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时间

　　闪念之间，焦蕉调转车头驶往S城。

　　两小时46分后，S城里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

　　S城是一座花园小城，焦蕉男友工作的地方。三天前焦蕉刚去过S城，怎么……实践证明张恨风是靠谱的，那又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现代抑郁症”？

　　脑子里突然切换黄桂英的脸。“无论什么结果，都不能走这条路呀！”焦蕉对黄桂英说。“没有我、我家，他能有今天？这没良心的陈世美！”黄桂英声音孱弱。“要么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要么像甩垃圾一般甩了他！”出身于单亲之家的焦蕉对负心者天生的憎恨和唾弃。“你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体会不到……”“那也不能……”“我一时想不开……不会了，为了孩子……”焦蕉感叹：“想不到连你家的老杜也会‘叛变’呀！”黄桂英牵过焦蕉的手，摩挲着，“现在，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你和男友分隔两地……”焦蕉狠狠地点着头。黄桂英握着焦蕉的手，越来越紧……

　　焦蕉从黄桂英家出来车头本朝向家的，突然心血来潮，调转车头驶往S城方向。她没有电告男友张恨风，是制造惊喜还是突袭侦探？焦蕉自嘲地笑笑。

　　到S城已是后半夜。焦蕉掏出钥匙开门——她当然有男友房门的钥匙——焦蕉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插不进锁孔。张恨风一定睡成死猪，她要把他拽起来洗个鸳鸯浴，再把他拽回床上，然后让男友速成一匹勇猛的狼。焦蕉的身体开始润泽起来……房间里居然没有张恨风。她耸起鼻子嗅房子里的气息，吊着眼睛勘察衣服、床单、卫生间掉落的毛发，好像哪里都出现了异常。“疯，”她强压住怒火，打他手机，换一个字叫他，“你在干嘛呢？”睡觉呀。睡哪里呀？当然睡床上呀。睡谁的床上呀？当然自家的床上呀。“我现在就在你的床上！”她歇斯底里。“蕉，你又和我开玩笑了。”她发了个视频过去。“……我在吃夜宵，马上赶回来！”吃什么夜宵呀？饺子。什么馅呀？韭菜馅。什么调料呀？麻辣、蒜末……她详细收集这些证据，呆会验证他是否扯谎。手机里似乎听到女人的声音、似乎闻到女人的气息，是幻觉，还是真实？她胸中的火焰腾地上来：“到底几分钟能到？”“15分钟吧。”“15分零一秒，我就返程！”焦蕉忿忿地撂下手机。

　　15分钟到，张恨风未到。她打他手机，张口就骂：张恨风，我恨你！恨你！恨你！一直打一直骂，手机一直通，一直没回话。焦蕉颓然坐在门口的地上，委屈的泪水一泻千里。“回来，也不和他睡，我发誓！”焦蕉愤愤地说。

　　手机铃声响起，是张恨风。“张恨风，我现在不恨风，恨你！”对方却不是张恨风的声音：你是焦蕉吗？张恨风在中心医院……“他怎么了？”焦蕉腾地站起来。车祸。“没事吧？”无大碍，您抓紧来一下。

　　焦蕉赶到医院抢救室受满眼的惨白刺激晕眩，她是被医生搀扶着进去的。张恨风被惨白、洇血、器械裹挟着，眼前这位气息奄奄的重伤者就是我心爱的男友张恨风吗？焦蕉决然不信，不信！医生卸下张恨风的氧气罩。“我当时忘记所处的地点，仍以为是在金口湖公园，所以，15分钟来不及……对不起，蕉……”虽然气若游丝，确是张恨风的声息。张恨风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再看一眼焦蕉，只把一朵表达歉意的微笑停栖在惨白的脸颊上，当作献给心上人焦蕉最后的礼物。

　　媒体迅疾报播了此次车祸的新闻。张某为了在15分钟内赶回家接见远道而来的女友，超速行车撞击桥头堡……张某生前几乎每晚都到金口湖公园慢跑，从金口湖停车场驱车回家正常情况下必在13分钟以内。他曾遗憾地说：从她那里出来至少还要加上4分钟，要是当时答应焦蕉20分钟，或者19分……

　　张恨风手机里存着一个那个时段的陌生号码。焦蕉一拨，神秘的“她”浮出水面。

　　她叫李诞。

　　李诞偶然看见在金口湖公园夜跑的张恨风。张恨风跑步的身姿和她刚刚分手的男友一模一样。李诞悄悄跟随张恨风跑，后来跑到他的前面去，突然蹲下，手摁住肚子。“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送你去医院吗？”“不用，家里有药，能送我回家吗？我家就在附近。我刚搬进这里，一个人，举目无亲……”

　　张恨风把她背上五楼。我多想趴在他的背上不下来呀！其实我没病，我就想他背我。我舍不得他走，想方设法把他留下来，留一会是一会。我和他叙述我和前男友的故事，前男友抛弃我，我失恋了。我一直把手摁着肚子或者心脏，我把情绪调到冰点，装出今夜就不想活的态势。所以，他无法一时脱身；所以他一直劝慰我。他的声音很磁性，像我的前男友。我好想他今夜留下来，不走，陪我！疗伤？复仇？堕落？我不管！

　　焦蕉的电话打进。

　　“你为什么和女朋友说谎？”

　　“我怕说不清楚，越搅越浑。”

　　“能留个电话吗？我怕老毛病又发作，或者……”

　　他报了个电话号码，我打了他手机。他就匆匆离开了。我趴在阳台上一直目送他、他的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焦蕉驾车到李诞楼下，按正常时速开往张恨风住处。焦蕉看了手机，用时25分，这还未算进李诞家下楼和张恨风家上楼的时间。

　　焦蕉又驾车到李诞楼下。这次，她一定要在15分钟内赶回张恨风的住处……

　　浙江 红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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