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啄食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虚拟世界,网络攻击,脸谱网
  • 发布时间:2015-05-15 09:08

  21世纪不仅是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更是一个“受害者”涌现的时代。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焦灼地聚焦在互联网上,人们对虚拟世界的言论表现得过于敏感。普通至极的言论都可能随时招致网友的群体性攻击,而一些人在网上发表的“无心之谈”有时竟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逆转的伤痛。如今的网友就像是处于饥饿状态中的小鸡一样,一旦觅到食物,便会疯狂啄食。

  今年30岁的贾斯汀·萨克是全球最大网络旅游服务供应商IAC的公关经理,平时喜欢在社交网站推特上发一些吐槽旅行的推文。2013年,她乘飞机从纽约起飞前往南非度假。在飞机经停英国希斯罗机场时,她更新了一篇推文,内容如下:我的天啊!现代医学已经如此发达,为何还是治不了德国人的狐臭呢?在飞机即将抵达南非西南部海港城市开普敦的时候,她又更新了推文:希望我不会染上艾滋病,哈哈,我只是在开玩笑,我怎么会得艾滋病?我可是白人啊!发送完这条推文,她就登机了。半小时过后,她又看了看手机,并没有人回复,毕竟她的推特好友仅有170人。

  经过11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飞机终于抵达开普敦。当她下飞机,打开手机后,收到了铺天盖地的短信。一位在高中毕业后从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竟给她发短信称:“我对你遭遇的一切感到抱歉。”萨科看完这条短信后感到十分困惑。她的好友汉娜也发短信说:“萨科,你的名字现在在推特热词榜排名第一,看到这条短信后请立刻给我回电话。”

  听了汉娜的解释后,萨科才明白自己之前发的两条推文在全世界引来了潮水般的评论。有人评论说:“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能做公关工作!”还有人说:“我最鄙视有种族歧视的人了,萨科,你就是个混蛋!”就连萨科的顶头上司也对此事作出了评论:“萨科的话攻击性太强,会引起众怒。”在她下飞机后的一个小时,她收到了解雇信。

  网友们对萨科的愤怒不仅仅是对其种族歧视的言论的群体攻击,更是一种“无聊的娱乐方式”。一位网友在机场认出了萨科,偷偷拍下了她提着行李走出航站楼的照片,并推送到网上,配图文字是:瞧瞧这是谁,她想用墨镜遮住自己的脸,怕被别人认出来。文字末尾处还不忘@了萨科本人。当天,萨科的推特主页共收到约5万条评论及回复。最终,她不得不选择注销自己的账号信息。

  我也是推特的忠实用户,但我同时也是一个犀利的“评论人”。我总是在网上犀利地指出某个人的言论或行为不当。这种评论性言论一经发出,总会引来潮水般的跟帖。在众多崇拜式的跟帖中,我还发现这样一条令我哭笑不得的留言:“请问你在学生时代是个恃强凌弱的小霸王吗?”

  在早些时候,每当看到这种富有正义感的评论性言论,我总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正能量。但如今,随着网络上跟风现象的愈演愈烈,这种正义感正在变得平民化,失去了其本质含义。人们针对某一社会现象、某一个机构、甚至是某一个人展开猛烈攻击,作为这些网民中的一员,我在某些时候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正义使者还是不讲人情味的疯子。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我试着去接触那些被网络攻击且中伤的受害者们,这其中就包括萨科。交流后我发现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背景——对社交网站并不十分了解。而他们最终的结局也惊人的相似:丢掉工作。32岁的林德赛·斯通是我的采访对象之一,她曾在脸谱网上传一张在美国阿林顿国家公墓拍摄的照片。照片中她正在一个写有“请勿吸烟”的木牌前抽烟。斯通拍摄此张照片仅仅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却在脸谱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更有网友成立了“林德赛·斯通公共主页”,公开批判其恶劣行径。

  没过几天,斯通发现家门口架着好几个照相机,镜头直指卧室和客厅。这些都是“林德赛·斯通公共主页”的发起者们为了掌握更多“证据”而采取的特别行动。后来,斯通被公司解雇,在家中待业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走在路上时经常受到人们指指点点,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慢慢地我就不愿意出门了。”斯通说。再后来,斯通被医生确诊患有轻度抑郁症。

  22岁的艾丽西亚·林奇是一名戏剧演员。一天,她在推特网上传了一张身穿运动服,身上布满人造血,在道路上奔跑的照片。后来一名匿名男性网友给林奇留言称:“你应该为自己上传的这张照片感到可耻!我的母亲和姐姐们都死于波士顿爆炸案,我也差点丢了性命。”不少网友纷纷选择站在这位男性网友的身边,给林奇和她的朋友发了很多诅咒信和威胁信。最终,林奇由于不堪忍受同事们的讽刺和质疑声而选择辞职。

  去年10月,我和萨科约好在迈阿密的一家咖啡厅见面。离开IAC后,萨科又找了一份新工作。我们利用她午休的短暂时间会面,她身着职业套装,准时出现在咖啡厅,从外表上看,很难想象她在一年前曾饱受众人唾骂,还丢掉年薪过百万的铁饭碗。当谈及13年的风波事件时,萨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我的确赞同‘白人优越’的观念,但我并没想讽刺和歧视其他种族的人,也没想恶意攻击某个种族或是某个人,大家对我的批评太重了。”谈到此处,萨科不禁流下眼泪,“我必须强迫自己走出困境,重拾自我,否则我将因为这起事件而永远迷失自己了。”

  在后面的对话中,萨科告诉我,来到迈阿密后,萨科在一家非营利性组织中做了半年的义工,工作内容并没有离开她的老本行——公关。远离了追名逐利的生活后,萨科逐渐看清了自己,内心也变得更加坚强。虽然萨科的工作远不如之前那样光鲜,但她已经习惯了新生活、新职业带给她的一切。

  早在1787年,美国费城的一位物理学家本杰明·拉什就曾说过:“羞辱是比死亡更为严重的惩罚方式,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不如身体承受能力。”我十分赞同这个观点,但我认为来自陌生人的羞辱更为可怕。当一个人受到陌生人的讽刺或辱骂时,他往往会认为整个社会已将他抛弃,从而产生厌世情绪,而这种情绪有时是致命的。在现代社会,无论是网络还是报纸,我们随处可见铺天盖地的评论性文章。这些文章打着伸张正义的幌子随意践踏人们的心灵,他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取人性命。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萨科一样做到重生,大多数受害者都在网络攻击战中功亏一篑。在如今这样一个以舆论为价值导向的社会中,人们必须培养自己具有双重能力,即正确的表达能力和适度的批判能力。人们无时无刻不需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但错误或是不合时宜的表达就会让人们遇到上述主人公们的惨痛经历。而适度的批判能力是必需的,因为现代社会需要“正义使者”,但过度的批判既会迷乱人们的心智,也会给受批判者带来一生的痛。

  乔恩·琼斯/文 黄爽/译

  [译自美国《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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