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排再走留洋路

　　张磊、魏秋月、马蕴雯和王一梅去国外打球了。距冯坤、杨昊等人在北京奥运会后前往意大利联赛俱乐部效力，中国女排的这次集体留洋让人足足期待了5年。

　　女排集体留洋

　　10月3日上午，刚刚结束了女排世锦赛预选赛，张磊从郴州返回北京，给自己留出半天时间，前往位于永安里外交公寓内的阿塞拜疆大使馆办理签证。这一天并不是阿塞拜疆大使馆对外开放的日子，可经纪人跟张磊说，伊蒂萨奇巴库俱乐部的主席跟大使馆打过招呼，只要亮出自己排球运动员的身份，就会破例帮她办理签证。指示办签证的小门紧锁着，张磊围着阿塞拜疆大使馆所在的两层小楼转一圈，见有扇大铁门没有锁，拉开门，隔着栅栏，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张磊大声喊“I’m the volleyball player”(我是排球运动员)，里面的人喊了一句听不懂的外语，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远远传来的说话声。

　　距离张磊飞回上海的航班时间还有5个小时，她能做的只是在大使馆的门口焦急不安地等待。过了十几分钟，一辆挂着使馆车牌的黑色轿车停在大使馆门口。张磊对匆匆走出来的人又说了一次前述的英文，这次得到的答案是“Wait”(等等)。张磊手中的护照崭新，尽管多次跟随国家队出国比赛，但之前每次都是拿着公务护照出行，这是她第一次用私人护照独自前往大使馆申请签证。申请材料很简单：除了护照，还有填好的签证申请表和打印的俱乐部邀请函。张磊递交了材料，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让她一周后过来取护照，“可那边的俱乐部希望我早点过去，联赛马上要开始了”，张磊有些担忧地说。经过沟通，大使馆工作人员让张磊下周一打电话来问问结果，承诺帮忙加快办理签证的程序。按计划出发前，张磊周二下午顺利拿到了阿塞拜疆的签证。

　　除了张磊，签约伊蒂萨奇巴库俱乐部的还有率先已抵达阿塞拜疆的前国家队队长、二传魏秋月和即将同行前往的马蕴雯，中国女排的“重炮手”王一梅随后前往土耳其女排超级联赛亚军队伍伊萨奇巴希队。距冯坤、杨昊等人在北京奥运会后前往意大利联赛俱乐部效力，这次中国女排的集体留洋让人足足期待了5年。

　　两个时间节点

　　张磊、魏秋月、马蕴雯和王一梅的出国之路看似水到渠成，其实经历了不少波折。她们算是中国女排队中年龄比较大的球员，去年伦敦奥运会结束后，她们不约而同地萌生了出国打球的念头，其中个人意愿最强烈的是魏秋月和马蕴雯。作为多年随国家队征战国际大赛的名将，几人都先后被球探或者经纪人相中过，但是因为奥运会和全运会的备战和比赛，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走向国际转会市场。

　　方力是魏秋月和张磊两人的经纪人，也是促成两人这次转会的中间人。方力的父亲方岩闯荡欧洲多年，担任法甲劲旅戛纳排球俱乐部的主教练。除了带队训练比赛外，他对于球队的成本核算、球员的价格和价值评估很有经验和见解。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再加上做过几年排球赛场的技术统计工作，方力对欧洲排球市场相当熟悉和了解。去年，他曾成功运作北汽男排引入温特斯、萨尔瓦多和布林克曼三名外援，一举夺得联赛冠军。今年，方力又协助北汽男排再次签约温特斯，并引进曾效力于意甲联赛的比利时主攻维斯曼斯。

　　方力称，中国球员通常会选择在两个时间节点出去打球，“从以往的经验和大环境来看，奥运会和全运会周期结束后是中国球员出国打球的节点，例如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的冯坤、杨昊这批队员和2005年全运会后的张静等人。2013年是全运会年，算是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对她们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转会之旅各异

　　方力在上赛季联赛期间开始跟部分女排队员接触，了解她们的职业发展意向，着手整理简历、录像资料，同时向欧洲俱乐部放出魏秋月等人想要出国打球的消息。最先跟方力联系的是土耳其豪门费内巴切俱乐部。这支拥有世界级主攻金延璟的土耳其豪门财大气粗，给出了相当不菲的价格。俱乐部主席甚至表示愿意来中国详谈此事。但是因为中国女排主教练迟迟没有敲定，国家队的名单也无从确定，加上全运会的备战正在紧张进行，天津队没有明确表态是否放人，在这样的悬而未决中，费内巴切决定放弃魏秋月。国外的俱乐部很现实：薪金待遇可以商量，但不会因为面对世界上最好的球员就一直等待，也不会因为一名球员的顾虑和犹豫打乱俱乐部的全盘计划，影响到其他位置的付出。

　　4月底，中国女排名单正式出炉，魏秋月和马蕴雯落选国家队首期集训名单，天津队方面也松口，表示支持魏秋月出国打球。此时，包括费内巴切在内的土耳其四大豪门已经敲定了二传位置的人选，剩下的只有俄罗斯和阿塞拜疆能够出得起合适的价格。考虑到俄罗斯联赛旅途过于辛苦，热钱涌入的阿塞拜疆比赛地点集中，而且没有外援出场人数限制，因此成为方力给魏秋月筹谋的首选。伊蒂萨奇俱乐部去年整体打包泰国国家队和主教练，获得联赛第二名和首次参加欧冠联赛的资格，队中恰恰缺少一名高水平的二传。双方的洽谈相当顺畅，两周就敲定了魏秋月的合同。碰巧的是，几乎与此同时，阿塞拜疆媒体还曝出了马蕴雯加盟伊蒂萨奇的消息，不同的经纪人不约而同为中国两名球员选择了同一家俱乐部。

　　与早早敲定的魏秋月和马蕴雯不同，张磊的签约时间比较迟。张磊本人没有魏秋月和马蕴雯那样强烈的出国打球欲望，直到六七月份才向方力明确表达了这样的意愿。对于欧洲转会市场来说，这样的时间已经太晚。方力转了一圈还是锁定阿塞拜疆，第一轮的谈判想要打包转会张磊和王一梅两人，在工资待遇方面双方没能谈拢。第二轮谈判对方提出只想要张磊一人，直到世界女排大奖赛武汉站伊蒂萨奇俱乐部方面派人专程过来，经过各方努力才最终达成协议。

　　4人中最波折的要算王一梅。在国家队效力9年的王一梅是中国女排的一面旗帜，她的强力进攻、强力跳发是摧城拔寨的武器。近年来，王一梅在场上开始接一传，用一传和防守来弥补自己的攻强守弱，而且初见成效。在过去几年中，不只一家俱乐部对王一梅感兴趣，也不只一名经纪人找过王一梅，但王一梅直到伦敦奥运会后才动了出国打球的心。早在今年年初，俄罗斯的喀山俱乐部就明确表示出对王一梅的兴趣，并且开出非常优厚的待遇。拥有加莫娃和拉尔森的喀山如果能够配备王一梅，可谓火力全开，但是因为国家队的集训周期、全运会的备战和比赛等太多未知因素，王一梅最终无缘与加莫娃成为队友。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欧洲转会市场在9月迎来转机，签约土超联赛亚军伊萨奇巴希的捷克主攻哈维尔科娃突发伤病，手术后的恢复需要3到6个月的时间，伊萨奇巴希迅速将目标转向王一梅，双方的合约最终在9月初敲定。

　　天时地利人和

　　谈起4人能够成功转会，特别是自己运作的两名球员，方力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他说：“全运会结束后的时机是天时。我父亲的关系网让我在欧洲和国内有不少业缘关系，是地利。来自国家队主教练郎平和地方队的支持，这是人和。郎导是一名职业教练，她能理解、支持球员并且帮助球员做选择，她们几个队员这次转会都借鉴和参考了郎导的意见。”结束了全运会的征战，4名队员所在的3个地方队分获前三名，都有金牌进账，对于效力多年的老队员，各地方队也都乐于大开绿灯，支持她们出国打球的决定。天津女排主帅王宝泉就曾对魏秋月的留洋表示理解和支持，他说：“她自己的意愿是要去国外打球，我作为主教练，尊重她，考虑到她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强留对她不利。”王宝泉认为能够出去打球见识一下国外的打法和排球新的理念，对魏秋月的排球生涯有好处，还可能会激励她多打几年。没准魏秋月出去一年，还会选择回来。

　　除了这4名最终成行的球员，不少国外俱乐部还对其他中国球员伸出橄榄枝，例如王一梅加盟的土超豪门伊萨奇巴希俱乐部曾非常看重惠若琪，另一支土超劲旅加拉塔萨雷希望引入徐云丽，更有一些欧洲排球俱乐部对中国女排的准一线或者边缘国手感兴趣，辽宁女排的楚金玲、颜妮，江苏女排的接应陆倩和福建女排的二传陈亚青都曾是他们感兴趣的目标。

　　跟欧洲队员相比，中国的球员一传、防守和小球比较好，进攻又有一定手法和实力，每个队都需要这样的润滑剂，可以帮助队伍其他队员有更好的发挥。中国球员的价格比较实惠，费用不会特别高，但体现的价值很大，属于性价比很高的球员。这些都是中国球员吸引欧洲球队目光的理由。其实，除了女线队员，男线队员也颇受关注，仲为君、崔建军、沈琼等人都曾被欧洲俱乐部相中，但是因为薪金待遇等各种因素，最终没能迈出这一步。曾有业内人士建议中国男排队员可以尝试着走出去，哪怕先去一些水平相对比较低的联赛，通过一两年的磨练，一步步向更高水平的联赛迈进。

　　中国女排向来有个不成文的惯例：现役国手基本不会转会国外联赛的俱乐部，冯坤、杨昊等人是在淡出国家队后，才成为海外球员。国家队的集训通常从3月底4月初开始，直到11月底结束最后一项国际赛事，近8个月的集训和参赛时间几乎占据了中国球员一年2/3的时间。为了配合国家队的集训时间，跨年举行的中国女排联赛的赛程比较短，只有3个月左右的时间。土耳其、阿塞拜疆、俄罗斯、意大利等国内联赛时间比较长，冠亚军队伍的赛程差不多是半年，时间上的冲突成为制约中国女排国手出国打球的首要因素。2003年世界杯和2004年奥运会夺冠让中国女排再度站上世界排球之巅，这并不代表中国女排联赛水平也是顶级，但国内不少人包括一些排坛名宿对国外联赛的现状和发展不甚了解，甚至有人认为土耳其联赛水平与中国联赛水平相当。加上全运会的压力，各地方队对国手、高水平球员更不愿放行。除了客观因素的制约，中国女排史上赴海外打球的队员不多，语言不通，生活习惯难以适应，加上从专业运动员缺乏成为职业运动员的各种准备，队员本身赴海外打球的意愿并不强烈。曾有一位非一线女排队员动过留洋打球的念头，但是考虑到自己年纪不小要结婚，而且所在省队允诺让她再传帮带一两年，退役后给她解决工作，就婉言拒绝了国外俱乐部的邀约。

　　留洋意义多多

　　今年，中国女排国青、国少、U23三支国字号队伍都在世锦赛上夺魁，但作为成年的中国女排在亚锦赛上仅获得第四名，铩羽而归，为什么在青少年比赛中占据优势，到了成年队反倒是暴露各种短板？中国女排主教练郎平羡慕泰国、日本球员的小球特别熟练，后排控制球的能力强，说特别是泰国女排这些“球油子”特别会打球。近几年快速崛起的泰国女排屡屡在亚洲大赛甚至世界大赛中战胜中国女排，她们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会有这么出色的临场应变能力？这与泰国女排主教练的培养球员思路有关。泰国女排主教练加提蓬师出中国教练，他深谙博采众长的道理，10年前就开始着手送球员到欧洲高水平联赛去打球锻炼，希望她们通过增加比赛场上的经历和阅历，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从2002年开始，我就送第一名泰国球员到欧洲去打球，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现在泰国女排主力队员几乎都在欧洲俱乐部效力。她们参加欧洲联赛，跟高水平球员一起训练、比赛，回到国家队以后，技术就会更加纯熟，经验也更丰富”，泰国女排主教练加提蓬的这番话引人深思。中国女排联赛除了恒大女排外鲜有外援，也没有球员在国外联赛效力，闭门造车只能让中国联赛的水平越来越低，也让中国排球的水平越来越低。

　　国外联赛有很多吸引中国球员的地方。欧洲各国的联赛水平不同，既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土超、俄超和阿超等高水平联赛，也有实力稍逊的法甲、瑞士联赛等，供不同水平球员选择的余地很大。比国内联赛高出不少甚至数倍的工资待遇给留洋球员带来直接的经济收益，同时帮助球员开拓眼界，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职业排球，如何做一名真正的职业排球运动员。在俱乐部打球和生存要求基本的外语能力，也给球员们带来了一项新的技能。“对我来说，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实现了，很开心。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我希望过去后可以在比赛中有好的发挥，拓宽自己的眼界，然后可以交到新朋友”，马蕴雯这样谈起自己出国打球的初衷。魏秋月、王一梅和张磊也不约而同表达了类似的想法。5年内没有球员走出去，现在一下子就走出去4名球员，相信她们在海外打球的经历会给国内球员更多的触动和鼓励，以前的种种顾虑可能会被更大的期待所取代。

　　对于国家队的选手而言，她们留洋后的回归具有更大的意义：如果能够带着征战欧洲高水平联赛的经验和对对手的更深刻理解回归，整个队伍得到的将是大跨步的提升。欧洲的强力接应是中国女排最难拦防的环节。中国女排队员在跟荷兰接应弗里尔、土耳其接应内斯里汉交手的机会一年至多一两次，现在魏秋月、马蕴雯和张磊与弗里尔是队友，王一梅跟内斯里汉是队友，每天都有相互交流学习的机会，对她们的优缺点了如指掌，再回到国际赛场，能够制约她们的办法就会更多。意大利的皮奇尼尼、美国的汤姆、俄罗斯的索科洛娃都是在欧洲联赛中浸淫多年的老将，在重大的国际比赛中会被征召回国家队并发挥重要作用，原因就是她们的比赛经验和阅读比赛的能力无可替代，在场上往往能够发挥场上教练的作用。留洋球员的回归会增强中国队员阅读比赛的能力，带动全队水平的提升。

　　从专业到职业

　　前往阿塞拜疆的张磊带了两个大大的箱子，里面装着瑜伽垫、健身球等各种健身器材，这是她为赴阿打球特意准备的。张磊说：“以前放假，我会好好休息，巴不得不练，赶紧歇着。这次我在回家之前就规划好每天跑步的路径，身体训练一天也不能放松。”到达巴库的第一天，她就把自己的健身器材摆在客厅，做起身体训练。谈到半个多月前亚锦赛半决赛输给泰国的那场比赛，张磊至今还有些痛心。她说：“论身高，我们比她们强，拿出来每一个队员一对一，我们都能赢她们，但是为什么她们组成一支队伍就能一次又一次战胜我们呢？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她们为什么比我们强。”也许这次阿塞拜疆之行会告诉张磊答案，而她必须先从一名专业排球运动员转变为一名职业球员。

　　28岁的张磊、27岁的马蕴雯、25岁的魏秋月和王一梅，在中国排坛已经是老将，而在职业体育的大舞台上，她们正在当打之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希望中国排球的这扇门这次打开，就不要再关上了！

　　文 吕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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