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财富的韧性

　　品牌是中国人的信仰，在温州尤其明显。一个显赫的LOGO在那里无声地诉说了一切。中国人的有钱阶级在国际上一直给人暴发户的印象，豪车其实是财富的标签。

　　温州与鄂尔多斯不同的地方在于，被誉为东方犹太人的温州人民营经济发达。不过，尽管温州是一个富豪集中地，但温州的财富不是暴发的，温州《财富品质》负责人温秀君说温州人都是埋头干活的人，正是这句话点出了温州的灵魂。它不怕经融危机、不怕卷钱而逃的政要，这个城市的坚韧在于藏富于民，藏慧于民。

　　从2010年到2012年，温州的豪车市场从“高处不胜寒”狠狠跌下，然而，除了少数跑路的担保者，普通民众的生活依然在车来人往中，没有流入黯淡。

　　豪车的一声叹息

　　“我们保时捷还好。”这是温州保时捷中心销售经理透露出来的所有信息，也许出于某种担心，她委婉拒绝了本刊记者的约访。

　　温州保时捷中心上下严丝合缝，从制度上规定员工尽量不要与媒体接触，并拒绝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虽符合国人报喜不报忧的习惯，这种谨慎本身透露了一种不乐观。

　　除去利润与折扣不愿透露之外，豪车4S店的经理基本都愿意与记者分享他们的想法。记者带着“温州豪车到底有多难卖”的疑问，走访了多家4S店的销售总经理。

　　今年开的劳斯莱斯店和去年开的宾利、法拉利和玛莎拉蒂，都卖得很差，“都没料到。”电话那头的采访对象，毫无例外地发出一声叹息。

　　据称，温州劳斯莱斯上半年只卖出了5辆，宾利经销商已经下定的订单近半数被退订。还在试营业的兰博基尼已经开始打折销售，经销商已经做好了三到四年之后才能实现盈利的预期，其经理笑称：“有能力买车的人，该跳楼的都跳楼了。”

　　今年“十一”长假期间，温州大多豪华车4S店都只留下一个人值班。劳斯莱斯的销售经理陈蓉（化名）说：“一想到要回去上班就头疼。”原先定了车的，也都变了卦。“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提车，付了定金，他们会体谅。他说你给我一年时间，我们说可以。没办法，要等着客户。你再催他也没用。所以我们现在压力很大。”劳斯莱斯陈蓉称。说起选择在温州开店的原因，她说“温州其他大的豪车品牌都有了，肯定不能缺了劳斯莱斯。”如今，劳斯莱斯在温州的保有量是100多辆，兰博基尼是50多辆。

　　今年的温州车展期间，许多豪华车经销商对车展商说“要钱就不参加”，车展展位费一般要300元/平方米，“起码要100平米吧，那就要3万了。”劳斯莱斯这些豪华车动辄几百万一辆，但是经销商竟然要计较区区几万块的车展展位费，艰难时世可见一斑。

　　去年兰博基尼在温州做前期市场调研时，温州当地市场还不错，但是今年开业之后，销售经理苦笑说：“哪想到市场会这么糟呀。”不过，尽管行情变差，店还得照开不误，因为任何一家豪华品牌都无法忽视温州市场未来的潜力。

　　2010年年初开的温州豪华车综合店凯翔达汽车的销售经理告诉记者，同比最好的2010年，“2011年销量下降了30%，2012年下降了40%。”

　　去年发轫的金融危机，让民间金融盛行的温州首当其冲，在这一波金融危机中并没有影响真正的温州富豪，而是其中一批依靠担保起家的民间借贷公司。这些金融中介的盈利方式非常直接：以月息1.5或者2分不等的利息融资，然后再以4到5分的利息放贷出去，“倒钱”获利息差，这是在温州民间盛行的“私人高利贷”。

　　通常，经营这种营生需要象征财富的名片，这时豪车粉墨登场，成为其中最管用的道具。两年前《汽车公社》策划“谁是豪车第一城”封面故事时，当时去温州采访的记者在文章中记录：“温州市区随便哪个路口站上一会，都能见到未上牌的宾利、路虎、保时捷。”温州豪华车从2010年开始井喷式增长的豪华车中，大部分客户就来自于新近崛起的金融中介。

　　去年中旬以来爆发的借贷危机，金融中介迅速窜起又立马消失。“实际上（豪车）都是拿来迷惑别人的。本身他们这一批人买豪华车就是不理性的。”温州著名经济学家马津龙分析，据他说有一个民间“倒王”，以前经常被人看到那辆威风的迈巴赫停在温州最繁华的国际大酒店门口显眼的位置，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估计搞亏了卖掉了吧。”

　　理性和非理性

　　近年来，“温州人有钱了”成为一种固有的思维模式，温州人被看成会做生意的典型代表，行商大江南北。富起来的温州人也开始装饰起自己的面子，住豪宅开豪车成为倍儿有面子的事情。法拉利、兰博基尼、迈巴赫、玛莎拉蒂等顶级豪华车在温州并不愁卖，遍地的豪华车成为温州有钱的有力佐证，成为金钱的视觉化象征。

　　总的来说温州的豪车客户分两种，除了有钱这个共同特性之外，就是“懂车”与“不懂车”的区别。对懂车的人来说，车是用来玩的。懂车一族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对车文化有相当的了解，买车是因为对车本身的认可。这类人很专业，素质高。不懂车一族是虚荣心很强的人，“别人有，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类人包括一些包矿山的人。相对来说，喜爱宾利、劳斯莱斯都是30岁以上的人，买法拉利、玛莎拉蒂、兰博基尼的是25岁左右。

　　在豪车销售人员口里，他们称普通的轿车为民用车。这一点很有意思，也就是说，开他们这种车的人都已经不是“民”了，如果不是民，那是什么呢，是大佬，是BOSS，是贵族，从古自今都一样。

　　“中国最重要的还是面子。劳斯莱斯的驾驶性能还不如开奔驰。露出LOGO，是露给别人看的。”温州《财富品质》负责人温秀君说，“杭州的保时捷有三分之一是温州人买的。上海有四分之一是温州人买的。温州当地的车都是温州人买的，但上海或杭州人不会去温州买车。保时捷总经理跟我说，香港和新加坡两个市场加一起的销量等于一个温州的销量。”

　　富豪云集的温州，保时捷相当于上海的大众，完全走量了。今天温州的宾利、兰博基尼就是昨天的宝马、奔驰，它们更多地成为了象征财富的工具，有钱人炫耀的筹码。这种工具也有审美疲劳，前几年温州很流行保时捷，后来变成路虎，“路上突然多了很多路虎。”除了那些技术控，豪车对温州富豪的意义可能更体现在生活中人们口口相传的那句话“他开宾利的。”“他家有一辆劳斯莱斯。”这一点带给他们的满足感远超过车本身带来的舒适、安全、操控感。

　　“是身份的象征，随着时间的改变，车的档次也在拔高。什么企业家开什么车。”马津龙说。开豪车的是大BOSS，或为了显摆的暴发户，“达到了某种程度开某种车，身份标志性的东西。”这个标签决定了你是大老板还是小老板。

　　“赚大钱”和“小日子”

　　低调的温州人温秀君以这座“大学自己凑钱办，铁路自己掏钱建”的城市而骄傲，温州不像由于发现煤矿这种偶然因素而爆发的鄂尔多斯，温州人的富裕是用自己的双手奋斗出来的。也因此，尽管温州上层经济震荡，大环境萧条，但温州人民的生活依旧有序，他们依然一边抱怨温州“路堵”，一边抓紧买车。

　　尽管温州“车站大道”是出租车司机去过频率最高的路之一，但出租车司机老杨却并不太清楚位于“车站大道”的兰博基尼4S店具体所在地，他电话求助朋友才问到地址。这些豪华车店与温州老百姓是毫无关系的，剩下的1%中还要除去“打死”都不会买的务实派富豪。只不过，有了前辈们打下的基础与留下的手艺，温州人的致富机会更多，更有机会触摸到有房有车的最高级形态——豪宅豪车。一路上，老杨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老杨说兰博基尼之类的豪华车与出租车司机有“心结”，被列入了出租车司机的“黑名单”，“我们开出租车的，除了公交车，看到什么都不怕，就怕兰博基尼、劳斯莱斯这种车。它们车子好刹车好，前面有点什么情况一下就刹住，你不小心给追个尾，还不要赔死。我这出租车加营运执照80多万。擦了那种车，扔下车就跑。”老杨念叨这条外人看来不免好玩的“的士经”时，那种谨慎的态度让人觉得这是非常严肃的事。

　　不同于上海本地人占了上海出租车司机的大部分，在温州，本地人做出租车司机的很少。“温州人才不会当出租车司机，他们都去赚大钱了。”带着安徽口音的杨司机已经在温州开出租车20多年，同行里鲜有见到温州本地人安安稳稳开出租车司机赚钱养家的。他说温州人喜欢当老板，不甘于一辈子打工，等熟悉行业门道掌握技术后，无论规模，大都会回家招工人开厂当老板。温州打火机、眼镜、小家电等民企举目皆是，与这种深入骨髓的“老板”意识是分不开的。言语间，杨司机流露出了一种不由自主的佩服。

　　温州没有过多恨天高的建筑，驶进城区也并没有林立的高级建筑群。即使最繁华的街道里，你也随处可见很有年岁的老公寓、老民房，破败的阳台、斑驳的外墙。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你却能看到暗金色的“GUCCI”门面，无声地言说着这座城市的与众不同，只不过与它接壤的很有可能是一间门面用塑料布裹成的小面馆。它的城市化进程与全国人民心中“有钱”的富豪形象相去甚远。

　　“有钱”的温州，生活成本并不低。温州市区上班族的基本停车费是一个月200元，商场地下车库一般5元，路边停车咪表2元半小时。这样的停车费是比大城市便宜，但比一般的城市是要贵的。比大城市贵的是温州的学车费，报名费就要6500元比上海贵了2000元，此外还有夏天空调费500元、场地费500元等零碎杂费，普通温州人学车动不动就会破“八千大关”。尽管在温州高峰期开车比骑车慢，学费贵，学车的温州人依然络绎不绝。

　　被车主抱怨最多的是温州的马路，温州桥和平地的连接不顺畅，车驶过时，有如同开过减速带的颠簸感。显然，这不是豪车的标配马路。“就晚上出来转速拉高一下嘛。”兰博基尼销售经理不避讳客户用车使用度不高的事实。

　　其实，顶级豪车当家用车还有一个尴尬的问题，这些“油老虎”们上街，跑上百八十里就得留神路上加油站的信息，其实挺累。

　　文：林淑华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