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和折腾

　　上个月的专栏，我聊了聊“豁车”。之后，脑海里仍旧不时浮现出越野爱好者聚众豁车的热闹场面。很有可能，这也是我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所谓“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男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情怀，总是想搞出一些动静来，古往今来，无论贵贱，概莫能外。

　　北宋苏东坡曾吟咏过类似的景象，酣畅淋漓地抒发了同样的情怀——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有很多古画也是贵族带着猎犬狩猎的场景，印象中清代的就不少。满人本就是游牧民族，入关之后也保留了原来的习俗文化，背后恐怕就是某种情怀。他们甚至圈占农民土地，不惜把良田改造成荒野，以满足折腾的欲望。

　　不仅仅是达官贵人有情怀、爱折腾，吃饱饭的劳动人民也有这种雅兴。在我家乡关中地区，自古就有“细狗撵兔”的民俗。所谓“细狗”就是一种细腰猎犬，灵活敏捷速度快，擅长追捕野兔和田鼠。千百年来，关中农户一些老少爷们就会在农闲时节成群结队，牵着自家爱犬，一字排开行走在收割后的麦田。此时的原野无遮无挡，一望无际，一旦有兔子受到人群惊吓而跃起逃窜，农户就放开细狗。一时间，十几条、几十条猎犬竞逐于原野。农户大呼小叫，猎犬奋力扑咬，任凭野兔身形矫健、动作机敏，最终总会被跑得最快的一条细狗扑倒。细狗的标准动作就是咬住野兔脖颈，跑回来献给主人。主人的兴奋不言而喻，往往会把猎物高高举起，炫耀一番。半天光景过去，太阳西下，农户就各自牵着自家爱犬返家。暮归途中，背上耷拉着几只肥美的野兔，那真是风光无限！

　　二十一世纪了，这种风俗没有消失，反而出现了专业繁殖细狗的犬舍商家，他们还制作细狗撵兔的视频，上传网络，吸引买家。只可惜这项活动已经不那么肆意豪迈了。田里经济作物越来越多，设施农业发展得也很快，到处是大棚、果园、菜地、苗圃，细狗撵兔的活动也施展不开。于是，想玩的农户就合伙儿用隔离网拦出一个场子，扔一只兔子进去，由三、四头猎犬追逐争抢。周围的观众要么欢呼雀跃，要么拿手机拍照片视频。有时候，犬舍商家也会主动出资举办这种竞赛活动，总能吸引很多农户围观。

　　细狗撵兔跟豁车相比，没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细狗撵兔是农耕时代的折腾，豁车是工业时代的乐趣。苏东坡可以享受“酒酣胸胆尚开张”，而现在不能酒驾了。古时候是皇上、太守及时行乐，而现在的政府官员却不敢放纵玩乐。豁车的群体都是些张总、王哥、李兄之类，要么就是千奇百怪的网络昵称。

　　中国人如此，老外也是这样。英国绅士就热衷“Sport”，这个词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体育”，而是泛指吃饱了撑得搞一些休闲活动，比如渔猎、骑马。美国人继承了英国贵族的传统，也不乏痴迷狩猎者。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就很有名，他曾和来自史密森尼学会的科学家一起，率队远赴非洲探险，单单是打猎就有五百多次，把动物制成标本运回美国，据说光装运就用了一年多时间。其他的，如中东阔佬架鹰捕猎，更是任性狷狂。

　　狩猎毕竟有些残忍血腥，汽车社会的赛车就文明得多，F1、GP、房车、达喀尔拉力、改装车极限运动……这种爱玩的精神，都是狩猎活动的转世，都是情怀与折腾。

　　不过，有耗资巨大的专业赛，自然也有老百姓自发的郊野豁车。现如今，科技还在快速发展，无人驾驶的智慧汽车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那么以后的折腾会改换什么方式？会不会“复刻”小孩子的四驱模型车竞赛模式？这跟电脑游戏的区别到底有多大呢？我还是更向往田间地头的细狗撵兔，至少可以跟在爱犬后面狂奔乱叫，有所斩获之后还可以放纵地咆哮！要么，就还是现如今的豁车吧，引擎的嘶鸣仍然能够激动人心。

　　文/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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