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扯下的财富标签

　　世上有两样东西最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一是爱情，二是金钱。把手放在地图上鄂尔多斯和温州所在的位置，曾经还能感受到梦想的温度，如今时过境迁，这只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2008年的冬季，我的一位老乡在电话中怂恿我，“带上你的家当，来鄂尔多斯发展吧，这里来钱快。”声音里不仅传来冷空气，也传递着满满的激动。当我得知他吸引我过去发展的所谓机会是放债时，便断然予以了回绝。两年后，他买了辆宝马。又两年后的今年，他卖了宝马，回到北京发展，有些外债一直没能追回来。

　　我没有追随过去，也许错过了见证一段财富从天堂又坠落人间的传奇故事。在这里我们并不想去追溯所有的财富原罪，只是希望通过汽车这个入口，小心翼翼地窥视下从鄂尔多斯到温州的财富变迁故事。

　　没有人否认：最贵的和最便宜的汽车在中国总能找到自己的主人。

　　直至2012年以前，所有豪华车商无不将中国市场视为天堂，除了德系豪车三强，玛莎拉蒂、保时捷、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阿斯顿？马丁、布加迪等诸多身价不菲的超豪华品牌，也开始将中国市场奉为“座上宾”，争先恐后在此安营扎寨。调查机构J.P. Morgan和J.D. Power都认为到2015年，中国豪华车市场的销售量可达110万台以上。

　　这自然引发了一个疑问：“是谁在消费这些豪华车？”

　　当然，这个问题早已经不再晦涩难解，每年的大型车展上，总有影影绰绰的财富隐主恨不得将展台上价值几千万的限量布加迪或者迈巴赫连同身边的美丽车模一起买走。其身份背景又总会被神通广大者扒个底朝天：他们有买车回去运煤的山西矿主；有组队前来团购宾利的温州地产商；有买车回去放羊的鄂尔多斯暴富人群……

　　鄂尔多斯和温州是中国公认的两个财富横行、豪车扎堆的城市。踩在鄂尔多斯的土地上你得格外小心，一不小心就会冒出煤炭或者其它宝矿出来。本刊记者回忆起两年前走在康巴什宽阔的街道上，奔驰、宝马、保时捷、路虎随处可见，“站在大街上就能看车展”的盛况至今如在眼前。全市每百户拥有私家车17辆。一夜暴富的人们忧愁手中的钱不知如何挥霍，只好打着“飞的”去北京、上海、香港购物。素来爱挣钱也爱花钱的温州人自然也不例外，奔驰宝马在当地顶多算个代步车。

　　世上有两样东西最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一是爱情，二是金钱。把手放在地图上鄂尔多斯和温州所在的位置，曾经还能感受到梦想的温度，如今时过境迁，这只手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鄂尔多斯是个奇特的城市，它与温州一样藏富于民，外界喜欢用“有钱人”来称呼这两个城市的人。两个城市在商业模式上有很大的共同点，都热衷于房地产业，民间借贷之活跃程度全国无出其右。所不同的是，温州除了民间借贷和房地产投资外，尚有其他赖以发展的商业模式，温州人的生意头脑比肩犹太人，他们玩转商业“魔方”的秘密在于积累、投资、再积累。而鄂尔多斯这个从沙漠中一夜之间崛起的暴富城市，至今传诵的发家故事无外乎“羊、煤、土、气”四个字。其后的故事人所共知，热心的实业家被高昂的物价和房租吓跑，剩下贪婪的投机者，整个鄂尔多斯的财富梦想被孤注一掷于“煤炭—房地产—民间借贷”这样一个无限循环、却完全封闭的财富分配链条上，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损俱损。

　　台湾著名品牌明基创始人李焜耀曾经把在中国的疯狂掘金者比作一群恶狼。他告诫说：恶狼最终在历史上的下场都是会消失的，因为草原总会有被吃完的那一天。鄂尔多斯短暂的黄金时代，俨然像一剂春药，让投机者迷恋上一场更大的赌博。短短十年，这个疯狂膨胀的怪兽走向了崩溃的边缘。康巴什与东胜区随处可见的烂尾楼，为那些曾经比烟花还灿烂的财富梦想，平添了几许忧伤。

　　鄂尔多斯和温州的困境其实只是中国财富缩水蔓延开来的冰山一角。前不久刚刚公布的2012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显示，今年排名最靠前的100位富豪，总资产比去年缩水7%，降至2，200亿美元。前400名上榜富豪的财富总值，比去年缩水8%。

　　当财富缩水之时，最先失宠的，往往正是车库里的豪车，因为对于大多数中国新富人群来说，豪车原本就只是一个炫耀财富的道具，一个暴富之后排解内心浮躁的出口。

　　在诸多中国豪华车车主看来，豪车的品牌形象意义远远大于车本身。诚如前不久的2012巴黎车展上奔驰全球设计总监戈登？瓦格纳所说，“中国的消费者热衷于用豪华车来展示自己，追求尊贵与气派。”

　　一旦油价高了，鄂尔多斯的放羊小伙会果断将用来放羊的路虎雪藏于家中。而钱财散了，自然得先把面子问题搁浅一下。于是温州老板陷入高利贷危机的跑路潮自然也引发了温州豪车的大甩卖。而鄂尔多斯的烦恼是地广人稀，大量的楼盘空置着无人接手，许多无法追回的外债整日困扰着当地人，豪华车卖给谁去？

　　昔日的豪华车“天堂”都成了重灾区，其他市场自然更无幸免。2012年年初，一场由奔驰引发的价格战开始在豪车市场蔓延，宣告豪华车在中国的暴利时代结束，豪车经销商们也过起了赔本赚吆喝的日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财富缩水或许并非坏事。鄂尔多斯和温州困境正像一面镜子，折射出遍布中国各个角落虚妄的财富梦想和泛滥的投机心理，警示着中国商业道德正在急剧地异化，浮躁，狂热，虚无缥缈，头脑发热。财富泡沫又滋长了豪车的非理性消费，将豪华车并非刚性的需求推向了虚高、虚胖的境地。但，泡沫最终是要破灭的。

　　“一个炫耀财富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是美国历史学家斯蒂夫？弗瑞瑟对美国遭遇金融危机之后的评语。华尔街的财富泡沫破灭后，人们开始出售自己的超跑、海滨豪宅、豪华游艇，中断一切有关奢侈的消费。美国人已经在学着更聪明地花钱和投资了，我们呢？

　　文：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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