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蔷薇同眠

  • 来源:女刊瘦美人
  • 关键字:蔷薇,鱼鳞病,背包客
  • 发布时间:2015-10-27 09:44

  1

  我坐了七个小时的列车,一路颠簸着来到拉萨。

  车停在一家简陋的旅馆前,踩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房间里没有热水,阳光透过一扇圆窗落在木桌上,带着几分慵懒惬意。

  我放下旅行箱,掏出一个牛皮本,在写有“拉萨”的一页上打上一个勾,我把走过的山川与河流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如今牛皮本已经用了快一半,我依旧四处流浪。

  这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姑娘穿着一身藏服,我认得,她是这家旅店店主的女儿,叫赖美。

  赖美很容易相处,我常常会和她一待就是一下午,给她讲旅途的见闻。

  赖美支着头,看着我说:“小鲤姐,你长得可真漂亮。”

  我泡了一杯红茶递给她,“你以后也会变得很美。”

  赖美叹了口气:“我可没有小鲤姐幸运,小鲤姐长得这么好看。”

  我从牛皮本里抽出一张照片,时间久远,边角已经有些泛黄,我把照片地给赖美:“这是我小时候的模样。”

  照片上是开得正好的蔷薇,一束一束热烈鲜艳的花朵开满了枝桠,蔷薇下的男孩清秀干净,女孩却蹙着眉,脸上却清晰可见着一块块似乎因为干燥而翘起的皮。

  我对赖美笑了笑:“这就是我,我曾经有很严重的鱼鳞病。”

  我有一种讨厌的病,它叫鱼鳞病,身体上像是长了一层鱼鳞,总之,非常狰狞。

  赖美睁大了眼睛惊讶的说:“小鲤姐,这些年你变了好多!”

  “这些年我变了太多……”我怔怔的看着照片上盛开的蔷薇,“赖美,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吗?”

  赖美点点头。

  我指着照片上清秀的少年,说道:“他是陈树,所有的故事,都关于他。”

  2

  十二岁第一次见到陈树,早晨刚刚起床的我头发乱的像鸡窝,有一辆车停在巷道里,与周围的破旧不堪的房子格格不入。

  彼时陈树穿着蓝白相间的水军服从车上走下来,他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感觉。

  我站在阳光下呆呆的看着陈树,直到鼻尖一滴汗珠落下才回过神。

  在我们这个小镇上从来没有一个男孩能把水军服穿的这么好看,陈树可以。

  陈树是院子里新搬来的邻居。

  陈树搬进院子的第一天就说:“姜鲤,我叫陈树,是你的新邻居。”

  我当然知道,陈树一家刚刚搬来时我就听院子里的大妈们说了,陈树的父亲曾经是个有权势的官,后来犯了事坐牢,陈树妈妈避人闲言碎语带着陈树搬进了这个小镇。

  我说:“我叫姜鲤。”然后我迅速低下头企图捂住脸上吓人的鱼鳞皮。

  这时我妈隔着门叫道:“小鲤,去后院打盆水来。”

  我立刻逃一般的匆匆走过陈树,我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很怕陈树看到我脸上狰狞的鱼鳞皮,就会向其他人一样取笑我为丑八怪。

  我弯着腰打上一桶水,这时隔着篱笆墙,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姜鲤!”

  陈树在爬满蔷薇的篱笆另一边,笑意盎然的看着我。

  那时蔷薇开得正盛,陈树站在花影槎桠的蔷薇下,美如画。

  隔着蔷薇缠绕纠结的墙,陈树摸了摸我的脸,我的脸上面是一片一片的鱼鳞皮,丑得吓人。

  “姜鲤,你这是鱼鳞病。”

  我点点头,自嘲地想,好了,现在你可以嘲笑我了,我是个丑八怪。

  一阵风夹杂着蔷薇花的香气,还有陈树暖暖的声音:“姜鲤,你是美人鱼吗?”

  陈树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露出好看的笑脸。

  那天起,这个站在蔷薇花下的少年和一树槎桠的花,深深烙入了心里。

  3

  “小鲤,你们要去书店就早点回来哦。”陈树妈妈弯着眉眼说。

  陈树妈妈永远是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

  “陈树,这是人形天使电脑心,最近特别火的漫画……”

  陈树对这种少女漫画提不起兴趣,伸手拿了一本叫“托马斯微积分”的书。

  这时陈树只有十五岁,显然那时的我还不能理解学霸这种反人类的生物。

  陈树对我扬起笑脸:“我看这个就好。”

  他低着头看书的模样同样好看,而周围的孩子都是盘着腿七歪八倒的倚在一起,手上无一例外捧着的是漫画书。

  只有陈树靠在书架旁,微微低着头专注的看一本我不能理解的书。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看书也可以这样优雅。

  全镇子有两个孩子最不和群,一个是丑八怪姜鲤,一个是有个牢犯爸爸的陈树。

  这个夏天全镇子却也只有两个孩子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同样是姜鲤和陈树。

  今年夏天的梅雨来得比一般都早,半个月都泡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陈树已经能娴熟的解决皮毛微积分,我则没出息的看完了七龙珠。

  后来我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和陈树一起走在学霸的道路上再也回不了头。

  2011年,与陈树认识的第七年,高三,我和陈树以高居年级组榜首的位置进入理科重点班。

  高三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陈树与我整天泡在题海里,难有闲情透口气。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迎来了人生中分水岭的高考。

  填志愿时我把志愿单给陈树:“再帮我写一份,和你一样。”

  陈树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发现原本蔷薇篱笆下的少年也长出了棱角,变得日益桀骜。

  赖美忍不住问我,她说:“后来你们有在一起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原本长有鱼鳞皮的脸颊:“我那时那么丑……”

  “我们呀,注定是绝世好友。”

  4

  鱼鳞病的症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好转,有时候不注意看我的脸根本不会发现有什么。

  2011年,我又与陈树考上同一所大学,距今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

  只是这么多年,我从未停下追逐陈树的脚步,似乎马不停蹄的追随他,于我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优秀,我陪他一起优秀。

  陈树决定读硕士时,我眼睛都没眨就说:“我也读。”

  毫无疑问我和陈树是学校的骄傲,我们读硕士的第一年参加张教授的设计工作,共同设计了完美的斜倾吊桥。

  第二年便被派往都灵理工大学参加学术研讨。

  在研讨会上陈树介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姜鲤。”

  这些年我们以朋友相称,我们是绝世好友。

  可惜他永远不知道,我不愿意和他做一辈子的绝世好友。

  陈树是研讨会的焦点,他关于建筑学的每一个观点他都有独到的见解。

  杰特森教授邀请我们参与一项建筑设计。

  教授说:“陈树就是个天才!”

  因为参与了建筑设计,我和陈树在意大利租了房子。

  我和陈树在书房里设计图纸,一遍遍推翻与修改。

  我甚至尝试了两天不合眼,最后蜷缩在沙发上,裹着毛毯睡得天昏地暗。

  我对赖美说:“那时的我可真傻,只知道紧紧跟着陈树,生怕他丢了一般。”

  我苦笑了一下:“说不定……那样他就不会再遇到陈有梁。”

  5

  因为忙于设计图纸,新年也没有回国。

  我埋头于大片草稿前,对陈树说:“去中国商店买盒饺子吧。”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陈树出门买饺子。

  这样他就不会碰到陈有梁。

  这是我一生中,最最最最后悔的决定。

  陈树带来了我们彼此都最爱吃的虾仁饺子,却把心丢在了一个叫陈有梁的姑娘身上。

  据陈树说,他们在中国商店碰了面,聊了几句。

  陈有梁第一次找陈树时,是我开的门。

  陈有梁确实是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姑娘,她编着一头小脏辫,很随意的套着格纹毛衣。

  她是一个背包客,看遍了说山河山海,直到,她看到陈树。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山河山海。

  6

  新年时陈树送了我一尾红色锦鲤。

  陈树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小小鲤。”

  我也笑,好,就叫小小鲤。

  陈树送了陈有梁一整盒费列罗。

  他们在一起了。

  都灵大学举行了晚会,陈树邀请陈有梁一起去。

  席间我醉意朦胧,拉着陈树问:“陈树,你喜欢陈有梁哪一点?”

  陈树看着陈有梁的背影说:“因为她整个人活着似乎都是为了自由,我喜欢这份感觉。”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得到陈树这样的评价。

  我恍恍惚惚,突然就咧开嘴笑出了声,我使劲的拍了拍陈树的肩说:“陈树,这世间呀,唯好年华与好姑娘不可辜负!”

  看到陈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向另外一桌。

  我偷偷看着不远处大家起哄着要陈树与陈有梁接吻,他们推推却却地额头抵着额头靠在了一起。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掉在酒杯里。

  身边有人拍着我的后背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只是不停的说:“I will be alright......”

  这时身边的人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和陈树一起从中国来,你喜欢陈树?”

  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是啊我喜欢陈树,我最喜欢陈树了!”

  可我却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只是为他高兴。”

  和很多次一样,我选择了逃避。

  回到公寓时发现陈有梁也在,陈有梁举着单反给陈树拍照,陈树别扭的转过脸,脸上却洋溢着温柔的笑意。

  我站在玄关看着他们,这是我第二次见过这样的笑颜,第一次是陈树隔着蔷薇怒放的篱笆墙,问我:“姜鲤,你是美人鱼吗?”他向我挤出一个笑容。

  第二次的笑容他给了另外一个姑娘,也依旧美得让人窒息。

  良久,转身,在旁边的旅馆住了一宿。

  第二天我回到出租屋里,开始整理我的个人用品。

  陈树说:“决定了?”

  我合上旅行箱:“前不久妈妈来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我也要回去陪陪他们。”

  陈树说:“那姜鲤,再见啊。”

  我拧开门,深呼吸,露出自以为最灿烂的笑脸:“陈树,幸福啊!”

  我拎着旅行箱,右手抱着鱼缸拦下一辆计程车赶往机场。

  至此,陈树,再见了。

  7

  飞机上,我身旁一个中国男人指着我手里的小瓶子说:“哎,小鲤鱼!”

  --上飞机前我把小小鲤装在了保湿瓶里,所幸没被安检扣下来。

  我低头看着小小鲤:“是啊,它叫小小鲤。”

  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挠挠头发说:“忘了介绍,我叫关禾,华裔。”

  关禾突然凑近我:“你的脸上有东西。”

  我不自然的转过头捂住脸颊:“我有鱼鳞病。”

  飞机上突然有人惊呼起来:“看,海!”

  我和关禾同时扭头看向舷窗。

  飞机飞过爱琴海,湛蓝的湖水澄静的位于云层之下。

  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疼。

  8

  赖美听完后一阵唏嘘:“小鲤姐,陈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你现在那么漂亮,还顾忌什么?”

  面对赖美的一串问题,我坦然笑说:“我很喜欢和陈树在一起的时光,在那时光里我带着对陈树的喜欢,努力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他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我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

  赖美疑惑的看着我:“幸福?”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嘴角噙笑:“对啊。”

  屏幕上是关禾发来的一条短信:听说你到拉萨了,怎样,陪你顺路了那么多美景,这次还算不算我一个?

  自从在飞机上遇到关禾后,他无数次与我在世界各地偶遇。

  “黑马骑士还在路上。”

  后记

  其实陈树,我也很爱旅行啊,我常想着有一天能拖着旅行箱到处走,随心所欲不用迁就任何人。

  只是这些年我追随你的步伐,一次又一次忤逆自己。

  我渐渐活成了深爱的你的模样。

  好了不说了,我也要变回我自己,我也要踏上幻想了那么多年却从未涉足之境。

  愿无尽岁月不回头。

  文/满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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