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二)

  • 来源:江南
  • 关键字:敲门
  • 发布时间:2013-09-11 09:53

  那人说,我知道局长不在家,快过年了来看看局长,一点心意,放下我就走。见宋让芬人没动,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局里的。后勤科的,我姓罗。小罗。”

  宋让芬把防盗门也打开,请人进来。那人轻手轻脚,一看就是懂礼数的,进来后还不忘转身自己把门关上。他弯腰把东西放下,身子直起来之后打量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宋让芬,目光又绕到宋让芬身后,四下找了一圈。

  确实是真不在家,宋让芬心一点不虚。“费局长他们走了好几天了,一家今年去广州过年。你刚才说你是姓罗对吧?”

  宋让芬垂下目光瞄了瞄对方放在门旁边的那几样,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请人家坐下,给人家递一根烟,倒一杯茶。一抬眼,忽然见对方两只眼睛正瞪圆了盯着自己:“这是费局长家?”

  宋让芬也愣了一下,刚要张嘴说是,对方马上又问了一句,“不是郭局长?”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走错了门,人家找的是郭局长。宋让芬努力了半天才把脸上涨出来的那抹颜色撵回去,笑了笑:“这是费局长家。郭局长在对门。”

  “不好意思,”那人弄清楚之后反倒比她显得还镇定,目光一点点收回去,估计是在犹豫,终于还是弯下腰,把刚才放下的那几样又重新拎在了手上,“找错了,我找郭局长。”再次转身,自己推开门出去,自己在外面把防盗门关上,又道了一次歉,“真是不好意思,门牌号记错了。”

  宋让芬关上门回到厨房,继续刚才没洗完的碗。耳朵根上还在发着烫,为自己难为情,也替老费难为情。同样都是局长,这局长和局长之间差别也太大了。对门郭局长人都挤破了头往门里进,这边好不容易进来一个,还找错了。擦干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身子往床上一挨,念头突然没来由地拐到了自己身上--假如,当年他们村里出来的是郭局长这样的局长,假如,自己半年前进的是郭局长家的门,儿子的事情现在应该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替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尽管不情愿,但也不能不承认,自己这一趟,十有八九也是敲错了门。

  大年三十。

  年来了。再不情不愿的一个年,该来还是得来。早上一睁开眼,宋让芬就在琢磨怎么给这一天制造些动静。天气不错,大晴大亮,很给年面子。每间屋子的窗户能打开的都打开了,外头的声音能放进来一点是一点。吃过早饭后宋让芬开始打扫卫生,客厅的电视开着,音量尽量调大,随便找一个频道都能听到那些喜气洋洋的吉祥话,车轱辘一样转着圈地说,不管到了哪都追着你的耳朵。等着地板晾干的时候,她开始贴春联和福字。两副对联,六个福字,她不紧不慢地贴了一个多小时。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多一点,宋让芬手上提着一包换洗衣服出门,到街口的公共浴池里去洗澡。老费家的卫生间也能洗,但她还是想去浴池。人比平时多,澡堂子里像赶集一样热闹,满世界哗哗哗的水流声,把耳朵喂了个饱。从浴池出来,她顺道又去菜市场买了两把韭菜、半斤瓜子,还有一斤炒花生。韭菜晚上包饺子用,瓜子花生负责看电视。往回走时路过卖烟花炮仗的摊点,眼睛被那一堆花花绿绿勾了一下,人已经走过去了又转身回来,本来没打算买,还是买了一挂。二十二,原价三十。摊主鼻子被风吹得通红,两只脚冻得来回跳,一定是急着清仓回家过年。两只手就都满了。

  大半个白天就过去了,总体还行,说得过去。剩下的,就是一顿年夜饭。天还没黑她就进了厨房,一口气做了四道菜,炝莴笋、青菜丸子,清蒸鱼,还有鸡。鸡一定得有,大吉大利,鱼当然也不能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吃不了也做了。客厅的电视一直开着,里面男男女女的你一句我一句,像坐了一屋子的人。清蒸鱼刚端上来,儿子打电话来了,给妈拜年。声音一听就是在牌桌上,有点心不在焉,旁边有人出了一张他正好要开杠的五饼。问老顾,说在另一家的牌桌上。年中午就过了,现在都没闲着,跟往年一样。没她爷俩的年也还是跟往年一个样。挂掉电话之后宋让芬伸头瞅了几眼电视,那个永远戴着一顶鸭舌帽的赵本山又一屁股摔在地上了,这是去年的赵本山,看过几遍了,以前每看到这个地方就笑一下,这次照旧也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时她心里想,离家几百里的大年三十,也没能把人怎么样嘛。

  四道菜全部上桌之后,她拿着下午买的鞭炮和打火机下楼,顺带揣上了老费临走时留在客厅的半包烟。在楼下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挂,干脆摊在了地上。以前从没干过这个,心里有点抖。她学老顾和儿子,点着一根烟,拿烟头去点。烟头也在抖,越抖越找不到要害。腿蹲得有点麻了,再换一条腿。终于点着了,火星子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直往手上扑,她慌得转身就跑。身子着急了,腿没跟上,一头栽了出去,一边胯骨先着的地。还没来得及觉到疼,身后就惊天动地地响了。爬起来的时候她连两只手都用手上了,瘸着一条腿又往前撑了一截,这时才看见楼道门口站着一对男女,很时髦也很年轻,没见过,估计是谁家从外地赶回来过年的小两口。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男的手上也拿着鞭炮。两张脸上一看就是刚刚笑过。宋让芬硬着头皮一瘸一拐地路过他们的时候,女的故意往旁边让了让,低下头一只手挡在嘴巴上,还是挡不住,两只肩膀摁都摁不住地咯咯不停。宋让芬连后背都红透了,上了楼梯才发现半截香烟还夹在指头上。

  和年相安无事了一整天,到最后还是翻了脸。桌子上还冒着热气,宋让芬一口都不想动,胸口被一点点堵上了,堵得结结实实,扒都扒不开。电话响了,果然又是老苗。老苗问她刚才去哪了,电话响了两遍都没人接。她说在厨房,在做菜,外面放鞭炮声音太吵,电话没听见。老苗顺嘴就开了句玩笑,我还以为你跑回去跟老顾过年去了。宋让芬没吭声。电视里那几个主持人已经出场了,每年好像都是他们几个老面孔,一起抱着拳头给全国人民拜年。大年三十,辞旧迎新除夕夜,应该说几句热腾腾的吉祥话,她说不出来,一声不吭,等着老苗挂电话。电话在电视机旁边,她只能站着接,胯骨上的疼一路快要钻到了眼睛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大年初二中午出的事。

  出事的时候宋让芬正在补觉。头天夜里没睡好,鞭炮震天响,一直震到下半夜,天一亮又接着来。早饭没吃,和午饭并了一顿,还是饺子。三四个饺子进了肚,眼皮就慢慢开始发沉,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她是被救护车的叫声吵醒的。

  开始以为是做梦,眼睁开以后它还在叫,一直来到耳朵边上才停下。下床拉开窗帘往下看,果然停着一辆,车头上一个大红十字。旁边还有一辆,她也认得,是警车。两辆车车顶上的灯都在拼了命地闪。以前大街上常常能见到它们,第一次,一起开到了家门口。出事了。

  出事的是对门,郭局长家。门一开就看见一个穿警服的人背身站在自己家门口。对门郭局长家的木门和防盗门都开着,屋里有很多人在走路和说话,乱哄哄的一堆,地板上来来回回好几趟带血的脚印。楼道里上面和下面都堵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脑袋看。一只担架从里面抬出来了,上面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一条裤腿都是红的。脚先出来,等脑袋过来的时候,尽管隔着一道防盗门,宋让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老蔡!

  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的老蔡被抬下去了,一直抬到救护车上,被拉走了,宋让芬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对门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还不知道,但肯定是一件大事,老蔡的血流了半条裤子。

  几千里之外的老费和老苗知道的比她还要多,警车也开走了之后,老苗的电话打来了:“从现在开始让芬你哪都别去,不要出门,在家一定把门锁好。我们明天就回去。”

  一家人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他们回来之后,事情基本上就已经清楚了。

  对门郭局长家发生了入室抢劫案,大年初二的中午。大年初二郭局长一家都不在家,十点多出的门,一家人去南郊的三舅家拜年。长辈里头就剩下了这么一位三舅,每年初二都去一趟,拜个年,吃完中午饭就回来。今年出了事。门锁都好好的,应该是当时留在家里的保姆给开的门。每一个房间都被翻过了,拿走的东西不少,锁在卧室抽屉里的两万多块钱现金和首饰一样没剩,还有郭局长书房里的几卷字画和两部没拆封的手机。问起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么多,或许还有,没敢报,现在当官的家里进了贼都不敢报案,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要不是有人挨了刀老郭家也不一定报案。保姆老蔡肚子上一共挨了两下,差点没救回来,幸亏发现得及时,再晚几分钟命就没了。本来从三舅家回来还准备去逛逛超市的,老郭爱人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这才打道回府。老郭一家进门的时候血已经流了一地,老蔡躺在茶几旁边,一盒打翻的碧螺春泡在血里。

  这是大致。

  更具体的没过两天也就知道了。案子不难查。办案人员调看了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都没用发通缉令,郭局长自己就把他认了出来。这人认识。以前局里的人,食堂的聘用工,去年元旦局里会餐的时候他还给郭局长倒过酒。

  两天之后人就在车站被抓住了。初二中午抢完郭局长家出来就坐火车跑回了老家,住了两个晚上,不敢住了,刚买了车票,正准备坐火车往南方逃。

  “估计就是认识的人,不认识也不能把日子挑那么准,怕就怕这个,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苗分析得头头是道,抬眼看了一眼老费,“那人老郭认得,估计你也能认得。”

  小费自告奋勇,自己正好有个同学在市局,顺手摸出手机来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快吃晚饭的时候对方把照片用手机发了过来。老费对着手机上的照片皱着眉头盯了一会,点了点头。

  “真认识?”

  “照过面,局里是有这个人。”

  宋让芬正好也在旁边,刚刚给鱼缸里撒过鱼食,这时也扭过头来往老费手上瞟了一眼。照片是迎面拍的,那个人好像正迎头撞过来,一张照片上全是脸。什么样的脸才能坏成这样,抢了人家里还不算,还把人捅了,还一捅就是两刀。目光落在那张脸上,立刻就像被粘在上面一样动弹不了了,宋让芬的那张脸一点点变成了白纸。宋让芬抬起头来,看看对面的老苗,又看看一旁的老费,连嘴唇都白了。

  “这个人我见过。”

  就是他,那天敲错了门的那个人。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后勤科的,姓罗。圆碌碌的小平头,瘦巴巴的脸上一边一个颧骨拱老高。

  本来是要去老郭家的,结果敲开了他们家的门。人都进来了,才知道自己找错了,但还是出去了。没动老费家,也没动自己。那把捅了老蔡两下的刀当时也许就在裤兜里,但没掏出来。那天,她也是主动给人家开了门,请人进来,还打算给人家倒一杯茶,递一根烟。她是一点一点在脑子里把这些搞清楚的。

  宋让芬边回忆边往外说。她一个人在家的那几天,家里就来过这么一个人,她印象很深,而且刚过去时间不长,虽然是去年的事,但也没几天。应该没落下什么。

  “那天,他自己也是那么说的,他说他敲错了门。”

  老苗盯着宋让芬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跟他说了,这是费局长家?”

  宋让芬点点头。

  “人已经进来了?”

  “进来了。”

  没人吭声,半天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牛牛在茶几上已经垒了老高的积木,哗啦一声倒下来,七零八落地响。小皇帝咧着嘴一个大人一个大人地看过来,一点点拉出了哭腔。没人理他。

  “让芬!今天晚上不做饭了,今天我们全家一起出去吃!”

  老苗是突然站起来说这话的,起来得太快太猛,人没站稳,声音也是晃的。大家都没料着,抬起头来看老苗,老苗一个一个看过来再看过去,胸口里有什么正一抖一抖,嘴唇也在抖。老苗又重复了一遍:

  “今天出去吃饭,全家一起出去吃。今天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都没想到,老苗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会这么激动。

  确实,是很值得庆幸,人都已经进来了,但是什么都没干。本来应该砸到自己头上的石头最后一秒钟突然拐了弯,当然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头上会掉下来石头,如果不是那个人敲错了门。但是现在知道了,而且一家子都好好地坐在这里,所以才应该庆祝。不光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值得庆祝,有时候什么都没掉下来,更值得庆祝。

  但是老苗的反应还是有点过了头,要大张旗鼓,要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而且还要去“李家厨房”,都知道李家厨房很贵,但越贵越有名气,连上幼儿园的牛牛都知道李家厨房的蜜汁鱿鱼好吃得不得了。以前天天吵着要去,今天正好全家一起去。贵就贵吧,不贵还不去。

  都看出来了,今天这个日子,对老苗尤其有着别样的意义,尽管老苗嘴上没那么说,但一切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一开始都还没往那方面想,慢慢地,才看出来。

  后来饭店当然是没去。本来那两个字说出去就不好听,对门家里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人家的保姆命差点都没了,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

  不过晚饭的时候还是开了一瓶酒,老苗非要开。今天的老苗底气十足、说一不二。第一次,全家人一起坐在家里的饭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杯子。很贵的一瓶红酒,比儿子小年那天在家里喝的那半瓶还贵。老苗坚持叫老费拿出来。平时家里也没存几瓶好酒,今天正是派用场的时候。

  每个人都要倒上。宋让芬说自己就算了,话刚一出口老苗就挂起了脸,那不行,必须得喝。平时就算了,今天必须得喝。今天谁都得喝,让芬更得喝。除了庆祝,今天还要给让芬压压惊。“让芬今天你就坐在四婶边上,我们每一个人今天都要给让芬敬杯酒。”把自己拉得这么近,半年来,还是头一次。今天的老苗,的确反常了。

  老苗第一个把酒杯端了起来,一起端起来的,还有一家之主和婆婆的架子,儿媳妇今天还是坐在对面。

  “牛牛妈妈,还真让你说对了。咱们家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人家都不稀罕。现在连贼都嫌穷爱富。”

  儿媳妇脸红了一下,低下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红过了,手仍然伸出去端起了酒杯子,是示好的意思,也是示弱的意思。面对今天这一个底气和脾气都突然一下被放大了好多倍的婆婆,想不示弱也不行。

  老苗从胸口里吐出来长长的一口气,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飘远:“你爸要是郭局长,估计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坐不到一块儿了--”

  桌子上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好大一会没人说话。

  “来,牛牛,”半天,小费才第一个开了口,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端起来,“我们一起给奶奶敬酒。”边说边给媳妇使了个眼色。牛牛屁股欠起来,半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把手里的一瓶果汁使劲地朝老苗的杯子够过去,祝奶奶新春愉快阖家欢乐。过年电视里听得最多的词这时候用上了。儿媳妇的杯子跟在后面,“妈,我们敬你。你和爸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

  “我可不敢说自己是好人,”老苗再开口,声音已经是从鼻子里出来了,“在好多人眼里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我也知道,背地里你们不少人都看不惯我,看不惯我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背地里还笑话我们,笑话我们家局长当得寒酸。关起门来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关起门来有关起门来的好处。今天你们都看到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反正觉得应该那样我就按我的。这么多年,家里家外,我看了不知多少难看的脸,听了不知多少难听的话,它总得给我个说法--”

  下面还有,但说不下去了,眼圈又红了,嗓子里像要被什么东西堵上。杯子举到嘴边,仰起脖子来一口全倒进了嘴里。平时滴酒不沾的人。

  宋让芬也喝了自己的那一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红酒,在嘴里停都没停就滑了下去。

  宋让芬一切看在眼里。今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老苗,一个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埋在日子下面的老苗。半年来,一直把老苗当成自己的对头、冤家去看的,一直觉得老苗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今天才知道,老苗也不容易。这不容易比她的不容易还多,这不容易藏在门里面,是外面许多人都看不见的不容易。她在心里原谅了老苗,原谅了老苗半年来一直加在自己头上的那些委屈。堵了半年多的胸口,今天终于彻底透了气,从未有过的通畅和轻快。

  尽管对老苗的那种活法还是不能完全认同,关起门来过日子,这日子能有什么意思呢,但是她觉得自己对老苗这个人是理解了,确实,这世上也许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就长了一根拗不过来的筋,非得守着自己认准的那个,这辈子就是要自己跟自己较把劲。不说别人,她自己就是,她宋让芬这辈子做人做事,认准的就是一条,心诚则灵。不光是在这趟为了儿子的事情上,许多事情上都是,每逢初一十五到姮山寺拜娘娘,年轻的时候跟那个从一进门起就不待见自己的婆婆打交道,还有后来为了承包鱼塘一趟趟找信用社跑贷款。当然也不是每回都灵,时常也会被人看个笑话,但只要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她都是专心专意到底,起码自己对自己得有个交待。

  儿子的事情,她也不打算向老费再提了,不管那个“问问看”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管是到底真问问看了没有。不再提了。打算回去了,这两天就走,找个时间到医院去看看老蔡,就回家。年已经过了,还能赶上十五。

  临走前的头一天晚上,吃完饭,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边看电视一边绣那件“花好月圆”。马上就完工了,还差一点,带回去接着绣。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墙边上放着,来的时候一口箱子一个包,现在还是那两件。老苗敲敲门进来,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算给她,额外又多加了三千。“让芬,这次你听我的,这个钱你拿着,是我和老费的一点心意。”这次宋让芬没推,钱接下了。老苗接着主动提到了她儿子的事情,“刚才我和老费我们商量了,小顾的事过两天就让他去问一问。听老费讲过去上党校的时候有个同学,两个人住一间屋,好像能跟他们银行说上话。不管能不能办得成,肯定会帮你问问看。”

  这个宋让芬还真是没料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站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激动,也有些意外,半天才找到那两个字。

  “那我替儿子先谢谢你们了,谢谢你和费局长。”

  老苗也站起来,已经转过身去了,突然又掉过头来:“让芬,想问你一件事。上次,你带给牛牛的那个姮山娘娘的玉坠,还在不在?”

  宋让芬说在,一直放着,在包里呢。

  老苗看上去有点难为情,但终于还是张开了嘴:

  “要是还在,那要不就留下给牛牛戴吧。”

  王玉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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