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美少年

　　生了根，发了芽

　　2004年的时候，我是个没心没肺的阳光美少年。

　　小胖住我家隔壁，他常常不服气地说：“顾明朗，你有必要老是用你那邪恶的笑容，蛊惑小女生么？”

　　我挑挑眉，回答他：“切，你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嫉妒我。”

　　是，那时候，我的世界清澈美好，明媚得如同三月的阳光。我有宠爱我的父母，有天天和我拌嘴的小胖，还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唐雅茹。

　　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唐雅茹的。好像某个细小的瞬间，这种情愫就悄悄生了根发了芽，枝繁叶茂。

　　明明我是那种有点小聪明的男生，在唐雅茹面前，却总是笨手笨脚，这是一件没办法的事。小胖嘲笑我说，你居然也用这种烂俗的方法来吸引女孩子，真是弱爆了。

　　我不理他。往往越俗气的方法，才越管用，不是吗？

　　只有上课表现积极，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和唐雅茹一起上黑板做习题。还有，当然要当“话唠”。唐雅茹是班长，只要我一说话，她就不得不转过身来，蹙起眉头看着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顾明朗，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即便是她生气皱眉的样子，也让我的心里，掀起一层层的波澜。唐雅茹绝不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可她在我眼里，就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我心底的秘密，除了小胖，无人知晓。

　　三年后，我和唐雅茹考取同一所高中，而小胖开始他梦寐以求的打工生涯。

　　顾明朗，你说什么

　　领录取通知书那天，小胖怂恿我说，有本事你就请人家吃个冰激凌呗。我知道他在用激将法，不过他成功了。

　　唐雅茹那天心情不错，她爽快地答应了我的邀约。那是2007年，DQ冰激凌刚刚兴起，店里人满为患，来来往往很多的情侣，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即便是在这样喧嚣的环境里，对面的唐雅茹，看起来仍然美好得像个小天使。那个瞬间，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唐雅茹，我喜欢你。”可周围的声音太噪杂，淹没了我的告白。她侧着耳朵，问我：“顾明朗，你说什么？”

　　我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只好拿天气来岔开话题：“今天天气不错啊。”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这样安慰自己。

　　是的，来日方长。我以为我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重新表白。但是，很遗憾，后来的我，被剥夺了这样的机会。

　　这辈子，我都会记得2007年7月5号。

　　这一天，我和唐雅茹在冰激凌店呆了一下午。我竭尽所能地将自己风趣幽默的谈吐，以及璀璨明亮的笑容，发挥到极致。

　　黄昏来临时，我们在街角挥手告别，唐雅茹有些娇羞地说：“顾明朗，暑假我们一起去学游泳怎么样？”初夏的风拂过少女的脸庞，这样的场景，美好得让我差点就想跳个舞。

　　实际上，幸福在那一刻失了真。

　　上帝很仁慈，也很残忍。它让我多幸福了三个小时，可三个小时之后，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噩梦一般的事实。

　　刺如果不是扎在你身上

　　当我哼着小曲，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推开家门时，双眼失明的奶奶语无伦次地说：“明朗，是你么？快，快带我去医院。你爸爸……”

　　买给奶奶的蛋挞，“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带着奶奶惊慌失措地赶去医院，却再也没能见到我爸，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哭得声嘶力竭，我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我妈直接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语气冰冷地质问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去？早上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如果那个下午，我没有和唐雅茹去吃冰激凌，而是按照早晨出门和我妈说好的，领完通知书，就回面馆帮忙，这一切也许就会被改写。

　　我爸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我。只是我那该死的手机，自动关了机。也就是说，我和唐雅茹在DQ聊得欢快的时候，我爸突发脑溢血，面临生命危险。

　　下午店里没有其他人，我妈去了外婆家。等他被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发现时，已经过了抢救的最佳时期。

　　事实就是这样，没有如果。这一切，是我该死。

　　小胖安慰我说：“别自责了，有些事情也许命中注定吧。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我朝着小胖吼：“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命中注定？那个人，是我的爸爸啊。刺如果不是扎在你的身上，你永远不会知道是有多疼。”

　　说完，我的眼泪终于哗啦啦掉了出来。这是我爸走后，我第一次哭。

　　小胖不再说话，默默地陪着我喝完一瓶伏特加。后来他还是忍不住怯怯地问我：“你真的打算不见唐雅茹了么？她来过很多次。你知道的，这不能怪她。”

　　我当然知道，这不关唐雅茹的事。可潜意识地，我觉得是因为跟她去吃了该死的冰激凌，我才没有及时回家。

　　我不是怪她，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看到唐雅茹，我会对我爸，更加的愧疚。所以，我只能躲着她。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那天我回了面馆，我爸没有离开。醒来，心底是无止境的失落。我再也笑不出来，我成了一个忧郁少年。

　　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九月开学，我和唐雅茹分在一个班。

　　如果没有这个糟糕的夏天，我一定觉得这是我修来的福分。可现在，我只想远远躲着她。舅舅在学校教书，我编了个理由，让他帮我转了班。

　　在校园偶遇唐雅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对她视而不见，不是假装抬头看云，就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我这样偏执地，将唐雅茹拒之千里。还是很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夹杂着对父亲的愧疚，我永远无法坦然面对这份情感。

　　我开始逃学，打游戏，看小说，理想与未来，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用这种近乎自甘堕落的方式，来对抗命运的不公。所有人都替我惋惜，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同情。但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那天，当我耷拉着脑袋，满脸疲惫地从网吧出来时，门外站着唐雅茹。

　　她说：“顾明朗，我们聊聊吧。”

　　我一句话没说，就抽身离开。我必须离开，因为我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现在的顾明朗，是人人厌弃的问题少年。还能聊什么呢？

　　这一天的傍晚，有个男生在半路拦住我，塞给我一支录音笔。我知道他，他叫宋宇，是唐雅茹他们班的班长，也是学习上唯一能和唐雅茹不相上下的优秀少年。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他看着我，说：“顾明朗，你丫别不识好歹。”

　　他是喜欢唐雅茹的吧。我喜欢的女孩子，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喜欢。所以少了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晚上睡觉前，我打开录音笔，唐雅茹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过来：“顾明朗，我想过很多很多的方法来安慰你，可每一个办法，都被我一一否定。要是叔叔知道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也会很伤心……”

　　我没有听完那段录音。还是那句话，刺不是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连上帝都救不了你

　　可唐雅茹是个倔强的姑娘，她和我死磕：“顾明朗，你听着，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我不屑一顾地摇摇头。

　　堕落容易，回头却很难。高二的时候，我有想过重新开始。但很快，我就选择了放弃。拉下的功课，以及我习惯了的懒散，让我回不到从前。

　　我家信箱，每个礼拜都能收到一封没有邮戳的来信，不用拆开，我也知道是唐雅茹。这些信，我一股脑扔进了箱子的最底层。还有那个讨厌的宋宇，他以为他是谁？居然来找我单挑，还说只要他赢了，我就得听唐雅茹，不能再堕落。

　　是谁说过的吧，一个人，如果不肯自救，连上帝都救不了你。所以，没人能救得了我，唐雅茹不行，宋宇更不行。

　　可我生日那天，主播唐雅茹却在做节目的时候，插播了一段告白：“顾明朗，祝你生日快乐。还有，我喜欢你。”

　　这般兴师动众，惊呆了所有人。后果是，唐雅茹被教导主任喊去上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政治教育课。

　　我找到唐雅茹，说：“麻烦以后能不能不要缠着我？我不稀罕你的喜欢。”

　　说完，我看到大滴的眼泪，从唐雅茹的脸颊滑落。实际上，我心里想说的是，喜欢又能怎么样？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一个月后，却传来唐雅茹和宋宇在一起的消息。

　　梦中醒来的狮子

　　这个消息，成了一中的头条新闻，我的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小胖在电话里说，你丫就是苦逼的自作自受。

　　我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有个优秀的少年，替我去给我喜欢的女孩子，遮风挡雨。这应该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这样说服自己。

　　可那天，当我亲眼看着唐雅茹和宋宇并肩走在一起时，心底某个角落，还是不可遏制地疼了起来。那样的场面，美好得如同一幅油画。可惜，男主角不是我。

　　是在那一刻，我像一头从梦中醒来的狮子，彻底被唤醒。

　　那是2010年，我们高三。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为时已晚。因为拉下来的课程太多，我终究无缘于任何一所大学。

　　复读班教室里，都是高考失意人。每个人脸上，都像霜打的茄子，打不起精神。

　　唐雅茹每周给我寄一封手写信，对，还有那个讨厌的宋宇，偶尔也给我打电话，不过他经常说的是“你要是个男人，就他妈的给我争口气。”

　　我慢慢很受用。这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地表达祝福，他们说：加油，顾明朗，我们在北京等你。

　　因为这句话，我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总算换来一张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虽不是名校，但班主任说，对于我这个一年前，成绩尚且还是垫底的人来说，已经是个难得的奇迹。

　　年轻真好，即便颓废过，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迟到的成长

　　九月，我们三人在京城小聚。

　　唐雅茹出去接电话的空隙里，宋宇带着醉意说：“顾明朗，其实我和唐雅茹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当初为了激起你的斗志，我和她配合演了一场戏。我们想了那么多办法，原来这招才最管用。唐雅茹最喜欢的人，只有你。”

　　我听得目瞪口呆：“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宋宇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藏不住的忧伤。

　　我呆在那。

　　那时候，我只是一根筋地认为，如果我再去喜欢唐雅茹，会对不起我爸。我只是固执地认为，命运跟我开了玩笑，对我不公平。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那样一蹶不振，对那些爱我的人来说，是怎样的伤害。

　　幸好，我遇到了唐雅茹和宋宇，他们费尽心思地将我从那种执拗的情绪里拉了回来，才让我不至于迷失得太远。

　　这是我青春里，一场迟到的成长。

　　奔跑吧，美少年

　　时光走到2015年，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和谁在一起。

　　十年前，我和唐雅茹彼此暗恋对方，可这一切在经历了太多的过往之后，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心动。所以，我们友好地约定，在今后时光里，以朋友的名义，一辈子不分离。

　　也许每个少年，都曾有过这样一段偏执叛逆的青春时光。固执地不肯改变自己，固执地觉得世界不公平，固执地用冰冷的外壳伪装自己。幸运的是，这段时光里，总有一个女孩或男孩，陪在我们的身边，教会我们关于成长的意义。

　　这场陪伴，便是最长情的告白。

　　是他以及她，耐心十足地教会我，不管命运给过你什么，都要记得保持奔跑向上的姿态。如果不努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天会有怎样的精彩。

　　所以，奔跑吧，美少年。每一个未来，都值得我们期待。

　　文/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