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姚桑和我的青春

　　姚桑

　　“老许——”一个无比熟悉的称呼从身后传来。我惊喜地回头，看到几米之外，隔着熙攘的人流，那个熟悉又美丽的身影。

　　“姚桑——”我高呼着飞奔向她，张开双臂，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不顾身边众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又蹦又跳了好一阵子才松开彼此，看着好久不见的对方，双颊已兴奋地泛红。

　　是的，因为旅行而雀跃的细胞，下火车时扑鼻而来的春天清晨凉爽的空气的刺激，都在见到姚桑的这一刻瞬间爆发。

　　这是我离开北京后我们第一次见面。选旅行地点时，身处一南一北的我们不约而同地都说出了这个有长江大桥、黄鹤楼和樱花的江城——武汉。

　　但我和姚桑走得很随性，现在的心态好像已经不同以往，没必要踩点似地要把计划中的景点一一走到。所以，可以在省博物馆里细数着那一件件古老的文物，可以在武汉的街头巷尾毫无目的地闲逛，可以坐在餐厅里天南海北地回忆往昔畅想未来，可以趴在桥头晒着太阳望着江水发一下午呆，可以在步行街的商场里购物不亦乐乎。

　　江边马路上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蓬勃舒展的枝桠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嫩叶和新生的球果。远远望去，浅褐的枝头点缀着点点翠绿，背景是浅蓝色的天空，阳光亮得发白，像极了日本文艺电影里的一帧画面。姚桑看到长江大桥很激动，飞快地走在前头，又不时地回头冲我招手，明晃晃的日光映在她光洁的脸上，我忽然有了一瞬恍惚。我想起大二时我和她为了追日剧和动漫，各自买了一套《标准日本语》，我看着书里“山下桑”、“田中桑”的称呼，于是也开始“姚桑姚桑”地叫她，就像她也是那时开始叫我“老许”一样，这一叫便是许多年。

　　故人不西去

　　从武汉关坐船去中华门码头的那个早晨天气很好，天空一扫前一天的阴霾，万里无云。游艇开得飞快，哗哗地激起巨大的水花，岸边的楼房因为逆光而被勾勒出一道灰色的轮廓，逆着清晨的阳光，映着有点泛黄的江水，安详稳重地叫人心安。

　　中华路码头旁的大台阶上，很多人随意地席地而坐，闲适地享受着春天里不浓不烈恰到好处的日光。我对着长江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鼻翼里有一股江水的泥土味道。低头看看高高的台阶，也不顾自己是穿着裙子就跳了下去。江边凌乱的石头有些咯脚，我走到水畔，江水就在我的脚边，好像一个稍大一点的浪花就会淹没我的鞋子。姚桑在坡上喊我小心点，我说好，然后蹲下身把手放在水里，冷冽冰凉。终于，长江水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阳光下，她泛着浅浅的波光，那么安静，好像从来都不流动似的。可几千年，几万年来，她奔涌地从西而来，又一路往东流去。

　　我们俩站在大桥上远眺长江，远眺对岸的龟山和城市，不时地能听到火车开过大桥时的轰鸣声，能感觉到脚下的庞然大物在剧烈地震动。黄鹤楼就在大桥的末端，在桥上看到前方的黄鹤楼时还是有点震惊的，现代化的大桥延伸向古代的金色阁楼，好像一段跨越时代的路途。

　　站在黄鹤楼下仰头望，层层翘檐在天空下重迭，像一只只昂然欲飞的大鸟。我们沿着旋转的木楼梯登上二层、三层、四层、直至五层。愈往上，视野愈开阔。脚下是低矮密集错落的楼房，大桥向前方延伸，长江水从眼前淌过。晴川历历的汉阳树已经被片片楼宇取代，芳草萋萋的鹦鹉洲也早已沉没。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轮转，转眼千年。我一时兴起，冲着远方大声念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身边的姚桑很默契地接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回头看着姚桑，她也正调皮地看着我，高阁上大风猎猎，把我俩的头发吹得四下飞舞，我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在大风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从黄鹤楼下来，我和姚桑坐在长廊里晒太阳，背对背靠着写明信片。我寄给她，她寄给我。她写得很快，又飞快地塞到绿色的邮筒里。我问她写了什么，她摇摇头，说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个星期后，同事把一张小小的卡片交给我。我看到那熟悉的金色高阁，背面是姚桑娟秀的字迹，只十个字——

　　“故人不西去，今生不辞别。”

　　校园难再回

　　我们在太阳西斜的时候来到武大。四月，校园里的樱花已经凋落了大半，可比起那几株日本樱花，我们更加钟情于灰色花岗岩绿色屋顶的老建筑。老斋舍的三座罗马式拱门耸立，沿着依山势而上的百步梯，能看到两侧略显破旧的门洞上按着千字文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十六字而取名的学生宿舍。那破旧的外墙、积了灰的窗户，不禁让我怀疑它们是不是还在使用中。

　　站在图书馆前的樱顶（武汉大学樱园宿舍的房顶）上，视野前方便是珞珈山。夕阳西下，橘色的霞光落在珞珈山的参差层林上，落在青砖绿瓦的老建筑上。偶然抬头间，那洒落了一地樱花瓣的楼前平台上，仿佛正袅袅地走来一个穿着素色斜襟裙装扎两只辫子的民国姑娘。

　　一直就听说武大是中国最美丽的校园，而此时我站在这古老的图书馆前，面对不远处的珞珈山，想象她春天落樱缤纷，秋日层林尽染的情景。我对姚桑说，这里的确是中国最美的校园，她当得起这个最。这个校园就像她正门口牌楼上那“国立武汉大学”六个字，有一种博大庄严、稳重恢弘、海纳百川的气势。

　　毕业离开学校，一晃已经三季。走在武大的校园里，我也时常想起北京的那个校园。那里也有春花和秋月的美好，也有图书馆里埋头苦读的刻骨，也有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矫健，也有林荫树下心手相牵的浪漫。搞活动的时候，也是这样在校园的主干道上摆起桌子，一派热火朝天的样子。我挽着姚桑的手，忽然觉得万分惆怅。我们都明白什么阶段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要怀念，忍不住要伤感，忍不住要说如果大学生活能重新过一遭的话。就像那天在黄鹤楼，一群学生让我帮他们拍合影，应该是集体出游的同学们，看着他们亲切地喊着师兄师姐，看着他们口无遮拦心无芥蒂嬉笑起哄，猛然觉得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把相机交给他们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丝空落落。

　　那天晚上，我和姚桑走在夜晚的江滩上。夜色中的长江默默无声，江水轻轻地拍打岸边的乱石，月亮的影子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对岸的城市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没有明亮辉煌的夜景，却有一份难得的静谧，安宁而祥和。

　　我们像很多年前一样，手挽着手，说很多很多的话。我们说起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曾经一起走过的时光，说起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的年华和美丽的梦想。而那些可以很多人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无忧无虑，一起没心没肺的日子，终究还是逝去了。

　　文/许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