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事

　　早上天蒙蒙亮，田生听到大黄叫得凶，翻身下床来到屋外，四下张望，发现东口老槐树下有一坨黑影在晃动，吓了他一个激灵。黑影晃了两晃后，就不见了。田生不吭不动，远远地瞅着，眉头拧成了疙瘩。

　　田生女人娥子出了屋，大着嗓门说嘛事啊，把田生吓了一跳。田生回过神来，说，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像是个贼，又不见了，快得像兔子。娥子往四周望了一阵子，说，咱家穷得叮当响，有啥让贼惦记的，八成又来打狗的主意。娥子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田生的心窝。

　　田生家兴养狗，家中一直不乏狗的身影。可田生家养的狗，不是养不大，就是养不长，有养一两年没了的，有养几个月没了的。怎么没的？被人下药迷晕了弄走的。田生家养狗还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给狗拴链子，而是放养在家门口。哪天狗没了，就再养一只呗，田生也记不清家中共养过多少条狗了。

　　前年春天，田生养了条小黑狗。到初冬时，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全身黑毛乌亮乌亮的，一丁点杂毛都没有。田生叫它大黑。大黑乖巧，招人喜欢，一见田生，摇头摆尾百般亲昵。田生和大黑的感情日笃。有天傍晚，田生忙完农活回到家中，发现大黑垂着脑袋，病怏怏的样子，见到田生摇了几下尾巴，就趴在稻草上一动不动了。田生走近一瞧，只见大黑的脖颈处，张着一道血糊糊的口子。从口子上看，应该是刀或斧之类的利器。田生慌了神，立马把村东头的牛医生叫到家中，给大黑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处理。

　　当时田生愤愤不平，骂，这是村里哪个王八犊子干的，要杀狗吃肉，老子找他算帐去！娥子在一旁劝说，算帐，你找谁算帐？咱家是外来户，是外姓，要同村上的人打好交道，得罪了谁都不行的。再说村里那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我们得罪得起吗？我们想在村里呆下去，还是忍忍吧。田生哧哧地喘着粗气说，咱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忍吧，若是吵翻了，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到一个月，大黑的伤口痊愈了，又活蹦乱跳到处跑。有天早上，大黑跑出去玩，天黑了却没见它回来。第二天找了一天也没找到。田生知道大黑没了。田生对娥子说，我要找村长说说，村东头的牛细，村西头的牛二，村南头的牛柱，村上还有不少人打狗吃肉，别以为咱们好欺负。我要警告他们，别再打我狗的主意。娥子说，牛细和牛二是村长的拜把兄弟，咱得罪不起，咱们还是忍忍吧。再说，你有证据吗？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药死咱家的狗了？

　　田生掏出烟吧嗒吧嗒地抽，没吭声。娥子又说，咱家的狗是养不好的。田生的手抖了抖，咋的？娥子说，你看村上的大户牛百发，他家那条老花狗，有十多年了吧，不一直活得好好的吗？有谁敢动它？田生甩了烟，叹着气说，唉！咱家养条狗，咋就养不顺溜呢？！

　　大黑没了，田生又养了条狗，就是现在的大黄。这回，田生上街买了条红绳，拴在了狗脖子上，又系在窗户的铁杠子上。大黄长时间失去自由，变得性情暴戾，有点风吹草动，便狂吠不止。早上那个黑影，田生虽然没看清楚是谁，但是那个忽闪的背影，却那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田生叹口气，和娥子回了屋。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天，大黄还是给药迷晕让人弄走了。那天早上，田生把大黄牵出屋外，放它大小便，然后又把狗绳系在窗杠子上。田生回屋做了点家务，约莫二十分钟出来，却发现大黄不见了，只剩下根空荡荡的红绳。田生蹲下一看，坏了，绳结不是大黄自个咬断的，而是给人解开了。看情形，大黄是被人药走了，可怎么就一丁点响声都没发出呢，田生怎么也想不明白。

　　田生跑着满村找，一无所获。这回他找到了村长。村长说，不就是丢了一条狗嘛，以后看紧点呗。田生正要发火，被赶来的娥子硬拉回了家。田生说，村西口的驼背告诉我说，早上牛二骑着辆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鼓囔囔的蛇皮袋。我要上牛二家搜！这口气我咽不下！娥子说，咽不下也得咽！牛二是村长的兄弟！最要紧的是，山娃子马上就考大学了，咱家的条件差，哪有那么多钱供娃读书，往后贷款少不了要村长帮忙。你不能为了一条狗，就断了娃子的后路啊！田生一听，蔫了。

　　后来，田生的儿子小山考上了大学。几年后，小山毕了业，回到家乡的小山村当起了村官。又过了几年，小山当上了村长。这期间，田生又养了条狼狗大虎。田生故意把大虎放养在外面，放心地让它在村里村外溜达。娥子反倒有点担心狗的安危。然而，大虎一点事都没有，不但没少一根毫毛，还受到了少有的待遇，每回路过村民家门口，就有人向它扔骨头，有时甚至是块大肥肉。

　　江苏 辛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