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者瓦季姆的公共住宅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公共住宅,莫斯科,独居
  • 发布时间:2015-11-17 09:54

  瓦季姆是这所莫斯科近郊老式平房的主人,他允许陌生人随意住进自己的私人住宅,但住宿者必须同意他提出的各项要求才能入住,即使是他的亲朋好友也不能例外。虽然那些陌生房客在瓦季姆家里可以不受监管,但他们必须按照瓦季姆要求的方式生活。

  我们前来瓦季姆的住宅拜访他,走进院子,看到门上的提示牌上写道:“遵守住房协议是‘游戏’规则之一。所有居住的相关规定,房主有最终解释权。凡入住者必须遵守房主提出的以下5点要求。”

  第一,入住者自己要住得快乐,同时还要把快乐带给同住的其他人和房主。

  房子里的墙很白,面积很大,看上去能睡得下不少人。一幅半裸女黑人的大海报挂在墙上,木制单板床占了卧室三分之一的面积,各种颜色的睡袋像小山一样堆放在床板上。“卧室区”和“客厅”用一个绿色和一个橙色的大厚窗帘隔开。门后的钉子上挂着一个方格本,本子上记录着所有来这里居住过的人的信息。目前共有204人在这里住过,还不包括白天在这里暂时逗留的那些人。

  这就是瓦季姆的私人公共住宅,房主瓦季姆是一名电子工程师,他创立公共住宅的初衷是结交更多朋友,过快乐的集体生活。对于他来说,公共住宅就能实现这种集体生活:所有人的牙刷都摆放在一起,做什么事情大家都一起或是排队进行。现在这所房子的常住者有10人,其余的都是暂住在这里的“客人”。

  我们走进房间,里面除了我们还有3个人。我们和瓦季姆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毫不拘谨,好像我们已经是很熟的朋友。

  “我父母60多岁了,他们是很典型的苏联人,我父亲曾是一名工程师。”瓦季姆一边说,一边翻看着挂在门上的方格本。虽然这个本子他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但他今天才惊喜地发现这里已经记录下这么多位访客的信息了。“我的朋友经常劝我不要让陌生人留宿在自己家,他们总说‘难道别人就没有自己的房子吗?非得来你这里住不可?’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邀请很多人来做客。当时我在上幼儿园,最好的朋友是列那和科斯坚克,我想如果他们愿意,就让他们俩永远和我住在一起。长大后,我来到莫斯科,买房子的时候钱不够,我的朋友不计利息地借给我,他们不急着要,所以我就让他们免费和我住在一起以作答谢。就这样我们一起快乐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几年后,我离开了莫斯科,很久没回来。当我再回来时,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么好的朋友突然间就彻底翻脸了。渐渐地,我的朋友们都开始搬出去自己住,但我已经习惯了有他们的生活,所以他们走之后我只好卖掉房子,又在莫斯科近郊买了现在这所房子。对于我来说,独居就像是一个人四周都被设了埋伏。我讨厌回到家用钥匙开门走进黑暗的房间,而不是敲门后有人给我开。没有房客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孤独地听着广播。我认为家就是你生活的地方,有人和你聊天的地方。我可能也会享受独居,但只在我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

  “瓦季姆协定”摘录:公共住宅是让独居生活变得更快乐、更舒适、更实惠的地方,所以我选择和那些能让我的生活变得更舒适的人一起居住。“舒适”包括“有共同话题”,例如,那种“疯狂的法西斯”性格的人,我是不会给他们登记的,因为和他们交流会让我不悦,我也完全不能赞同他们的观点。曾经有位“疯狂的法西斯”在这里住了两年,他只是作为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被我拿来做实验,我完全不想和他亲近。遗憾的是,我将要扮演的主要角色是“教导主任”,正如我的一个朋友所说“公共住宅必须要有管理者”。这是我的房子,所以我有权让任何人从这里搬出去,当然,我也会这么做,但是我会定期对房客进行必要的筛选。我也很不喜欢“专治的教导主任”,但是没有办法,只能由我来当这个恶人。幸运的是,我要扮演恶人的时候非常少,通常来这里居住过的房客都表现得很好,例如,他们会自觉地收齐水电煤气和网费,然后自行去收费处缴费。”

  第二,为了使大家住得更舒适,需要自备食材、卫生纸、酒水和其他生活消耗品。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留着黑色长发的男孩,背着一个大双肩包走了进来。他走到餐桌前,从背包里拿食物:20包鹌鹑蛋、一小包夹心小圆饼和两包鱿鱼。

  “我叫丹尼斯,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个年轻小伙子干完了手上的活后说道。丹尼斯在公共住宅的职责是到大型便利店寻找刚过期的食物,通常这些食物都是免费的。

  “便利店的工作人员会偷走新鲜食物,然后把刚过期食品偷偷地放在货架上。”丹尼斯边说边冲上茶,拆开夹心小圆饼。“今天那个售货员只偷换了两包鱿鱼,所以我只好继续找点其他食物,没想到找到了20包鹌鹑蛋!”丹尼斯激动地说。

  “他是猫头鹰吗?怎么还在睡觉?大家都起床了,只有他还在睡觉!”在正熟睡的人的睡袋周围跳来跳去的6岁小女孩安丽娜喃喃地说,看到睡袋里的人仍没有反应,安丽娜跳得更欢了。

  “别打扰他,安丽娜!他工作了一晚上,让他好好休息会儿。”瓦季姆一边阻止,一边把安丽娜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刚要离开,睡袋里的人醒了。刚一睁眼,睡袋里的人就兴高采烈地连忙从床下拿出大背包,开始给大家分发一次性拖鞋。他的工作是在招待所值夜班,那里有很多免费一次性拖鞋。公共住宅里住的人来自各行各业:推拿师、值班员、售货员、教师、记者、银行职员等,甚至还包括政府官员。

  “瓦季姆协定”摘录:每个人提供的食物,不仅要够自己吃,还要与其他舍友分享。我会准备一些米和面,保障每位住在这里的人都能解决基本的温饱,但米面消耗得很快,所以大家还需自备一些更加可口的食物。对于那些经常下班很晚的舍友,你们既没时间帮大家去便利店找食物,也没空去交费处缴纳水电费,所以需要自己申请上交生活补助,以感谢大家为你们提供的食物及付出的劳动。

  第三,居住者需要展示才艺,例如唱歌、跳舞、画画、朗诵诗歌、弹奏乐器。

  公共住宅的墙原本是光秃秃的一片,自从斯威特来了之后,它们瞬间变得亮丽绚烂。斯威特是一名画家,尽管他自己从不承认。屋子里除了墙上和门上,还有各处的水管、窗框上,甚至连老式苏联大写字桌上都可以看到他的作品。

  “你们能看出这是龙吗?”斯威特指着墙上的涂鸦问道。“像贵妇犬。”我坦诚地答道。“好吧好吧。为什么大家都说这像狗?我画的的确是龙啊。”斯威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然后我们又走进了吸烟室,他又指给我们看墙上的水母。

  第四,居住者需要自发地组织、领导、参加倒垃圾、擦地板、洗餐具、更换灯泡等日常家务。

  厨灶是公用的,卫生间和浴室也需要排队使用,但从来不会有人觉得拥挤或是不方便。衣服晾在浴室或院子里。私人物品的摆放也有数量限制:每人可以在单板床下放一个大背包,鞋柜里放一双鞋,衣架上挂一件外套。每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固定床铺,但空床铺有很多,完全可以换着睡,而且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把帐篷搭在院子里。

  “我们这里总是有东西需要维修,但我们也习以为常了。”瓦季姆无奈地笑着说。“但是公共住宅的好处就是:如果家里的水泵坏了,你不必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自己修。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联时期的每个家庭都有二十几口个人了。要想独自一人在近郊的房子居住,听上去确实很奢侈,但也会十分辛苦。”瓦季姆边洗碗边和我聊着。

  “要是水龙头坏了,只要米沙在,就都不算问题。我们以前断过水,是米沙修好了水井,解救了我们的‘旱情’。米沙可是我们的大英雄呐!”瓦季姆说。

  米沙曾经是名地质学家,现在是推拿医生。他长得很结实,留着一头卷发,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所以这儿的人经常叫他“熊胖子”。

  “说他是大英雄,是因为他有功劳,大家推崇他。其实这里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长处。”瓦季姆说,“比如说这位和我们住了很久的阿莲娜,她的优点就是勤快。”瓦季姆的话还没说完,阿莲娜就端来了汤和小甜点,然后害羞地转身去收拾餐具了。

  “瓦季姆协定”摘录:生活起居的日常家务大家都要自觉地做。谁弄乱的地板,谁就要收拾并擦洗干净。我喜欢自己洗碗,这是我的一个怪癖,但是每次都还没等我洗,他们就抢着干完了。因为当你意识到这是你的房子、你的家的时候,就会自觉地做这些事。那些不在这里常住的客人,为了感谢大家的招待,做家务时也一直都表现得尤为积极。

  第五,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和创新观点。

  大家吃过茶点后,瓦季姆要去利比亚听一个演讲,我们也该返回莫斯科了,于是我们一同前往火车站。路上我们问瓦季姆:“你的父母会不会也想要以这种方式生活?”我们上了车,瓦季姆说:“我母亲不欢迎任何人入住她的房子。我曾和她说:‘你有一套两居室的公寓,为什么不邀请你的女伴一起住?’但她总会说:‘为什么要让别人住自己家?他们为什么不回自己家?’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他们老一代人的观念。”我继续问:“要是你想要在妈妈那里留宿呢?”瓦季姆无奈地笑着说:“她会说‘你是无业游民吗,需要我收留你吗?’然后让我下楼叫出租车回自己家。但即便是母亲不能支持我这种生活方式,我还是会坚持。”

  “为了让我的私人公共住宅发展得更好,我要创建更多‘规则’,我认为遵守规则对大家都公平。”瓦季姆笑着说,“我们需要在设定规则的同时严格地执行,然后补充修改不足之处,再次执行。如果我做所有事都能遵循规则,那么我的房客就会小心谨慎地避免破坏我的规则。”

  与瓦季姆见面后我终于不再被这个问题困惑:一群“疯狂”的人怎么住在一起?他们会相处得很好吗?是什么使他们凝结在一起?”

  “我认为‘疯狂’的人有很多共性,而且我们共同生活在这里是双方互选的结果,那些没有留下来的人和我们就不是一类人。因为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对生活方式的选择、舒适度的要求、理想的追求都有很多相似之处。”瓦季姆一边刷着校内网一边对我说,“快看!太酷了!我也要和我的舍友们在雨中的印度尼西亚热带雨林搭帐篷,对于这个提议,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瓦季姆协定”摘录:公共住宅创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实现最疯狂的梦想,这个信仰对这所房子的居住者来说非常重要。警察和邻居发现我们同住一所公共住宅的时候都非常惊讶,但那些曾经质疑我们的人渐渐都沉默了,因为我们一直在尽可能地避免打扰四邻。

  [译自俄罗斯《观察》]

  阿克妮娜·列米左娃/文 苏娜/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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