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奥迪吉耶：远征的终点

　　他生于阿维尼翁，用时装征服了洛杉矶。57岁时，癌症夺走了他的生命，将他带到老朋友——“摇滚王子”约翰尼·哈里戴的身边。

　　克里斯蒂安·奥迪吉耶明白，要想给明星设计服装，自己首先要成为明星。他做到了，美国人为他创造了一个新的英文缩写：VIF（Very Important French，非常重要的法国人），他的30米巨幅画像曾悬挂于纽约泰晤士广场的摩天大楼上。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布兰妮·斯皮尔斯和麦当娜都是他服装店的常客，而且经常去他的别墅开派对。他曾说过：“任何服装我都能卖出去，我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广告，它给我带来了许多财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克里斯蒂安呈现给外界的是他的乐观与勇气，以及对工作源源不断的激情。在被诊断出骨髓癌后，克里斯蒂安决定积极抗癌，而且打算拍一部战胜病魔的抗癌纪录片。然而，这是他第一次没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吉妮到了吗？”克里斯蒂安·奥迪吉耶环顾着四周，用沙哑又微弱的声音问道。克里斯蒂安一心挂念的吉妮本名叫做让·伊夫，“吉妮”是克里斯蒂安给他起的外号，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让·伊夫到达洛杉矶后就立马赶到了西达斯西奈医院。“他俩已经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万桑解释道，万桑在生活中是克里斯蒂安的侄子，在工作上是他最信赖的合作伙伴。此时，他的妻子娜塔丽、摄影师埃里克还有让·伊夫和万桑神色凝重地站在克里斯蒂安身旁，眼中泛着泪光。“这对我们来说真的太难了，希望他能好起来。”

　　“吉妮！你哭了？我没看错吧！哎呀，别这样，都结束了！你看我现在，多精神！”克里斯蒂安笑着对让·伊夫说道。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克里斯蒂安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被癌症摧残的他形如枯槁。刚刚下了手术台的克里斯蒂安看起来确实有所好转，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只是因为麻药劲儿还没过去而已。这一周里，克里斯蒂安接受了超高强度的治疗。

　　十个月前，克里斯蒂安·奥迪吉耶不幸被诊断出骨髓癌，乐观的他并没有就此消沉下去，而是向外界宣称要积极接受治疗，而且还会用摄像机记录下自己的抗癌之路。说到摄像机，克里斯蒂安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明星的生活总是被摄像机包围。“无论是他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还是他的妻子分娩的时候，亦或是他从凡达驰（Von Dutch）辞职的时候，总会有热心的记者帮他记录下这些重要的时刻。”万桑回忆道，尽管已经在洛杉矶生活多年，可万桑说起话来还是带着阿维尼翁口音。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克里斯蒂安从巴厘岛的科洛布坎监狱被释放时就没有摄像机跟随……要知道，在巴厘岛贩毒是非常恶劣的犯罪行为，严重的可以判死刑，罪行较轻的也至少会被判10年监禁。欧美监狱类电影经常会在科洛布坎监狱取景，无论是《午夜快车》还是《桂河大桥》，这些电影作品告诉我们能从监狱中逃脱出来的人一定具有这样几个特点：机灵、勇敢、智慧、坚持不懈。为了给“中间人”支付高昂的谈判费，克里斯蒂安不得不变卖他在巴厘岛的所有财产。他的女儿克莉斯娜只能重返法国，克里斯蒂安没能给女儿留下什么财产，只有那本麦克阿瑟上将的回忆录陪伴其左右：“我们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老，只有那些放弃理想的人才会真正变老……”在克里斯蒂安的单人牢房里，约翰尼·哈里戴的海报随处可见，在约翰尼面前，克里斯蒂安就是一个追星的小粉丝。11岁那年，克里斯蒂安就已经将这位“摇滚王子”视为自己的偶像了。每当遇到困难时，克里斯蒂安就会问自己：“如果是约翰尼，他会怎么做？”约翰尼曾这样评价过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和我很像，我们都‘在街上出生’，我们都被自己的父亲抛弃，我们都有美国梦。他是典型的双子座，我觉得我们就像双胞胎兄弟一样。”

　　克里斯蒂安将“摇滚精神”视为自己的生活态度。17岁那年，为了更好地拥抱“摇滚”，克里斯蒂安第一次前往美国洛杉矶。勇敢又坚韧的他在那里一点点地构筑他的“美国梦”。成功的人有一个共性，就是一定会遇到能激发自己潜力的贵人，克里斯蒂安也不例外。结识奴迪·科恩对克里斯蒂安之后的发展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奴迪·科恩是服装设计界的鬼才，他的宝石密镶系列套装与传统的斗牛士服装都给世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克里斯蒂安注意到，这位“牛仔工匠”每次与明星合影后都会将照片悬挂在自己的服装店里，这一点给了克里斯蒂安很大的启发。

　　梅尔罗斯、威尼斯海滩、圣莫尼卡……克里斯蒂安花了一周的时间去这些时尚圣地扫货。他的原则是：“定位，购买，剪裁，掠夺。”也就是说克里斯蒂安会买回他中意的服装，对其进行再创作，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没过多久，在一次去日本的旅途中，克里斯蒂安结识了埃里奥·菲奥鲁奇与卢西亚诺·贝纳通。这两人都是时尚界的宠儿，在他们的帮助下，克里斯蒂安终于敲开了米兰的大门。由于在品牌服装二次创作方面天赋异禀，克里斯蒂安很快就有了一定的名望。“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时尚这件事上。”万桑回忆道，“每当家里有人来作客时，克里斯蒂安最关注的就是自己的着装和言谈举止……他总是处于‘作战’的状态。”

　　克里斯蒂安那时的生活状态就是不断在这几座城市之间周转：伦敦，东京，米兰，还有阿维尼翁。克里斯蒂安自己也承认，他是一个精力过于旺盛的人。“我讨厌睡觉，不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我是不会去睡觉的。”对于工作来说，精力旺盛可能是好事，但对于生活来说就不一定了。克里斯蒂安对时尚与创作的过分狂热使得他与帕斯卡尔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也给他的“成功故事”平添了些许瑕疵。由于醉心于设计而疏忽了企业的管理，克里斯蒂安公司的财务状况越来越糟，最终上了银行的黑名单，他的所有财产均被冻结。再加上他的第二次婚姻告破（克里斯蒂安第二任妻子是米歇尔，克莉斯娜就是他们的女儿），克里斯蒂安最终决定离开法国这片伤心地，这也是他移居巴厘岛的原因。可是我们知道，他在巴厘岛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以说是处处碰壁，最后还被送进了监狱。再后来，克里斯蒂安又搬去了墨西哥。

　　还好克里斯蒂安没有在这些苦难的日子中沉沦下去，反而，这些难能可贵的挫折与失败，让他的创作灵感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2001年克里斯蒂安定居洛杉矶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500美元。尚格·云顿当时想推出自己的服装品牌，品牌商标是一个空手道武术师在做“一字马”。克里斯蒂安便投靠了这位比利时巨星，负责他的外形包装，还曾陪他去戛纳推广他的电影《僧侣》。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很简单：养家糊口。除了保证自己的温饱外，他还要抚养克莉斯娜，与米歇尔离婚后，克里斯蒂安争取到了克莉斯娜的抚养权。在洛杉矶最时尚的街区，一名普通的服务员、一位普通的理发师都会美到让人惊叹不已。这里的人平时喜欢干点零活，然后在家等经纪人的电话，给他们一些拍片或者是走秀的通告。克里斯蒂安和这些年轻人一样，在荣耀加身之前，一直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那一年，“9·11事件”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尚格·云顿的服装品牌最终流产了，《僧侣》这部电影也没了下文，克里斯蒂安冠以女儿名字的克莉斯娜牛仔裤系列最终也因缺少赞助商而不了了之。

　　值得庆幸的是，上天没有断了这位天才所有的路，在拉斯维加斯的一次聚会上，克里斯蒂安认识了凡达驰的老板托尼·索伦森，凡达驰的服装设计风格是50年代时尚风潮的文化符号。克里斯蒂安向托尼保证说，他有信心将凡达驰打造成摇滚界的拉尔夫·劳伦（Ralph Lauren）。托尼并没有被完全说动，但是还是决定给克里斯蒂安1万美元的启动资金，要知道，凡达驰一年的营业额是50万美元，所以这1万美元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可是克里斯蒂安认为自己将要做的事绝不只值这个数字，他向托尼提出了每月15000美元的薪资要求，外加一辆保时捷轿车与比弗利山庄内的一栋别墅。面对如此“过分”的要求，这位丹麦老板竟然被他的魄力吸引了。克里斯蒂安开始打造自己的团队，其中主要的成员都是来自于他的家庭，比如他第三任妻子埃拉，还有他日后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万桑。克里斯蒂安就是喜欢和他爱的人一起工作。万桑回忆道：“尽管在外界看来，克里斯蒂安贪图享乐，负面新闻缠身，但他自己并不苦恼于此，反而认为这样能让更多的人谈及自己，谈及他的品牌。现实生活中的克里斯蒂安其实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他每天的时间基本都花在了工作上。他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而且一工作起来就停不下来。他接受不了别人对他说‘一会儿再做吧’，‘明天再做吧’这种话。”

　　克里斯蒂安第一次去洛杉矶时，奴迪·科恩就向他建议说：“要想给明星设计服装，你自己首先要成为明星。”自那以后，克里斯蒂安开始像明星一样地生活，出入明星经常去的地方，并且把他的凡达驰店搬到了梅尔罗斯，那里是50年代潮流文化的圣地。

　　克里斯蒂安能把那些材质便宜而款式新潮的服装以超高的价钱卖出去。记得那时他的凡达驰服装店刚开张没几个星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店前的人行道上发现了布兰妮·斯皮尔斯，他非常兴奋地朝她冲了过去。布兰妮看起来十分着急，但还是听克里斯蒂安讲完了话，而且还跟着他进了店里！半个小时之后，布兰妮从克里斯蒂安的店里走了出来，头上多了一顶凡达驰牌子的鸭舌帽。没过多久，贾斯汀·汀布莱克也去光顾了他的服装店，克里斯蒂安的“明星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克里斯蒂安自己不用打任何的广告，那些明星们就是他最好的模特。后来连约翰尼都亲自光临了他的凡达驰服装店。“尽管克里斯蒂安已经得到了一些明星的认可，但时尚圈的人却并不买账，觉得他是被严重高估的设计师。”万桑回忆道，“在一些像《美国周刊》这样的杂志里，克里斯蒂安设计的服装永远不会出现在时尚专栏里。即使他给布兰妮·斯皮尔斯、麦当娜、米克·贾格尔这样的巨星设计过鸭舌帽，但他还是无法得到时尚界的认可。”2003年，克里斯蒂安的凡达驰服装店营业额超过了7000万美元。好景不长，由于和托尼·索伦森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克里斯蒂安愤然从凡达驰辞职，不过很快又与埃德·哈迪联手合作。埃德·哈迪是圣弗朗西斯科的一位纹身艺术家，克里斯蒂安在一次购物时发现了印有埃德·哈迪纹身作品的T恤，当场便被其艺术性深深吸引。2013年，克里斯蒂安以7200万美元的高价卖出了他精心打造的品牌埃德·哈迪（Ed Hardy）。

　　当被诊断出癌症的时候，克里斯蒂安并没有怨天尤人，感叹命运的不公，他把精力都放在了抗癌上面。乐观的克里斯蒂安与他的医生们都成为了朋友，他们是他抗癌纪录片中的重要角色，他希望能将正能量传递给其他人。“克里斯蒂安一直在努力逃离病魔的控制，他愿意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别人，他要传递给其他病友一些积极的信息。”万桑解释道，“有人会说：‘别做梦了，癌症是治不好的！’他觉得告诉癌症患者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残酷了……”面对镜头，克里斯蒂安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就像美国英雄，即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这样的英雄，真的不该离去……

　　[译自法国《巴黎竞赛画报》]

　　雷吉斯·勒·索密耶/文 柳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