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开战

　　美国HBO电视网已正式向Netflix开战，誓要转型在网络时代划出新地界。好一出权力的游戏。

　　寒冬凛冽的一个周五，我来到位于曼哈顿的传媒中心，采访HBO电视网的CEO理查德·普莱普勒（Richard Plepler）。他穿过玻璃门，走进传媒大亨云集的兰姆俱乐部Lambs Club）。普莱普勒注重仪表，他深信一个绅士临终之时也须得在胸前别上一块方巾。这天，他身着蓝色开司米毛衫，外搭毛呢西服，毛衫的颜色衬得他的眼睛格外有神。

　　踏在大理石路面上，普莱普勒轻车熟路地拐进自己位于角落的雅座，在舒适宽敞的红色真皮沙发上入座。他抬起胳膊向服务生示意。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悄无声息地来到桌旁，“雷，今天有什么推荐的吗？”普莱普勒轻快地问。然而不等毕恭毕敬的侍者报完当日特选，普莱普勒已经决定好要吃什么：依照惯例，烤鸡排。不时有媒体权贵和社交名流前来致意。一位名媛提醒普莱普勒，别忘了跟她的儿子有个约会，跟小孩谈谈“真实世界”是怎样的。在我们用餐完毕后，餐费直接记入普莱普勒名下，我们径自走出餐厅。

　　兰姆俱乐部发生的一切跟眼下的真实世界格格不入。普莱普勒五官分明，有职业拳手的气质，他面色红润，常年晒出健康的肤色。看着他，你会以为他的生存环境远比现实简单得多。然而，在2015年，他所带领的HBO就像一辆宝马轿车，出身高贵，却在亚马逊、Hulu、Netflix和其它在线视频网站等杂牌军的冲击下不得不左右腾挪，竭力招架。

　　在所有竞争对手中，Netflix无疑是实力最强大的。某些权威人士甚至断言Netflix有可能令HBO一败涂地。2013年1月1日，普莱普勒升任HBO的CEO。他上任没多久后，就在同一个月，Netflix的首席内容官泰德·萨兰多斯（Ted Sarandos）宣称，“我们的目标是，在HBO成为我们之前，抢先成为HBO。”在那之后，Netflix推出了一系列原创剧集，包括《纸牌屋》（House of Cards）和《女子监狱》（Orange Is the New Black），并斥资买下了漫威（Marvel）五部新剧的播放权和著名女主持人切尔西·汉德勒（Chelsea Handler）的新节目；订阅用户从3，300万增长到5，740万，营收也从36亿美元增至55亿美元，股价增长近300%。“两、三年前，用户平均每天使用Netflix收看节目的时长接近60分钟。现在平均使用时长增至两个小时，”Redef咨询公司的媒体策略顾问连姆·波拉克（Liam Boluk）透露。“Netflix的发展势头超过任何一家美国有线电视网。不管HBO的节目多优质、影响力多强大、利润多丰厚，看到Netflix的规模和能力他们也不得不赶快采取应对措施。”

　　在过去的两年中，HBO并非原地踏步，2014年其新增订阅用户数也达到30年来最高；推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剧集，如《真探》（True Detective）、《硅谷群英》（Silicon Valley）和《众里寻他》（Looking）等。同时HBO的盈利也远远超过Netflix（2014年两者的数据分别是18亿美元和4.03亿美元）。尽管财源滚滚，普莱普勒还是嗅到了Netflix及类似网站的潜力和威胁。

　　在我们共进午餐的17天后，普莱普勒的新项目亮相。HBO Now，这是此前HBO Go服务的独立版本，观众可以通过HBO Now播放所有HBO原创剧集以及数之不尽的电影、纪录片和体育赛事。有别于以往只向订阅HBO台的有线电视用户开放（用户为此每月需缴纳约15美元），现在没有有线电视的用户也能用HBO Now看视频。应用上线后，持苹果设备的人都可以购买使用。这是一招险棋。万一从此电视观众就不再续订有线服务了呢？万一合作的有线电视供应商不满客户流失呢？毕竟是他们支撑着HBO的54亿美元营收。HBO Now可能会提供一些此前未在HBO上播出的内容，如果这些内容缺乏HBO一贯优良的品质怎么办呢？最可怕的是，万一在HBO新政的刺激下，Netflix采取更加大胆的应对措施呢？

　　据专家预测，2018年前，全美观众还会为电视订阅贡献2，360亿美元的支出。而普莱普勒相信，随着HBO Now的推出，自家电视台能抢占更多市场份额。但是对于向来走高端电视路线的HBO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变革。之前他们从不需要在意收视率，或降低节目格调以媚俗获得大众青睐。普莱普勒于二十二年前加入HBO，担任人力资源主管。他擅长交际，富有主见，很快便脱颖而出。在杰夫·比尤科斯（Jeff Bewkes）掌管HBO期间，他任用普莱普勒作为自己的顾问，从市场营销到公司战略，大小事情都会询问意见。“我刚遇到普莱普勒的时候，”现任HBO母公司时代华纳集团（Time Warner）CEO的比尤科斯开玩笑说，“他为我勾勒了电视业的前景，成功预测了Netflix的崛起和iPhone的问世。”这当然有些夸大，但普莱普勒在那期间确实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除了不断为电视台发掘人才外，他还帮助HBO成功抵挡了第一波竞争对手的冲击——在2000年代中期AMC院线和Showtime电视台推出优质原创剧集时，为HBO留住了观众。他在时代华纳节节高升。要知道，在这家大公司内部，办公室政治波谲云诡，争权夺利的惨烈程度不输《权力的游戏》。“普莱普勒是一个神奇的中间人，能让大家良好地协同工作，”联合艺人经纪公司（United Talent Agency）的董事总经理杰·舒尔斯（Jay Sures）说。比尤科斯指出，“假如你把三明治放在桌上，普莱普勒是不会趁你不注意偷走的。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品质，唯有这样，才能在彼此不和或心有芥蒂的同事中架起桥梁，实现合作。你必须让每个人都信任你才行。”

　　我问普莱普勒，HBO现在更加直接地和竞争对手角逐，而局势并不明朗，这是否令他担忧。普莱普勒连眼睛都不眨就直接给出回答，“不，我一点也不紧张，”他说。在这场大战中，他是一个优雅的选手。

　　HBO多年来一直视Netflix为潜在对手。2010年2月发布HBO Go时，为了宣传应用中长达600小时的精彩内容，他们向用户呼吁“来享受这些还没有烂大街的新鲜节目吧。”曾任HBO营销高级副总裁（现已成为国家地理频道CEO）的考特妮·门罗（Courteney Monroe）坦承，“当时我们确实有点含沙射影，让用户觉得比起Netflix，HBO是更好的选择。”

　　HBO Go刚推出时，用户必须使用Web浏览器打开网页登陆。页面简洁明了，服务只针对订阅了HBO的有线电视用户。由于用户群体受到限制，HBO得以在慢慢树立其网络电视领域地位的同时，不至破坏与付费电视合作伙伴的友好关系。

　　尝到甜头的用户希望能够获得比HBO Go更加完善的服务。他们希望能在平板电脑、智能手机和游戏机等平台上使用Go。但当时HBO没有自己的技术部门，完全依靠外包服务提供Go的技术支持，所以应用升级非常缓慢。公司内部渐渐达成一致，HBO需要自己的技术团队。2011年夏天，HBO聘请了在微软有18年工作经验的奥托·博克斯（Otto Berkes），他在消费科技领域享有很高的声望。博克斯参与研发了Xbox游戏机，并早在iPad问世前几年就开发出了平板电脑的雏形。

　　“我加入HBO是为了打造出世界顶级的流媒体平台，培养科技人才，提高公司实力，使其能与Netflix和其它主要流媒体网站进行正面交锋，”博克斯告诉我。据知情人士透露，HBO打造的网络电视服务将融合时代华纳旗下不同渠道的产品，包括华纳兄弟娱乐公司的电影，TBS、TNT和TCM电视台的节目，丰富多彩的卡通，当然还有HBO上的所有内容。HBO的战略简单直接：“只要在内容上打败Netflix，还用发愁得不到他们的用户和利润吗？”然而某HBO内部人士驳斥了这种说法，指出传言太过夸张，并且HBO也无意复制Netflix。话虽如此，博克斯在西雅图成立了一个新办公室，从亚马逊、微软和星佳（Zynga）招走了不少科技人才。

　　在公开场合，HBO淡化了它对推出一款独立应用的兴趣。2011年，在本刊举办的一次活动上，时任HBO数字产品高级副总裁的艾莉森·摩尔（Alison Moore）告诉与会者，公司“算了笔账”，开发新应用并不合适。即便粉丝在网络和社交媒体上请求电视台开发新服务，HBO也不为所动。直到2012年6月，杰克·卡普托（Jake Caputo），一名27岁的Web开发者决定再也不要等到DVD发行时再欣赏他最爱的HBO电视剧了。作为“无线族”（行业术语，指不愿意安装有线电视的人），他终于决定订阅有线电视。一天晚上，他边啃冰箱里剩下来的烤排骨边等待妻子回家，无聊之余，他建了一个名为“把我的钱包拿走吧HBO！”（Take My Money，HBO！）的网站。

　　在网站上，他呼吁HBO“开辟独立的HBO Go流媒体服务，我愿意为此付费！”不到48小时，就有163，673位网友加入了卡普托的阵营。“我的手机几乎要爆炸了，”他回忆道。HBO对此事件的反应？“这很好，”摩尔说，现在她担任NBC环球集团的高管，“但这不是我们马上就会采取的行动。”事实上，博克斯的目标是到2016年末再发布这个应用。HBO行动虽慢，却步步为营。

　　普莱普勒人脉颇广，他首先找来了政治民意测验专家道格·施恩（Doug Schoen）。施恩是普莱普勒22岁时在参议员克里斯托佛·多德（Christopher Dodd）办公室工作时结交的旧识。普莱普勒请施恩调查民众对HBO及其竞争者的青睐程度，他说，“人们总是说我们的市场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开发流媒体平台，但我非常怀疑。我的直觉是，我们还有很多用户可以争取。让我们来看看事实是否如此。如果是，原因又是什么？”

　　施恩带回了他的调查结果，认为有两大群人是属于“可以争取的”。第一群是约1，000万户装有宽带却没有订阅有线电视服务的家庭。施恩相信，只要向这群人宣传HBO产品的广度和深度，一定能打动他们。“我们是当局者迷，”普莱普勒说。“我们以为所有人都知道HBO跟四家好莱坞电影制片厂有合作，能够抢先上架他们的新片。我们以为所有人都知道HBO Go的存在以及我们引以为傲的海量节目。”施恩的调查证实了普莱普勒心中的担忧。“民众普遍以为Netflix的电影数量比我们更多，实际上他们只是有很多老电影，新电影的数量绝对不及我们！”他说。

　　而更多的潜在客户隐藏在全美7，000万安装了有线电视却没有订阅HBO的家庭中。施恩相信这其中15%的家庭有望转为HBO用户，他们之所以没有订阅的原因是HBO并不包括在基本有线电视台的套餐中，想看还得另外付费，价格又居高不下。HBO订阅用户平均每月的有线电视费是130美元。

　　普莱普勒认为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目前高昂的订阅费：说服有线电视服务供应商改变推销HBO的方式。“以前供应商喜欢把HBO放在更高级的电视套餐里，吸引人们花更多钱订阅，现在这种做法已经过时了，”HBO全球发行总监汤姆·伍德伯里（Tom Woodbury）解释道。“HBO应该被用来吸引用户保留基础的电视套餐。”伍德伯里和普莱普勒都认为付费电视供应商应该用HBO来奖励用户开通有线电视或续订原有的套餐，也可以作为福利赠送给开通宽带的新用户。

　　一些付费电视供应商已经采取了类似的促销手段。如Cox公司推出的“想看就看”（Flex Watch）套餐，除了基础频道外还附送HBO和Starz，再加上宽带服务，一个月只要69.99美元。2013年10月，美国最大的有线电视供应商康卡斯特（Comcast）推出了一款合并宽带服务和基础有线电视的套餐，其中就包括HBO，第一年每月费用只需39.99美元。但这只是鲜有的两个例子。普莱普勒希望可以推动更多有线电视服务商尝试更有创意的推销方案。他希望借着HBO移动应用给有线电视业带来的威胁鼓励他们开辟新路。

　　在普莱普勒规划的蓝图指引下，博克斯带着他的技术团队继续升级HBO Go。普莱普勒认为原有的HBO Go应用就好比宝马5系轿车，现在他们想要“升级成宝马7系”。但一名前HBO工程师对于HBO Go的评价比较严厉，他认为这款应用的编程“糟糕得一塌糊涂。1987年的时候我们才会这样写代码。”在《权力的游戏》等热门剧集的推动下，Go的人气一路上扬，而它的弱点，尤其是缓冲时间过长或完全没速度的毛病，也愈发凸显。

　　改造过程既乏味又冗长。“当你有200万行代码要看的时候，你不可能像校正书稿一样耐心，对吗？”另一名HBO工程师说。更糟的是，这边厢应用升级还没完成，HBO又把Go应用推广到更多平台，包括谷歌的Chromecast和苹果电视（Apple TV）都在2013年6月引进了HBO Go。

　　2014年4月6日，星期日，晚上9点，HBO Go那根由于技术问题而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断了。这天，创立了“把我的钱包拿走吧HBO！”网站的程序员杰克·卡普托坐在自己的地下室等待着《权力的游戏》第四季首播。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42个星期。多亏供应商推出了一项网络套餐，他现在已经是HBO有线电视的订阅用户。他备好了爆米花和汽水，静待好戏开场。

　　但卡普托没能如愿以偿，因为HBO Go的服务器崩溃了。跟其他几百万用户一样，他痛苦地盯着那缓冲的小圈转了45分钟。“我呆坐在那里，边盯着屏幕，边刷Twitter看别人有没有打开，”卡普托回忆道。这次系统罢工令HBO格外颜面无光，因为一个月前《真探》最终集播出时同样的意外已经发生过。很明显，HBO Go还没有蜕变成宝马7系。

　　《权力的游戏》是普莱普勒引以为傲的作品。这是一场投入了大量创意人才和金钱的豪赌，也为电视台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在事故发生后，普莱普勒并没有大为光火，但人们对于博克斯的技术团队开始提出质疑。

　　大家尤为关注迟迟没有面世的HBO流媒体平台。博克斯承受着来自HBO传统文化的质疑，他不得不跟人们解释自己的愿景，告诉他们软件与电视剧不同，永远都需要升级。在微软，程序员得到的是明星待遇。但正如《副总统》（Veep）女星茱莉亚·路易斯·德雷福斯（Julia Louis-Dreyfus）所说的，“HBO的文化向来偏重艺术家。”一名观察家指出，“对于HBO来说，创意就是力量。而科技是‘没必要的入侵’。”然而这“没必要的入侵”仍然需要继续。

　　去年6月，21世纪福克斯传媒集团（21st Century Fox）的主席兼CEO鲁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提出以800亿美元收购时代华纳。默多克最想纳入麾下的就是HBO电视台，他认为这是一笔有很大开发空间的资产。据与时代华纳高层有联系的知情人士透露，在公司内部，默多克的报价掀起“轩然大波”。这场口头上的“收购”给时代华纳带来了很大压力——7月默多克公开出价后公司股价从71美元蹿升到83美元，而在默多克宣布取消收购后又降回74美元——公司必须向股东证明，其自有提升股价的发展策略。“很多人的眼睛只盯着短期[股票]收益，”某消息来源称，“人们都期望[当时的CEO]比尤科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为公司开创最大收益。”

　　另一消息源称，比尤科斯“访遍整个公司寻找最有价值的亮点”。而最有潜力的发展项目就是HBO的流媒体服务计划。然而直到2014年3月，普莱普勒还坚持声称“目前为止，我们会保持现有的服务，因为这为我们带来40亿美元收入。”当被问及默多克的出价是否导致他们加快了启动HBO Now时，比尤科斯予以否认。“他与这个项目毫无关联，”比尤科斯说。“我们自己知道在很多方面都应该推陈出新。”这是不争的事实：时代华纳旗下的特纳传媒（Turner）风雨飘摇，亟待重组；华纳兄弟影业（Warner Brothers）也需要通过裁员精简机构。“在福克斯集团的收购新闻出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处理这些问题了，只不过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普莱普勒同样驳斥了默多克对公司的影响：“人们以为是他引发了这一切。完全是胡说八道！”

　　在默多克宣布收购之前，普莱普勒透露，他已经邀请自己的老朋友吉米·艾欧文（Jimmy Iovine）帮他牵线完成一笔合作。数年前，普莱普勒曾经在华纳音乐（Warner Music）帮艾欧文处理过公关事宜。去年5月，艾欧文将自己与艺人Dr.Dre共同打造的耳机品牌Beats以30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苹果。普莱普勒问艾欧文是否认为苹果有兴趣成为HBO Now的主要分发商。艾欧文当即给出答案：“我觉得一定行！”

　　普莱普勒同时联系了时代华纳董事会成员保罗·沃奇特（Paul Wachter），后者曾作为投资银行家参与了苹果和Beats交易。沃奇特介绍普莱普勒认识了苹果的数字媒体负责人艾迪·库伊（Eddy Cue）。库伊亲自来到纽约拜访普莱普勒，商谈合作事宜。普莱普勒告诉库伊，他需要一个发行平台，同时预计HBO Now可以在2015年春准备就绪（搭配《权力的游戏》第五季重磅回归）。库伊告诉我他当下恨不能“第二天就跟HBO签合同”。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机不可失的合作。苹果在流媒体大战中一直游离于边缘。而与苹果一向青睐的高大上伙伴——即HBO合作，说不定就能推动Apple TV的流行。对于HBO来说，这次合作也不仅仅是寻找发行渠道那么简单，与世界上最有价值、最受尊敬的品牌合作，将为HBO Now的首发带来惊人的影响力。同时，这项合作也符合HBO对数字领域的规划，因为专注与一个平台的合作肯定比同时兼容多个平台要节约时间。这也是为什么HBO Now可以比原先预计的上线时间（2016年底）早那么多发布。

　　待到10月中旬，在时代华纳召开股东大会前，双方已达成合作协议。比尤科斯和普莱普勒都认为默多克的恶意收购促成了他们与苹果的合作。推出万众瞩目的流媒体服务一定会令股东和消费者兴奋不已。

　　唯一对应用上线时间提前表示不满的是正在升级应用的技术团队。据知情人士透露，当博克斯获悉新的完工时间后，他表示自己无法如期完成项目。或者他只能提供一个并不完善的成品——“我可以交给你们一辆没有车门的汽车，”博克斯的朋友乔吉奥·凡契尼（Giorgio Vanzini）描述道。凡契尼曾经是微软的高管，现任卫星电视运营商Direc TV的高级副总裁，负责产品研发和集成。

　　当然，HBO的高管对此很不满意。HBO的公司环境一向轻松随意，很多项目都是在10楼普莱普勒的办公室沙发上谈成的，但当时，公司似乎表现得有些“铤而走险”。普莱普勒给博克斯下达的指令很明确：必须按期完成。于是博克斯宣布，在方案经过调整后，他可以在2015年春天发布新应用，项目更名为“茂伊岛”（Maui）。纽约和西雅图的技术团队主动提出在周末和平时加班赶工。与此同时，HBO的高管也在考虑其他方案。

　　去年9月，HBO网络分发执行副总裁雪莉·布林德尔（Shelley Brindle）参加了谷歌在亚利桑那州举办的时代精神创新大会（Zeitgeist-Minds）。在听完前总统克林顿（Clinton）和饶舌歌手SnoopDogg的演讲后，她在休息时与来自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媒体公司（MLB Advanced Media）的一名高管展开交谈。随着对方的介绍越发深入，她也越发感兴趣起来。这个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下属的科技公司由于打造了向全美约350万观众直播棒球比赛的应用而名噪一时。而除了职业棒球联盟外，公司的客户还包括索尼、ESPN体育台和世界摔角娱乐（World Wrestling Entertainment，WWE）组织。布林德尔尤为关注MLB媒体公司与WWE的合作。尽管摔角比赛组织与HBO的业务南辕北辙，但它们同样拥有庞大的节目视频库和几百万忠实粉丝希望观看这些内容。MLB媒体公司仅花了5个月时间，就为WWE设计了可以同时容纳几百万人在线观看的系统。欣赏WWE夏日狂潮比赛（Summer Slam）的观众绝对不会遭受到《权力的游戏》第四季首播时发生的窘境。拥有一头金色秀发的布林德尔笑起来声音低沉。“这不是概念性的东西，”她解释道，“他们确实为客户设计出了这样可以同时容纳大规模观众使用的产品，对不对？”与其它科技公司不同，MLB媒体公司向来按时完成项目，在业界声誉很高。“产品首发时间是不容更改的，”公司首席技术官乔·英泽里罗（Joe Inzerillo）边带我参观他们位于纽约切尔西集市上方的LOFT型工作室，边解释道，“客户不会因为球棒没有准备好就把首发日延后，所以我们习惯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东西做出来。”

　　一名前MLB媒体公司高管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们内部也常常觉得工期太赶，但每次我们都能神奇地完成任务。在首发日期之前的一个月我们总是会爆发小宇宙。所有人不眠不休，但一定能按时做出产品。”要是能从HBO的技术团队那里听到同样的决心，普莱普勒一定会非常高兴。

　　10月15日，普莱普勒告诉时代华纳股东大会的与会者，“是时候为那些想收看HBO的民众扫除一切障碍了。”他补充道，HBO会“继续与目前的伙伴合作。同时也会与新伙伴探索新的合作方式”。

　　布林德尔透露道，HBO的主要付费电视运营商，如康卡斯特等，事先并没有从普莱普勒处得到风声，他们对HBO的新动向“保持沉默。我们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线电视界一向弱肉强食，运营商和优质电视节目制作公司相辅相成。因此，大部分有线运营商三缄其口，静观HBO的发展动态。

　　去年11月初，普莱普勒终止了“茂伊岛”项目，引入职业棒球联盟的技术团队来打造HBO Now的后台系统。“分发的世界瞬息万变，”MLB媒体公司的负责人鲍勃·鲍曼（Bob Bowman）说，“我们在400种不同的设备上提供职棒大联盟的比赛内容。我可以理解为什么HBO想发展自己的技术团队，但这需要巨大的投入，同时也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工程。”

　　至此，HBO对于博克斯打造HBO版Netflix的计划已经失去信心。据内部人士透露，若想完全实现博克斯的项目，需花费9亿美元。而博克斯身边的人坚称，这个数字纯属无中生有，并且想打败Netflix惟一的方法就是投入真金实银，毕竟Netflix在流媒体领域的起步早了十年。不论如何，当初引领博克斯来到HBO的宏大愿景已化为泡影。“茂伊岛”项目被取消的一个月后，博克斯辞职了（除了解释自己当初如何进入HBO和表达自己对项目成果的自豪之外，博克斯拒绝了本刊记者更加深入的采访）。

　　在这一决策过程中，普莱普勒没有表现出丝毫痛苦。将技术工作外包给MLB媒体公司进一步点明了HBO的本源：这是一家内容公司，不是科技公司（不过普莱普勒不愿意拒绝任何可能性，他还是留下了几乎整个西雅图工程团队）。“我们工作的目标就是找出自己的重心是什么，”在与我的午餐中，普莱普勒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他最爱的“哲学家”，密西西比州政客海利·巴博尔（Haley Barbour）。

　　“对于HBO来说，这是重要的转折点。”

　　3月9日，普莱普勒在旧金山苹果春季新品发布会上发表演讲，正式向全世界推出HBO Now应用。人们向他致以欢呼。他没有透露具体细节，只是笼统交代了产品费用是14.99美元/月，会在4月12日前上线。但那又怎么样呢？观众最想要听到的就是很快“只要有宽带和苹果设备”就可以订阅HBO的服务。在普莱普勒放出新一季《权力的游戏》预告片后，观众的欢呼声更猛烈了。

　　但HBO Now的推出真的会改变局面吗？按照库伊的说法，通过与苹果合作发布应用，普莱普勒向世人推出了一项前卫的服务，只要手指轻轻一点即可收看电视节目，无需费时进行有线电视付费认证。可是，即便1.0版Now应用毫无破绽，满载高质量视频，这离博克斯当初设计的蓝图还是相差甚远。假如应用大受好评，那也不过是跟Netflix打了个平手。根本无法击溃敌人。

　　不过，Now的问世对HBO来说仍然是重大突破。当说到这个应用对他最爱的人群——创意人士有什么影响时，普莱普勒整个人都绽放出光彩。它提供了“各种便捷性，你可以尽情练手。想做五辑特别节目？可以。放到HBO Now上试试人气，”他真的这么回答一名制作人。他还透露，一名顶级导演带着一系列三分钟短片来找他，计划在几个月内每天更新一集。普莱普勒干脆地回答：“没问题。”

　　据行业专家霍华德·霍洛伍兹（Howard Horowitz）预测，仅安装宽带的家庭中或许只有5%会成为HBO的用户。尽管新项目并没有显著影响HBO的业务，却引领HBO乃至整个电视圈走入了新时代。3月16日，有新闻称苹果正在与CBS电视台、迪士尼和福克斯电视台（Fox）商讨流媒体合作事宜，预计将在今年秋天上线。此外，据称苹果将一反亚马逊和Netflix的做派，向自己的合作伙伴公开收视数据。有线运营商也在采取行动。同样在3月16日，-Cablevision宣布发行HBO Now。“苹果一加入，整个行业都严阵以待了。”

　　苹果发布会结束后，人潮渐渐散去，在耶尔巴布维纳会展中心（Yerba Buena Center）外，普莱普勒和HBO及时代华纳的一群高管走在一起。你很容易看到他们，因为在一群不修边幅的科技宅中，只有他们西装革履。普莱普勒脱去外套，走向苹果公司的库伊，后者穿着牛仔裤和蓝色麂皮绒船鞋。库伊告诉我，“我们认为整个电视业都应当重启。”就把这一切交给普莱普勒吧，他会善用手中的资源，在旧媒体和新媒体间架起一座桥梁。

　　文/NICOLE LAPOR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