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0元在马赛里能改变什么？

　　“大片萧条而破败的棚顶在我脚下巨大的低洼中铺展开来，臭气冲天的污水沟，啄食垃圾的家禽，守着火炉煮食物的妇女，而霍乱和艾滋正在这口脏乱而危险的泥锅中孕育着。”中国传媒大学本科生朴智玄这样描述她第一眼见到的肯尼亚第二大贫民窟马赛里。

　　如何持续帮助孩子们

　　2012年暑假，朴智玄跟学校组织的支教队伍一起前往非洲肯尼亚，支教的地点是马赛里的一所叫MUMO的小学。像许许多多从未踏足这个世界的人们一样，朴智玄以为那会是贫民窟给她的全部印象，然而“当那些大眼睛黑皮肤的孩子们跑过来，小手紧紧攥着我们的手，顺着难行的道路走进马赛里，街边小商店播放着热情的非洲音乐，以及人们防范却好奇善良的目光，这一切都构成了与贫民窟全然不同的温馨景象。”在小学校教学的每一天都是快乐阳光的。虽然大多数孩子都瘦瘦小小，顶着因为营养不良鼓起来的小肚子，但脸上却始终挂着明亮的微笑。

　　在40多天与孩子们的亲密接触中，朴智玄和其他3名志愿者发现，那里的孩子学习资源十分有限，一个班的同学往往要分享一块小得可怜的橡皮，全班只有一本教材，靠老师抄写到黑板上给大家看。但“每当留作业的时候，孩子们甚至请求多留几道题，真的被这群孩子感动了”。

　　于是，他们决定在全肯尼亚最著名的学府内罗毕大学为孩子们筹集一些善款。通过义卖从中国带来的风油精、中国结等方式，共募集到了近2000元人民币，为学校购置了一些教学用品、二手书籍和一个大水箱。剩下的交给了学校校长。

　　虽然这次帮助当时让孩子们和他们自己都很开心，但他们却发现这种筹集资金进行捐助的方式并不高效。一方面由于善款本身并不多，另一方面则是钱的使用问题。教学用具和二手书籍等对于学校的高辍学率和差劲的卫生、学习条件，都是治标不治本，或者说不够持续。

　　三个计划

　　于是，他们思考：有没有一种方式，能够更有针对性地帮助学校，解决根源性的问题？孩子们最需要最盼望的是什么呢？

　　2013年4月份，回国后他们根据在马赛里了解到的情况，有针对性地做了三个计划，并向创意计划众筹网站申请发起了“贫民窟的百万微笑”项目，为孩子们筹集善款。

　　马赛里的很多学校都是铁皮棚屋，比一般住户的房屋更加破旧。由于担心教室内的桌椅设施被盗，所以很少有学校会在铁皮上开窗。因而即使在晴朗的日子，教室内的光线也十分昏暗，有时乍一进入教室，要好久才能适应里面的黑暗，更何况要在教室中学习一天的孩子们。曾经有不少人试图为学校安装电灯泡，然而每月的电费仍然会对学校造成一定的经济负担。

　　他们了解到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无电环保照明方式——一升水照明，制作方式极其简单：1升水（外加消毒用漂白粉若干），1个矿泉水瓶，将水灌入瓶子，并安装进屋顶，一半在屋顶下（室内），一半露出在外，就能搜集和放大阳光，为室内提供不逊于60瓦电灯泡的照明效果。又得知已经有很多志愿者在世界各地进行了实践，并证明花费不多、行之有效。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制定了计划之一，一升水照明计划（liter of light project）

　　计划之二是，免费午餐计划（feeding project）。在很多人看来，学生的午餐是最基本的生活消费，应该是完全没有负担的。但他们看到，在马赛里贫民窟内，午餐时间，有些孩子吃着家里带来的午饭，没有饭吃的孩子只能在一边玩耍，挨过午饭时间。学校里很多13岁的孩子却只有八九岁的身高，抱起来也很轻，严重营养不良。

　　同时他们发现一个现象：年级越高，班级学生数量会越少。在他们支教的focus school，幼儿班的人数大约为8~10人，而到四年级仅剩下1人。在三餐都无法得到保障的马赛里，很多人在孩子到达一定年龄后，更愿意让他们去拣拾铁钉、废品，补贴家用同时混口饭吃，并不认为继续接受教育是必要的，因为他们常说知识不能当饭吃。一顿免费午餐所能提供的能量，已经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即使无法保证他们的三餐，但一顿充足的午饭，也能为他们生长发育提供些需要的能量。如果学校提供午餐，每个人都用一样的餐具，吃一样的食物，让孩子们感觉到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艳羡和自卑，这对他们的心智发展极有好处。最重要的是能降低辍学率，意味着孩子们将接受更长时间，更完整的教育，能够建立更加系统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朴智玄说。

　　所以，2012年暑假他们就启动了免费午餐计划，为MUMO小学筹集资金，每2元钱，就可以让一个孩子吃上午饭。

　　计划之三，爱心急救箱计划（first aid kit project）。这个计划是为三所学校配备急救药箱，让孩子们在磕碰流血时能得到及时医护。在马赛里中，艾滋病的感染率高达60%。由于贫民窟内地面多半凹凸不平，还有很多尖锐的小石子，孩子们在玩耍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小磕小碰。“而据我们所了解，学生中就有艾滋病感染者，校长和老师都会对学生的健康状况保密，也就是说，孩子们彼此之间不知道谁是病人。在玩耍过程中如果出现破皮流血等情况时，根据老师的嘱咐和交代，孩子们会及时向校长和老师反映情况，进行处理。然而，令我们所惊讶的是，大多数学校并没有真正的伤口处理药品，如绷带、酒精等，多半只是用布头简单地包扎一下。如果只是简单地破了点皮，甚至干脆不做任何处理。这对于生活在艾滋病患病率如此高的贫民窟中的孩子来讲，是巨大的危险。我们想尽自己的一点力量，降低他们患病的危险。”

　　百万、千万、亿万微笑

　　经过45天的网宣和推广，他们最终收获了线上募款5210元，线下募款520元，共计5730元。参与募款的全部人数为102人，其中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占到了55%。

　　2013年7月，他们将全部募款交给下一批要前往马赛里进行支教的志愿者，按照预算分配使用募款，实行3个计划。

　　这其中，一升水照明计划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到9月，当志愿者们离开肯尼亚时，全肯最大的两个贫民窟及周边村落的大部分棚顶都装上了一升水照明灯，大大超过他们最开始预想的3所学校。在马赛里的国际志愿者，曾与他们一起制作一升水照明灯的巴西男生，现在正带领着他自己的团队，在巴西推广这个项目，他们每天穿着正面印着项目图片的T恤，正把免费的阳光洒满更多的地方。

　　“MUMO小学的校长Christopher还会时常发短信过来，告知学校午餐计划的近况，还时常会把采购食材的小票照下来发过来。项目的募款大概还够孩子们再吃一个月，幸好在马赛里工作的来自巴西和埃及的志愿者同意与我们共同合作，提供资金和帮助。”朴智玄说。

　　在筹款过程中他们得到很多人的鼓励和支持，当然也听到过辱骂、听到过批评建议。有网友提出：“既然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去关注国内的孩子呢？”

　　对此，朴智玄这样回答，“这个项目很小，但却很完整。每一个环节我们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和诚意。你大概想说爱有差序、阴暗的角落那么多，但既然看到了、感动过，就算不得他者。我们曾经毫无瓜葛、平行游荡，却在此时、此刻，共享梦想。”

　　现在，很多人用做公益三个字来评价百万微笑，朴智玄却说：“真心觉得这三个字分量太重，担当不起。其实，计划实施的大多数工作都十分繁杂琐碎，很快就会把一个人的满腔热血消磨殆尽，所以支撑着我们走到最后的，是坚持和冷静。”

　　当初选择众筹的方式，是因为他们一直坚信“贫民窟的百万微笑”的符号意义大于实际价值，所以觉得选择影响力和传播力巨大的社交媒体无疑是绝佳的渠道。同时考虑要寻找一个比人人网之类的社交媒体更权威更专业的项目发起平台。所以，众筹是注重宣传效果的选择。

　　经过了众筹梦想的传播和不断传来的非议之后，朴智玄说，“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必要宣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现在他们正在寻找更加合适的筹资方式，希望通过企业赞助的方式让免费午餐计划的经济支持变得稳定持久。

　　朴智玄在反思这个项目的时候曾写过这样的话：“用5730元，在北京这样一个忙碌拥挤的城市，似乎什么也不能改变。如果在马赛里呢？当我们还在犹豫、在取舍事物本身的固有价值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即使这些帮助太过渺小，微薄之力难以改变孩子们的命运，但改变世界的每一小步，都是有意义的。当每个人都试着去传达这种力量，用自己的坚持去向人们证明自己的真诚，百万微笑也许就会变成千万微笑、亿万微笑。”

　　文/Rebec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