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发

　　老秦早早收了菜摊，陪老伴逛市场，见一处卖染发水的，现场免费为顾客染发。老伴每次上理发店染发都要花不少钱，于是他就拉老伴过去，让人家给染，还说效果好了就买一瓶。

　　推销染发水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戴着一个简易的小话筒，一边招揽人一边宣传染发水的好处，女的则带着橡胶手套为顾客做染发示范，忙得不亦乐乎。那男的见老秦两口过来，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让他老伴去耐心排队，自己则滔滔不绝地讲着染发水的种种优点。说这种一洗黑简便好用，而且不贵，一瓶才39元，能洗四十次，每次仅合一块钱，特别划算。老秦拿过一瓶，左瞧右看，还是觉得贵了点，但又不肯放下，那男的只好转身去招呼别人去了。

　　老秦就拿着那瓶染发水坐在一边等老伴。

　　今天见买家不少，桌上眼看没几盒了，他就把手中的那瓶染发水放到自己身边，心想，别卖光了，自己先占上一瓶。

　　老伴终于坐到了前面，那女的开始为老伴染发，老秦则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染发的人很多，那男的应接不暇，看来早把老秦手中的那瓶染发水给忘掉了。

　　老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细心地观察了两位摊主，发现他们已不再注意自己，好像他就不存在一样。老秦下意识地摸摸身边的那瓶染发水，心里想，我现在要是起身离开，恐怕是没人注意他的，因为他已远远被抛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老秦不知自己为何有了要离开的念头。不付钱，白拿，这不是偷吗？跟做贼有啥区别？要是让人家给逮住了，问你给钱了吗，他怎么回答？不行不行，他老秦一辈子哪干过这种事？想到这，他不由一阵脸红发烫，骂自己没出息。他低眼四下瞅瞅，发现人们并没有注意自己，他这才放下心来。

　　老伴还没染好，老秦还得等。

　　他又碰了碰那瓶染发水，感觉手心在出汗，心也跳得厉害，但帐还算得过来。想一想，自己一早上辛辛苦苦，卖上一三马车菜，顶多也就赚个四五十块钱，这一瓶染发水就顶他一个早上的收入。他的心又痒痒了起来，有了这瓶染发水，老伴起码大半年不用发愁上理发店了，既方便，又省钱。内心的莫名躁动又让他不安起来，他又想到了离开。

　　他试图起了起身，但没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人家两口子忙碌的身影，便想到了自己。他每天两三点起床，饭不吃，脸不洗，开着三马车去批发蔬菜，然后风似的往市场赶，赚个钱容易吗？他平时不是最痛恨那些拿走他蔬菜不付钱的主吗？人家要是收摊后一盘算，少了一瓶该有多难过？

　　老秦此时只觉得胸膛里有两条大虫在打架，分不出高下，让他憋得慌。

　　有那么一阵，老秦真想把那瓶染发水放回去，却又有点舍不得，他甚至还把染发水往自己的身后推了推。此时，他还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一瓶就要39元，太暴利了，自己一斤菜也就加个毛二八分的，差距太大了，他少上一瓶也许看不出来的。

　　就在老秦胡思乱想时，老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正和那男的在谈买卖的事。

　　那男的不好意思地说道：“真对不起，今天卖完了，我明天还来，一定给你留一瓶，您看怎么样？”

　　老秦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拿出那瓶染发水说道：“放心吧，我早给你占下一瓶。”

　　那男的非常意外，瞪着老秦手中的那瓶染发水说道：“我还真把你这瓶给忘了，大爷，你真是好人呀！”

　　老秦一听有点躁，嘴上却说：“都是买卖人，不容易，我能昧着良心拿走吗？”

　　回到街上，老秦只觉得自己浑身爽快，望着老伴黝黑的头发，内心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头发染黑了，心没黑……

　　河北 付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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