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户家的日子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保姆,毒品,清洁工
  • 发布时间:2015-05-15 09:02

  清洁工、保姆、遛狗师、水管工、家庭护理师……当各种居家服务提供者走进客户的家,同时也走进了客户们的生活,在他们面前,客户们没有秘密:上了膛的手枪、成袋的毒品、情趣用品收藏……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8位居家服务提供者讲述了自己在客户家中的所见、所闻、所感。

  水管工:凯特,39岁,剑桥

  如果我可以要求我的客户为我做一件事,我希望是:为我倒一杯茶。如果我告诉你,很多人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可能会很吃惊。一次我在一个雇主家干活儿,那位丈夫上午都在家,他会给自己煮上一壶香气扑鼻的咖啡,然后打一上午的电脑游戏,把那壶咖啡喝得一滴不剩。我则不得不等到他的妻子下午回家,才能喝上一杯水。当然,这也算不了什么。他家隔壁就有一家Costa咖啡,每到上午10点,我就会放下工具,走到Costa咖啡,享受20分钟的咖啡时光。

  你可能觉得,卫生间是一个家庭最私密的场所,但是只要我穿过他家的前厅,我就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秘密。大多数家庭在我到来前,会事先打扫房间,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我在大学城打工时就发现,学者和文人时常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我在一支牙刷上发现了霉菌!这说明什么?而且它是卫生间里唯一的牙刷,我推断他们都在用它。后来我告诉他们,我把牙刷扔掉了,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客户平时不注意保洁,确实会使我的工作雪上加霜。我比较喜欢边工作边同客户聊天,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客户,我觉得他们也愿意找人说说话。但是,当我双膝跪地开始干活儿时,我不希望家里的狗总在我身边蹿来蹿去,小孩子们也不要摆弄工具箱里的东西。如果客户对哪些地方不满意,我非常愿意倾听他们的意见,即使让我把整面墙的新瓷砖都剥掉也没关系。另外,一些关乎审美的东西,我的意见是否被采纳真的不重要,一切取决于客户的个人喜好。

  有几次,当我走进雇主家杂乱不堪的卫生间,我感到十分为难。但后来又如释重负,毕竟未来两个星期我都要在这里度过:忍一时风平浪静!

  清洁工:洁西,48岁,德文郡

  在雇主家里干活儿,时刻都要小心谨慎。如果什么东西不见了踪影,我很容易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所以我始终小心翼翼。有一家人习惯把揉得皱皱的纸钞放在准备清洗的衣服口袋里,每次都会被我发现。有一次,一条项链不见了,他们便开始对我北方人的身份冷嘲热讽起来。当我在椅子下面找到它时,那个女人什么都没说。

  渐渐地,他们似乎开始信任我。丈夫换下的衣服口袋里什么都有,包括他的毒品。我不知道他的妻子对此是否知晓,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把他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了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他们会把没穿过的名牌衬衫和只用过一次的香水丢进垃圾桶,我通常会问他们我是否可以拿走,从不会直接取用。

  我的许多雇主都非常富有,但相比那些白手起家或一夜暴富的雇主,我更愿意为有一定家世背景的家庭服务。因为后者通常都拥有良好的家族传统和周到的考虑,会在服务者到来前对居室进行打扫,而那些靠自己打拼发家的富翁们可能开始会对服务者以礼相待,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当你清晨到来时,面对的可能是杯盘狼藉的厨房和难以下脚的卫生间,没有人会愿意为他们“善后”。偶尔,我会在付给我的薪水中发现额外的几百英镑,但我觉得,这些钱还比不上一句由衷的“谢谢”。

  我从不会去窥探雇主的隐私,因为根本没必要,我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他们什么时候做爱我都一清二楚,因为第二天都是我去为他们整理床铺。为宠物狗铲屎也是我的工作。有的雇主会把银行收条之类的单据随手乱丢,一般人都会忍不住看一看上面的数额,但我不会,我会把它们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并用东西遮挡住上面的数字。

  有一次,我在床下发现了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不过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里面有子弹。男主人回来后,我把枪交给他,他就在我面前把子弹退了膛。我对他说:“不要再把这种东西放在床下面。”他暴跳如雷,说我根本不应该钻到床下去,我回答他:“如果不喜欢我的做事方式,他可以另请高明。”

  私人厨师:路加,38岁,伦敦

  我的工作从每天上午11点开始。我住在雇主提供的公寓中,需要走过车库,路过他们的私人厨房,然后来到我的厨房。我做了近20年厨师,在米其林星级餐厅中也干过,但他家的厨房比我工作过的大部分高级餐厅的后厨都高级得多。但是除了厨房之外,这栋房子的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因为我们不能四处走动。我只知道车库旁边有一个水池,但在他家工作的最初几个月我并没发现它,直到有一次水池蓄水,水池所在位置的地面下沉形成凹陷,我才发现了这个悬机。

  我的服务对象是X夫妇和他们的3个孩子,孩子分别是9岁、4岁、两岁。他们的早餐不需要我来准备,早餐时间是他们一家人共度的时光,通常由女佣或孩子的保姆来料理。所有采购都有司机开车接送我完成。外出归来,我要为老二和老三准备午饭——通常是烤土豆或意大利面,老大放学回家我要再为他做一顿一模一样的。每个星期,我要为X夫人做两顿午餐,她要求食物必须是有机的,颇具RiverCafé(伦敦泰晤士河畔著名的意大利餐厅)的意大利风情。每个星期,我还要为X夫妇做3顿晚餐。每周他们都会到郊区别墅度周末,在那里还有一个私人厨师为他们服务,所以周末我就可以放假了。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到大,吃饭时间我们一家人都会聚在一起,但这3个孩子总是自己吃饭,或和保姆一起吃。虽然我也被视作这个家庭的成员,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但我从未像与我自己的侄女那样同他们一起嬉戏过,只在他们走进厨房时,才与他们聊上几句。偶尔,我会跟老大一起烤制蛋糕。不过,他们仨都很懂事。我从没见过X夫人下厨。X先生很平凡,全靠个人打拼才有了今天的财富;X夫人则不同,她出身富贵,大富大贵,无需为任何衣食住行担忧,一切都有人代为打理。

  除了我这个私厨,X夫妇还雇佣了司机、保姆、女佣及私人秘书,都是经过一番选拔才聘用的。聘用我时,他们给我简历上的所有证明人打了电话,把我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工作时,我一刻都不敢放松,X夫人时常发脾气,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厨房里布下了眼线,有怨言时,我也不敢随意发泄。

  来到他家之前,我也做过较长时间的私厨,但从未住进雇主的家里。我目前同一个保姆合住的那间公寓就价值100万美元,但我不能留宿其他人。X夫妇付给我的年薪是2.4万英镑,但几乎不需要我做什么。我自己开餐馆时,早上8点开张,半夜1点才打烊;但现在每天晚上9点就没事做了,周末还可以全天放假。但令人心烦的是,我可不想日复一日地只做烤土豆和意大利面。

  私人秘书:凯特,40岁,伦敦

  作为私人秘书,你必然要对雇主的私事一清二楚,但他们通常对你一无所知——这一点,你必须知悉,所以,你绝不能带着私事去工作;有关雇主的秘密也必须守口如瓶,不宜妄加评论。

  曾经我有一位女雇主,她非常外向,倾诉欲非常强,她会把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尽管有时候你根本不想听。我感觉,当她发现我并不像她一样“开朗”时,她有些小失落,但我永远不会越界,因为我认为与雇主保持一定距离是十分有必要的。

  我同时为5、6个雇主服务,有媒体人、金融家和亿万富翁。我的工作十分琐碎,包括订机票和饭店,管理家政服务员,照顾其他家庭成员,结算支付所有家庭开销等等。一个成功的私人秘书要具有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和超强的记忆力。如果我懂读心术,我一定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私人秘书。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儿”,我会把雇主提到的每一位新朋友、每一家新餐馆或任何感兴趣的地方都记录下来。善解人意也是必要的。

  当你走进雇主家,你需要圈定自己的活动范围,比如卧室就是绝对的禁地。我会像在办公室中一样为自己沏上一杯茶,但会在我的办公桌前把它喝掉。如果只有我和雇主两个人时,我会和他或她共进午餐,但如果他的家人或客人也在,我就会在自己的办公区内用餐。

  曾经当我把想做私人秘书的决定对我的先生讲时,他说:成为一名私人秘书并不容易。他说得没错。做私人秘书,需要事必躬亲;在团队中则不同,有同事与你一起承担风险和责任,而做私人秘书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但私人秘书的工作内容应该有明确的指向,我的大部分雇主都不会将他们的份内事强加于我,不过我也碰到过一个女雇主,事无巨细,她绝不亲力亲为,有时我很想对她说:难道你不能自己做吗?

  房东:尼尔,40岁,萨里

  我有一些房客是很讲究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房东即将驾到,他们会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完美无暇;但也有一些房客,他们会反其道而行之,给你留下一种他们在竭尽全力糟蹋这栋房子的印象,目的就是激怒你。曾经有一位女房客,她把自己成堆的情趣玩具不加掩示地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她一定是在博取关注,希望我们有所反应,但我希望我们没有令她如愿。

  我是一个开明的房主,我不想令我的房客不开心。如果看到自己的房子里混乱不堪,衣物四处散落,发了霉,花园里野草疯长,大多数房主一定忍无可忍,但我觉得,作为房主,我没有资格告诫别人应该怎样生活。

  话虽如此,有些房客的做法依然令人震惊——当租约到期时,一些租客在退房前竟然连最基础的清洁卫生也不做,虽然现在很少有恶房东或中介故意克扣押金,但这些租客难道就不懂为自己行方便吗?只是吸尘、倒垃圾而已呀!我有几套公寓位于一片低端商业区,房客的流动性很大,几乎每6个月就要换一批新人。我记得有一回一个房客搬离后,我和朋友从一个房间清出了26袋垃圾,仅仅一个房间!有些人同动物没什么区别。

  我还听说过这样的传言,有房东发现房客在他的房子里开起了大麻工厂,这样的传言还真不少,简直是噩梦对吧?我的一个朋友在军事基地附近有一块地,有人把那里变成了大麻田。很聪明是不是?警用直升机一般不会太靠近军事基地,所以他们永远不必担心会被热传感器检测到。

  遛狗师:本,32岁,利兹

  我遛过不少狗,但有一些狗的主人,我从没见过,都是代理人为我找的客户。当他们不在家时,我去代他们遛狗。也有一些客户虽然在家工作,但因为太忙或要照顾小孩,所以请了遛狗师。我们服务的对象60%是男同或男同情侣,宠物狗更像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要求通常也更具体、更复杂。曾有一位客户在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实时“关注”我带狗出门的时间和遛狗时长——有一次他们留言告诉我,说我比约定时间少遛了3分钟……这种状况不让人偏执才怪。

  给狗配对也要看狗的性格是否合适,但有时也会因为两家相距较近而把狗勉强凑成一对,所以有时候狗狗们相处得并不融洽。做遛狗师时间久了,很难不对狗狗产生感情,从而产生想保护它们的冲动。当我搬家不再做遛狗师后,我自己也开始养狗。有时,当你发现某只狗没能受到足够的宠爱,因而性格古怪时,你会有些难以面对。它可能来自你的爱人的上一段恋情。曾经有一个女人因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买下一只狗,希望将来给丈夫做伴。然而丈夫每每看到它都会想起已故的妻子,伤心之下便对狗非常疏远。遇到这种情景,你可能想对这个丈夫说:要么把狗送走,要么就对它好一点。但你或许又很难说出口。

  保姆:玛格达,31岁,伦敦

  我服务过两种家庭,一种你可以同他们成为朋友,他们欢迎你的到来。在那个家里,你始终不会有生疏的感觉。还有一种家庭,我遇到过几次。那个家里的很多房间都房门紧锁,钥匙也被收了起来。这种人家让人很不舒服。我并没打算进入那些房间或参观他们的橱柜,有必要这样做吗?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但他们却放心把孩子交给我照顾!

  我是经过一段时间才明白,原来这些家庭只把我视作他们的一个雇员,而不是家庭成员。不过,这或许也简化了我的工作,你马上就能知晓怎么做更称职和得体。这些家庭通常不希望我在工作时与其他保姆朋友有来往,所以,我不能带着孩子去走访我的朋友,当然也不能请他们到雇主家里来做客。他们有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我并不介意,至少一切要求都是明明白白的。相比另一些家庭,有时我感觉,他们没有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要求,而我则更难令他们满意。

  我做保姆时,如果孩子的父母不在家,事情则会变得简单许多。我总觉得,如果孩子的妈妈也在家,我将始终处于她的控制之下,即使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孩子虽小,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如果某一天,小孩子不开心了,只需要抱着抚慰他们一会儿或陪他们看看电视,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我很幸运,与我照看过的小孩都相处得很愉快,但他们也有过不听话、让人头疼的时候。只有过那么几次,我让他们自己去反省或没收他们的玩具一天,之后他们又都乖乖的了——这个办法屡试不爽。

  我疼爱每一个我照看过的孩子。当你看到你照料过的小孩子把你当作亲人画到了他们一家人的图画里时,那种感受很难形容。当我同孩子外出时,你可能会觉得他们是我自己的小孩。我知道不是所有保姆都有着同我一样的想法。我感觉,大部分女孩都只把它视为工作而已。我通常会跟随直觉选择为谁服务,有几次,我没有听信直觉,结果都不理想。有一次,那些孩子就是对我产生不了好感,他们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家长也感到为难。当我决定离开时,那位爸爸对我说:或许只是性格不合而已。我认为,在做保姆这件事上,你很难不走心。

  家庭护理师:露丝,36岁,剑桥

  我从事家庭护理看护老人及病人,断断续续地已经快20年了。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对卫生有着极高要求的客户。当你走进一个一尘不染的房间,得到一张写满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清单——它意味着未来的一切都要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这同时也让我陷入了苦恼,我无法了解到客户的真正需要。然而很快你会再次感到意外,你会发现床上的床单已经几个月没换洗了,地板上还有宠物的粪便。我曾发现一个女客户储藏牛奶的方式就是把它放在厨房的工作台上,当我发现时,牛奶早已变了色。我花了几个星期劝说她那并不是储藏牛奶的好办法。

  看护对象有家人在旁是再好不过的,但如果他们在场使我感到压力,我宁愿他们马上开溜。有时,客户的家人会请我完成一些他们难以处理但又不想告诉他们母亲的事,在那一刻,我就成了他们的“老大姐”。偶尔,我还会成为老人家人嫉妒的对象,特别是当他们发现,我与他们父母的关系远远好过他们的时候。我能够理解这一切。曾经一位老人在自己亲生女儿的面前,说出了“如果我是她的女儿就好了”类似的话。人们或许会说:“你根本不认识我们的妈妈”,但事实上,很多人并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子女的想法总是以子女的需求为中心,很少去关心父母究竟想要什么。

  很多时候,老年看护与老人相处的时间不超过15分钟,到访的目的只是提醒老人吃药。看护的工作内容还包括叫醒老人,为他们擦身,更衣,准备早饭和一天的用药,以及一切他们需要你完成的事——而这一切通常只会分配30分钟来完成。然而,你或许是老人一天中唯一可以说话的对象,这一点却很少引起人们的关注。

  我曾经做过一件我并不应该做的事——我把看护对象带回了家。曾有一位很可爱的小老头,每天的饭食都要经过精心准备,并用银制餐具盛放。不幸的是,他的积蓄后来所剩无几,看护机构的负责人来到他家做了评估。最终,他们决定将老人的看护时间缩减到每天30分钟。这意味着,每天我只有30分钟为他做午饭,没有时间在他用餐的时候陪他边吃边聊了。晚餐他只能自己动手用微波炉来完成。老人的食欲也因此大减。

  时间总是不够用的。人们无暇陪伴亲人才有了我们这一行,而我们的出现又很难使看护对象获得他们理应享有的关爱。

  罗西·爱福尔德/文 蒋优/编译

  [编译自英国《卫报》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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