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岁的拉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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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5-08 12:19
生来就是拉坯的命
你要看看我的手呀?行。一手的泥巴,脏,等我洗干净。手是光滑,像小孩子的皮肤?听说这泥巴里有化妆品用的成分,我也搞不懂,手就是这么滑的。稳当,是练出来的。80岁,手不抖。如果手发抖,就没法拉坯了。
我叫王炎生,80岁,你不信?我给你拿身份证看看,1934年生人。为什么干拉坯?家传呀。我爷爷早先是在官窑拉坯的。我爷爷说他爷爷也是拉坯的。到我这是第五代,至少有280年了。就是到我儿子这一代,断了。但我孙子又接上了,孙子叫王少辉,现在一十七岁,他是我徒弟,也是我的非遗传承人。
我一十一岁跟父亲学徒,我拉得不好,父亲就打呀。当时有没有不想学的时候?容不得你!那时候,学一门手艺就是养家糊口的本事,你不可能想到改行,这是饭碗,你得靠这个吃饭。以前在景德镇,手艺都是家传的,你不跟你父亲学手艺,到我这来能干啥?名声坏了,没人要你。
家里的日子,跟现在差远了,老百姓日子苦啊!米是糙米,米不够,就吃红薯、南瓜呀,熬粥喝,不能天天吃米。菜呢,自己家种一点儿,再买一点儿。烧菜的时候,不能往锅里倒油,一根小竹棍儿绑着个小布条,往油罐子里蘸一点儿,擦擦锅底,就是用油炒菜了。我们工人,过年的时候,资本家才给4两肉。那是一十六两一斤的秤,4两才合现在的2两肉,就是在菜里面,你看见有肉片了,这就算过年的饭食了。
把坯拉“死”是高境界
把泥拉起来的时候,有一定的分量,分量大,拉的坯就大,分量小,拉的坯就小,全凭手上的感觉。比如,这块坯,一抓半斤,拉出来的碗坯有5寸高,口径12厘米,就这么大。而且,每一个都得这么大。手不能重,也不能轻,要慢慢往上拉。拉多了不行,拉少了拉不成。特别是喇叭口的大小、厚薄,非常重要。
拉什么最难?笔杆坝器最难!我学了十几年以后,才把笔杆坝器拉成。能拉成这个的,在景德镇都是好手,也就两三个人能拉成。很多人,连斗笠碗也拉不成。为什么?这么说吧,泥是软的,外撇得越厉害,越容易倒塌。因为泥没有支撑力呀。为什么笔杆坝器难拉?它像笔杆似的,又这么细,上面还要承受这么大一个瓢样的东西,就像高脚杯,比高脚杯还大很多。高脚杯有些是分着拉的,然后接上。这个笔杆坝器要一次成型,因为接得不好看呀,它怎么弄,也是有接头,有痕迹的,外行看不出来,内行人能看出来啊!那是琢器,后期靠人为加工、掩饰。拉坯有两大类:琢器、圆器,还有镶器。圆器就是碗盘杯碟,琢器是瓶罐尊。我专拉圆器,圆器必须一次成型。
我能把坯拉“死”。什么意思?“死”是拉坯手艺的最高境界!在别的地方,“活”比“死”好。在拉坯这一行,“死”是最好!不明白?你看呀,如果我拉的坯摇摇摆摆,那就是“活”了,肯定拉不出好东西。我拉坯它是转的,但拉得很圆很圆,你看着它好像不转一样,这就是拉“死”了。辘轳在转,坯在转,你看着不转。拉“死”了,是手艺的最高境界!
泥巴里面其乐无穷
80岁了,我每天还骑着自行车来上班。在老窑博物馆,每月给我一千七百元,这里是保护性传承,一方面是表演,让参观者了解拉坯手艺,同时,我们也有一点儿生产任务,一天拉五板,就是五条这样的板子,一条板子放十几个碗,要看拉什么碗,大的,就少一些;小的,就多一些。平均一天拉七八十个。这个任务,对我来说,轻松就完成了。
有人说,你还挣什么呀?该歇歇享福了。我不是为钱,我就是为了享福!泥巴里面其乐无穷呀。80岁了,我还能拉坯,还能给人做表演,这是最高兴的事!钱,我足够花了。1994年退休,每月退休金两千一百元。我还享受国务院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特殊津贴,每年给一万元,这是国家对老艺人的关怀呀!享受这个待遇的,全景德镇就3个人,拉坯的就我一个。国家给我这样的地位,我要做好传承工作啊!
我去上海世博会表演展示了一个月,我在国家大剧院表演三次,在北京机场表演一次。我在国内到处走,很多城市都走过,光北京就去过四次。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敬一丹采访我。中央领导来这里参观,跟我叫王大师,我心里高兴啊!我给中央主要领导表演,拉了一个,说好!拉第二个,说很好!拉第三个,说真好!还伸出手来跟我握手……在给中央领导表演的时候,我不紧张。他看他的,我做我的,心思都在手上。2006年,中央主要领导来参观,临走对我说,王大师谢谢你!我好欢喜啊!那么大的领导,谢我,我能不欢喜吗?我是越老越幸福啊!
以前,我没坐过飞机,也没出过远门,到北京,看天安门、看故宫、看长城。去了故宫,看那些国宝瓷器,很多都是景德镇的前辈们烧制的,也许,其中还有我爷爷的爷爷拉的坯呢!
我们过日子很简单,老伴儿78岁,父母包办的。我们主要吃蔬菜,不愿意吃肉,爱吃鱼、吃青菜,吃肉只吃瘦肉。我没有“三高”。我晚上八点左右就睡了,电视只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电视剧,从来不看,老伴儿也不看,我睡她也睡。睡到早上四五点钟,躺在床上想想事,到六点起来。老伴儿把早点做好了,起来后,吃早饭,骑自行车上班。
身体这么好,我没有养生之道,拉坯本身就是运动,每天摇这个“辘轳车”,就是锻炼呀。把它摇起来,腰和臂都得使劲儿,摇的时候得运气呀,拉坯的时候,还得全神贯注。坐多长时间我腰也没事,永远不腰痛,而且,腰板很直。这都是拉坯给我的好处。
培育孙子成器
我是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带徒弟义不容辞。我收徒弟的原则:一看人品,二看是不是真爱这门手艺。人品是头等重要的,人品不好,坚决不收。有的人还提出给我“学徒费”,说每月给师傅两千块钱,您教我吧。他给我钱学艺,我还是不教。
我最得意的徒弟是谁?在北京故宫当研究员的危用之算是一个吧。人家说名师出高徒,我哪是名师呀?有状元学生没状元先生嘛。
现在,孙子是我的传承人。他一十四岁就跟我学拉坯了,他悟性很好。干这个,需要心静,而且,天天转,很枯燥、烦人,哪有电脑好玩儿呀?学了一会儿,他就不乐意学。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他明白自己是传承人,表演受到大家的夸赞,他心里高兴呀,有时,他还跟我去外地非遗博览会表演,热情就更高了,他知道会一门非遗手艺是多么受人尊重。爷爷能享受国务院津贴,作为我的孙子和传承人,他脸上很光彩啊!
我的任务,是让孙子把手艺学成了。笔杆坝器?他现在拉不成,还差得很远,以后能拉成。将来他一定能成器!我相信他。
摘编自天津网
口述/王炎生/文/肖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