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的境界

　　最难写意的便是山的境界了。位于青海省湟源县的日月山算不上天下最险峻的山，也算不上天下最秀美的山，但我以为，它一定算得上是天下最有境界的山。

　　一座山能拥有这样的功效，享有如此的殊荣，却从不招摇，从不炫耀，千万年来默默横亘在高原之上，淡泊着一种岁月，驻守着一种永恒，这便是一种境界。

　　走进日月山，去探寻河川径流的分水岭，去追寻中华文化传承的历史渊源。文化渊源的神奇，不仅表现在人文精神领域，也表现在自然物质范畴。

　　站在日月山巅，我仿佛看见烟波浩渺的湖水，以及绿色如茵的草原，全都氤氲着古色古香的迷人气息；我仿佛看见布哈河、沙柳河、乌哈阿兰河和哈尔盖河，从不同的方向流向这美丽的“库库诺尔”，流向这神奇的“措温布”；我仿佛看见数不尽的牛羊和膘肥体壮的青海骢，犹如五彩斑澜的珍珠撒在湖畔多情的土地上。我被深深的折服，是含而不露的日月山，演绎出世界屋脊上这壮丽的场景。

　　然而，日月山的能量还不仅仅颠覆“众水皆东”的千古规律，还创造出“此独西流”，是它的另一个神奇杰作。发源于素日格山下的河流自日月山隆起之后，便惊现出有悖常理的奇观，水往西流，最后注入青海湖。从此，这里有了一条天下奇河，人们称之为倒淌河。

　　“一条界破青山色，云开世外三千地。”日月山如同一名技艺高超的画家，呈现给世界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巨幅油画：一幅是淡青色的青藏高原，雪山连绵，冰川广布，画面起伏和缓；一幅是黄褐色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跌宕起伏，画面形态复杂。这是一种物质的展示，更是一种文化的展示。

　　“过了日月山，又是一重天”，青海谚语很直白地给我们描绘出日月山东西两侧风光、地貌、气候的迥然不同。真是不敢想象，就是我脚下这座看似平凡的日月山，孕育了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孕育了边塞文化和中原文化，孕育了许多美丽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

　　因为没有茂密的林木，所以那两座亭子就显得格外的醒目。我虔诚地走近它，就像走近一位先哲圣人。两座亭子占据着两座山头，把日月山的历史遗迹和文化积淀尽揽入怀，把日月山的神韵和风情尽收眼底。日亭和月亭，经幡飘舞，梵音隐约，用碑文和壁画记录了一位公主入藏时的种种情景，记录了朝拜者用虔诚和信仰堆起的玛尼堆。

　　公元641年，一支庞大的送亲队伍护送着一位美丽的公主从长安出发，走过日月山口，日月山便从此闪亮在中国人伫望公主远去的心海里，守望在无尽的苍凉和沉甸甸的传说中。穿越青海远嫁西藏，从古都长安出发的文成公主必然要沿着这条祖先拓展的古道，走向遥远的西部，让守望高原的日月山，迎来这铭心刻骨的历史感动。送别自己的公主，日月山用凄风苦雨织起凝重的阳关情结，它把所有的思念和祝福都堆积在这里。

　　作为告别中原的最后一站，文成公主走上日月山自然是伤感之至，泪水潸然。她回首不见长安，西望一片苍凉，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取出临行前父皇唐太宗所赐的日月宝镜。可没想到，镜中出现的却是长安繁华的景色，镜面折射的是故土浓浓的乡情，这令她离愁倍增。公主明白了父皇的良苦用心，不禁悲喜交加，泪如泉涌。想到自己远嫁和亲的重任，想到了国家的稳定和繁荣，想到了民族的和谐和振兴，她毅然将日月宝镜抛下山岭，一面向东，一面向西，以此表达自己义无反顾、不辱使命的决心。

　　我不知道这美丽的传说中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我知道自此之后，藏汉之间出现了“金玉绮绣，问遣往来，道路相同，欢好不绝”的和谐局面，“自从公主和亲后，一半蕃风似汉家”，日月山串联起的“唐蕃古道”成为汉藏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日月山不仅见证了汉藏经济社会各自发展的繁荣与昌盛，也赋予了自己别无选择的神圣使命。

　　一个民族能有文成公主这样的胸襟，体现的是一种超凡的气度；一座山能有日月山这样的胸襟，体现的则是一种超越自我的高度。

　　日月山，因为有了这样的胸襟和高度，便有了一种超越自然的境界。

　　文/图 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