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的不确定性

　　尽管近期中国各项经济数据一直在下降，但问题不在于季度的增长率，而在于未来数个季度的经济是否继续下滑，中国经济何时见底反弹，是否出现国际经济界部分悲观者所预测的即将面临的“硬着陆”，中国经济三十年近双位数字增长的奇迹是否已经结束。

　　一切的不确定性都不是确定的--法国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无论是对于决策者还是投资者，最令人不安的是前景的不确定性。

　　截止至今年第一季度，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速已连续5个季度下滑，达到8.1%的最低点。随后的四月份各项宏观经济数据显示，中国经济增长放缓趋势依旧明显。而在6月9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五月份主要经济数据中，出口数据相较上月份出人意料地出现较大反弹，同比增长15.3%，而上月份仅有4.9%。但其他数据包括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总水平同比上涨3.0%，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6715亿元，同比名义增长13.8%，工业品价格指数同比下降1.4%，均创下近期月份的最低点。

　　法兴银行中国经济师姚炜表示，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很可能会在6月份下降至2.5%，给予政府的货币政策调整更多空间。在7月5日央行宣布再次减息，瑞惠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发表报告称央行的行动是全球央行联合行动的一部分。同时英国央行宣布将量化宽松规模扩大500亿英镑至3750亿英镑。随后，欧洲央行也宣布将基准利率下调25个基点至0.75%，为史上最低水平。

　　沈建光称下半年将是中国政府继续“追加”政策的时期。沈建光在他的中国宏观经济下半年的展望报告中声称，下半年将是政府采取“进取的宽松政策，以挽救经济”。

　　作为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在消费以及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疲弱的情况下，出口的意外崛起似乎可以缓解一下对经济持续下行造成的悲观情绪。但仅仅一个月的反弹似乎还不足以证明经济状况已在回暖。而尽管固定投资增长等数据仍然下降，但下降幅度已趋于缓和，证明此前央行的货币宽松政策已初见成效。

　　不过，尽管近期中国各项经济数据一直在下降，事实上第一季度8.1%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速仍然高于今年7.5%的预期增长目标。但问题不在于季度的增长率，而在于未来数个季度的经济是否继续下滑，中国经济何时见底反弹，是否出现国际经济界部分悲观者所预测的即将面临的“硬着陆”，作为经济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作为世界第二大主要经济体，以及作为世界经济增长最大贡献者的中国经济的三十年近双位数字增长的奇迹是否已经结束。

　　在美国经济继续疲弱，欧债危机远非短期能够结束的全球经济大环境下，中国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不但困扰着中国的决策者，也为不确定的世界经济前景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即使在1997-1998年亚洲经济危机及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时期，中国经济也没有日前这样的不确定性。

　　在今年年初，多家中外金融机构大致预测中国今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在8.5%-9%之间，而在近期的预测调整中，各大机构普遍下调了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预期。瑞士信贷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陶冬6月14日在研究报告中指出，将中国2012年经济增长预期由8%下调至7.7%。德意志银行发布报告将中国今年经济增长预期由8.6%下调至7.9%。摩根大通将中国今年经济增长预期从8.4%下调至7.7%。这无疑也表明了中国经济前景不确定性正在增加。

　　面对当前形势，中央及地方政府当然也采取各种手段刺激经济增长，为这一减速的巨轮加油提速。一直以来，支持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因素不外乎三个方面，包括投资、出口以及消费，而近年的情况却是固定资产投资越来越成为主角直到目前的一家独大，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由1980年的12%增长到2009年的67%左右。

　　2008年政府为应对全球金融风暴推出的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就是通过投资的方式来拉动中国经济的增长。表面上看，在四万亿投资的刺激下，2009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达到了8.7%，而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达到92.3%。凭借着这种爆发性的固定资产投资，中国摆脱了2009年日本、德国和亚洲新兴国家所遭遇的严重经济衰退，但其带来的隐患也遗留了下来，包括大量毫无经济效益的重复建设及加大本已严重的产能过剩。

　　日前，政府也开始加快了对各项基础设施建设的审批。国家民航局局长李家祥公开表示，在今后5年内新建约70余座机场以及对101座现有机场进行改扩建。而负债率已经超过60%的铁道部也在近期获得了两万亿银行授信，六项新开铁路项目即将开工，同时许多被暂停项目恢复开工。钢铁方面再增建2个上千万吨产能新项目。而众所周知的是，钢铁业已经处于严重产能过剩。据统计，2011年中国的钢铁产量已占到全球的47%，在今年第一季度全行业亏损达90.98亿元。在去年，中国的房地产投资已经占整个固定资产投资的四分之一，主要城市房价在近年来成倍暴涨，高房价问题已不仅仅是经济问题，甚至成为政治问题，是引起中国社会不安定的主要因素之一，中央政府已再三强调不可放松房地产市场的调控，因此，依赖房地产投资来推动增长已不可行。

　　反观其他国家，投资占GDP的比例远比中国低得多。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的数据，从1914年起至2010年，美国国内的固定资产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率基本保持在20%以下，最高的年份也仅仅为1943年的23.4%。另一个在战后开始经济腾飞的亚洲国家--日本，固定资产投资的比率在其国内经济泡沫最为严重的时期也不到30%。如今中国的固定资产投资比已达到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乃至世界经济发展史上史无前例的高点。

　　另一方面，出口尽管仍是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但由于主要的出口对象美国以及欧洲近期出现的经济及政治危机，出口增速减慢已不可避免，5月份单月的大幅度反弹不足以证明出口形势全面的好转。高盛经济学家宋宇表示，5月份贸易数据异常的高，并未反映出基本面，进出口贸易数据将会减缓。宋宇预测7月份进口及出口增速将同降为8%。鉴于希腊政治选举的结果有利于欧洲债务危机的解决，欧洲经济前景慢慢有所回转，但伴随欧洲政治局势确定而来的各国财政紧缩的现实却不可避免。作为中国最大的外贸伙伴，欧洲经济复苏形势将很大程度影响中国出口行业。

　　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内地劳务薪酬的提高导致出口企业国际竞争力下降，同时人口红利的消失，国际制造业向劳动力更为廉价的东南亚各国转移等情况，中小型出口企业将面临来自其他国家制造业以及自身成本压力的挑战。

　　汇丰中国经济分析师孙俊伟表示，如果欧债危机进一步恶化，中国增长率很可能会下降到6%，不过他也表示相信中国政府会采取一系列措施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可以说，以过高固定资产投资作为刺激经济的手段极具危害已成共识，而传统中小型制造业的优势也在逐渐缩小，加上世界经济普遍低迷，靠出口推动经济不容乐观。接下来，中国经济的增长只能依靠更为健康及可持续的消费来推动。

　　但事实上，依靠消费来推动经济的增长在实际效果上没有政府固定资产投资的效果来得迅速猛烈，而能够真正有效促进就业及消费的中小企业却面临重重困难。温家宝总理多次提出要支持各地的中小企业的发展，银行应该对中小企业给予更多资金支持，但结果是多数中小企业很难得到银行的贷款，无法进行投资甚至是无法维持经营。

　　归根结底，经济体制以及分配制度的改革是使消费能成为经济发展主引擎的大前提，面对如今不断向下的趋势，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政府，短期内能有所成效的手段，似乎也只有投资这么一条老路。

　　尽管中央多次强调应转变对经济增长过度依赖投资的格局，大多数的投资也已经证明毫无效益，而且投资推动的增长模式也不可持续，但对于大多数迫切需要政绩的地方政府而言，投资就如同毒品一般，已然深深上瘾。这似乎成了一条不得不走的路，但却是以中长期的不确定性换取近期的确定性。

　　在此之前，发改委多次表示，不会有所谓的4 万亿2.0版本刺激计划出现，但这些实实在在存在的新增项目却在抽打着人们的神经。种种迹象表明，政治利益及经济利益可能会驱使地方的决策者饮鸩止渴。大和证券经济学家孙明春也表示，尽管政府对各项刺激计划内容保持低调，但实际上一个“小型经济刺激计划”已经在运行中。

　　中国经济在让世界上任何经济体都无比羡慕的高速度增长下运行，而股票市场却是一路走低（上综指数由2007年10月16日达最高点6124直到近期的破2200点）。正可谓是辛辛苦苦满三年，一朝回到十年前，作为全球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的中国股市已连续两年成为了全球主要股市中表现最差的市场。

　　唯一的解释是中国经济前景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不确定了，因为投资者相信的是投资的格言，不确定性是投资的最大天敌，谁也不再深思帕斯卡三百多年前的名言。法兴银行中国经济师姚炜点中了要害，现在中国所面临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去缓解增长的下滑，更重要的是如何恢复市场的信心。

　　文| 李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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