了，但只要体能和力量上的去，我不管岁数大小”。

　　刘雪莲出生于1995年，练皮划艇出身的她是中国龙舟女队中的专业运动员，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个“90后”，在她眼中，身边的这些大叔大妈绝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别看有些人岁数大了，有的和我妈一个年纪，但九江是龙舟传统优势地区，这里的人赛龙舟几十年了，经验丰富，可以弥补体力上的不足。别看他们岁数大，但真挺厉害的，个人能力与年轻人比不相上下”，刘雪莲说。

　　代表中国队出战的两支地方队伍，人员构成都是专业运动员与当地龙舟选手的结合。专业运动员多曾练习过皮划艇，后来转移到龙舟项目，岁数普遍比较年轻。顺德与九江由于龙舟历史悠久，民间比赛不计其数，不乏优秀的龙舟好手，这些人也逐渐被吸收到当地俱乐部来，变成了职业选手。

　　“ 上年纪的运动员过去都是兼职，有的还在给别人打工，遇到比赛需要跟老板请假。现在规范了，很多民间的好手被我们吸纳进来，成为职业队员。他们中大多数是农民，平时在一起训练，龙舟就是他们的工作”，潘广德说。

　　在刘雪莲眼中，这些大叔大妈都很友善，“我老家在河南。刚来这里的时候语言不通，感觉融入不了当地的文化，但老队员挺照顾我们的。他们就住在训练基地附近的村子里，没比赛的时候在家做点农活。”

　　鼓手是龙舟的“大脑”

　　刘雪莲原来是广东肇庆的皮划艇运动员，3年前来到九江，转行成了龙舟桨手。“皮划艇运动与龙舟有相通之处，练的都是上肢力量，所以融合起来很快”，刘雪莲说，“但龙舟比皮划艇要难很多，最重要的是力量、团结和对节奏的把握”。

　　传统龙舟比赛中，一条龙舟上的标准配置是鼓手、舵手、桨手和锣手。鼓手站在船头，根据与其他队伍的距离调整桨频和节奏。舵手掌握好方向，以免串到别的航道。桨手是看不到比赛的，听着鼓声的节奏闷头划。锣手在整条龙舟中间，起鼓舞士气的作用。这是龙舟比赛的特色，但在东亚运比赛中不设锣手。本次东亚运动会上设置了200米与500米两项比赛。潘广德分析道：“200米考验的是爆发力。500米比赛分为起航、中途和冲线三个阶段，需要在不同阶段调整节奏，这对鼓手的要求非常高。

　　中国队的鼓手周桂超认为，鼓手是整条船的大脑，应该根据对手实力的强弱控制桨手划船的节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周桂超说：“任何形式的比赛一开始都要全力以赴，但是遇到具体情况要随机应变。200米从头拼到尾，我的节奏会慢慢加快。500米比赛就不能一个节奏到底，一开始快一点，中途调慢一点，冲刺的时候再调快一点。”

　　干这行超过了6年的周桂超大赛经验丰富，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他都能应付得游刃有余。周桂超说：“在落后的时候，要看队员们的体能和士气处于怎样的阶段，如果还有余力，就把频率推上去；如果体能消耗得太多，再加快频率也没用；当对手起航不好，我们超出对方多个身位的时候就要稳住，不能拼下去，到冲刺的时候再加快速度。”

　　中国地位受到威胁

　　2010年广州亚运会上那支中国龙舟队赢得了三个项目的金牌，但队伍是由全国各地的优秀选手组成的。此后，国家队做出调整，允许平时国内外比赛中成绩突出的地方队代表国家出战。于是，顺德与九江的队伍脱颖而出，代表中国队一直打拼到今天。

　　在潘广德眼中，中国队在龙舟竞赛上的优势正在逐渐被蚕食。世界上龙舟运动最强盛的地区在亚洲，印度尼西亚、缅甸及菲律宾等地的实力已经与中国不相上下，德国、加拿大与美国已成为龙舟运动的新势力。中华台北队在东亚运动会上的崛起也吓了中国队一跳，“他们的水平很高，从年龄与体格一看，就知道是为综合运动会统一挑选的专业选手”，潘广德说。男队队员余天鹏也对对手的实力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东亚运的水平还算可以，来的时候想着拿第一应该很轻松，没想到对方的实力这么强。以前他们没这么厉害，听说已经集训好几个月了。我们也有这个打算，现在国内很多地方成立了俱乐部。”

　　目前，中国队仍然保持着在短距离龙舟比赛中的霸主地位，在长距离上却不占优势。在民间技术的运用上，中国队虽然有独到的地方，如今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在综合性运动会中，差不多只有龙舟来自中国民间”，潘广德说，“民间的技术没有规范，我们的队员虽然说在同一个俱乐部，但各有各的门派。他们的技术多多少少都定型了，就像说话口音一样，听起来差不多，实际上有很大区别。大家合练的时候，整体风格很难确定下来。龙舟队员不像专业的皮划艇运动员，每一个动作就如受检阅的军人一样整齐。我们的队员从一开始就是按照自己的方法来练习，划了十多年，动作已经定型，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潘广德说：“如果奥运会等更多国际综合型赛事考虑接纳龙舟，我们肯定需要专业运动员。每个国家都很重视综合性运动会，以举国之力组队参赛。我们现在只是找地方俱乐部代表国家队，没有专门的国家龙舟队。很多国家的龙舟选手都是皮划艇运动员转行过来的，对我们的威胁很大”。

　　对于越来越多的比赛，潘广德也感到很欣慰：“国内外比赛很多，最近两年发展特别快，这在我做运动员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的。去年我们在国内拿第一很容易，今年就不行了。全国龙舟的水平都提高了。”对于中国龙舟发展的未来趋势，潘广德说：“和其他国家的专业运动员相比，我们应该在专业的体能和训练上更加科学规范。虽然我们民间这些队伍水平不错，但在体能上终究会吃亏。以后，我们在长距离上还要加强。”

　　文 王敬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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