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走过台风天

　　任何一个男人，总归要变得成熟稳重，甚至变得俗气精明，这并不是坏事，相反，只有这样的他，才能真正替自己爱的女人，遮风挡雨。

　　失眠

　　冯妍最近常常失眠。大半夜醒来后，就没了睡意。夜晚安静得可怕，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着水，这让冯妍更加的心烦意乱。

　　如果这时能叫醒曹旭东，哪怕只是随便聊上两句，也能缓解一下失眠带来的忧伤。可这个男人每天加班回到家，倒在床上不出三分钟就齁声如雷。

　　她不忍心打扰他。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一闪而过的念头里，心里有个声音说，给周辉发条微信吧，就当找个人说说话也好；但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站出来反对，在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之前，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是啊，有很多的不合适。很唐突，也很不合时宜。反复犹豫后，终究是没有发出去支言片语，而是有些心虚地关了机。

　　第N个失眠的夜晚，冯妍干脆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待面在水里舒展开来后，加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端到桌前，将自己想说的话，一点点说给泡面听。一边说，一边将它们吃个精光。喝完最后一口汤时，心情也慢慢变得舒畅起来。

　　这是冯妍持续失眠的过程中，领悟出来的治疗失眠的新技能。实践证明，效果良好。

　　闺蜜知道后，白了她一眼说，你是想要变成水桶腰么？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她，没事干嘛睡不着？

　　冯妍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但她不肯将心底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最好的闺蜜。有些事，一旦说了，只会变得更加的难以收拾。藏在自己的心里，才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对于29岁的她来说，早已失去不计后果去做一件事情的勇气。

　　可要命的是，这个叫周辉的男人，最近总是出其不意地从脑海里跳出来，一遍遍地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

　　那点心思，压下去，又浮了上来。

　　爱意

　　认识周辉，是在三个月前。

　　公司发放福利，组织员工去丽江度假。对于这类出行，冯妍向来有些心不在焉。出发那天是周六，早晨去机场时，曹旭东还在呼呼大睡。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收到他的一条问候短信。这让冯妍心底的失落，无处隐藏。

　　曾经爱得热烈的两个人，终究一步步走向寡淡，让人打不起精神。

　　轮到做游戏的环节，和她分在同一组的，是周辉。周辉比她小五岁，是那种热情洋溢的小男生。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有种朝气蓬勃的力量。在四月的阳光里，让冯妍有些愣神。

　　虽然同在一个公司，两个部门之间并无过多交集。冯妍从来不知道，每天和自己在同一大楼上班的，还有这样一个风趣幽默且看起来可爱的男生。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青春，以及明目张胆的爱意。

　　在丽江的五天，因为周辉，日子变得有趣起来。一抬头一回眸的瞬间，冯妍的内心深处，有惊鸿飞过。她不愿对自己承认，那种感觉是心动。怎么能心动呢？她爱的男人，有且只有曹旭东。

　　周辉？和爱情有关吗？

　　认识一个人之后，仿佛在哪都能看到他。从丽江回到上海，这个叫周辉的男人，开始频繁地入侵她的生活。

　　有时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他给她送来一杯现磨咖啡，装作不经意地说，正好多买了一杯；有时是早晨的电梯里，他冒冒失失地最后一个挤进来，看到她，露出坏坏的狡黠的笑容，让人欲罢不能；有时是下班拥挤的地铁里，收到他的短信，说着“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空气里都是暧昧甜蜜的味道，有种微妙的感觉，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冯妍当然知道，这样的心思不好动，更不能动。但那种感觉，还是像绝了提的洪水，不受控制。原本平静的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之后，冯妍开始大段大段地失眠。

　　沉闷

　　失眠的夜晚，幸好还有泡面可以用来消磨时光。煮泡面的深夜，即便冯妍在厨房里将锅碗瓢盆弄得咚咚响，曹旭东仍然睡得很沉。

　　这些，冯妍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理解曹旭东的辛苦。

　　这个男人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去1号线共富新村赶第一班地铁上班，碰上加班的话，就得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工作的事情已经够烦心，又怎能指望他注意到她的那点小情绪呢？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年。从大一开始恋爱，到后来一起读研究生，再一起找工作，十年的时光，他们早已渗透彼此的生命。

　　只是，有些感觉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得不着痕迹。就像这样失眠的深夜，若是搁在十年前，六年前，哪怕三年前，曹旭东一定会有所察觉。那时，曹旭东也一样很忙很累。可他紧张她，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在意她任何情绪的变化。

　　终究是有了落差。

　　想到这些，冯妍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除了曹旭东之外的男人动了心；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就在她为这些情绪感伤时，曹旭东突然推开卧室的门，进了卫生间。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坐在饭桌前红着眼睛的冯妍。他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问她：“怎么啦？怎么哭了？”

　　冯妍哭得更厉害，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曹旭东有些束手无策，他抱了抱她说：“宝贝，是因为压力大吗？没事，有我呢。瞧我忙得都忘记跟你说了，下个月领导打算将我的职务再往上提，工资差不多能涨个30%。这样的话，咱明年买房，绝对没问题。”

　　在上海买个小居室，是曹旭东关注的重点，也是他在这些年里的奋斗目标。两人都来自偏远小镇，家境一般，买房这件事，指望不上任何人。而曹旭东并不是那种空有一腔抱负而不愿意付出实践的人，这些年，他确实在为心底的目标，脚踏实地的努力。

　　但这个过程中，他也不再是当初能够陪着她，去看一场文艺片的曹旭东；不再是那个时刻对她关心体贴的曹旭东。现在的曹旭东，俗气得接地气，也俗气得很真诚。这些，让两人的生活，如同一部缓慢冗长的文艺片。很沉闷，也很无趣。

　　这样一想，冯妍为自己在感情上的旁逸斜出，找到了借口。和曹旭东比起来，那样明亮的周辉，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很难不搅乱她的心。

　　燎原

　　冯妍从未想过，和她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不是曹旭东。遇见周辉之后，她一遍遍说服自己，只要时间长一点，就能调整好内心的那点波澜。

　　但实际情况是，周辉并没有给她时间。

　　那个黄昏，一场大雨突如其来。冯妍下班出了大楼后，才想起来早晨忘了带雨伞。就在她准备一路小跑去地铁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冯妍，冯妍……”。

　　一回头，便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周辉。同时，她的头顶，被撑起一方晴空。

　　这样的语境里，周辉轻轻柔柔说：“冯妍，做我女朋友可好？”如此纯净简单的表白，让冯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男人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着了魔，以致于周辉说“能不能一起吃饭”时，她词穷到找不出理由拒绝。

　　车外是大雨敲窗，车里有舒缓的音乐，轻轻地熨帖耳朵。逼仄的氛围里，有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在周辉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来缓解气氛，让冯妍忘掉了心底的尴尬与顾虑，变得心情愉悦。

　　吃饭的地点选在愚园路的弄堂，弯弯曲曲走进去，是一家精致的面馆。周辉没问冯妍的口味，却刚好做到了投其所好。

　　一个人心里眼里全都装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费尽苦心。

　　冯妍是北方人。很多年前，曹旭东也经常陪她一起吃面条，可现在他一看到面，就眉头紧皱，一副不肯将就的表情。

　　时光让他们成了亲人，也让彼此少了浪漫与激情。

　　而此刻，坐在对面的周辉，视她如珍宝。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一个人，这般小心翼翼地珍视过了吧。冯妍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脱了缰神的野马，越来越偏离轨道。

　　有了第一次约会，便有了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冯妍都想好了理由拒绝，但最后一秒，她发出去的微信，又变成了一句简单的“好”。

　　没办法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这些，曹旭东没有丝毫的察觉。他不是在拼命加班，就是在思考如何将工作做得更好。如此这般，才能更快更好地实现目标。他用一小时又一小时的努力，为他们未来的房子添砖加瓦。完全不知，那时的冯妍，沦陷在一个小男生给的浓烈爱情里，无法自拔。

　　周辉带她飙车，带她逛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带她去吃南方的小混沌和麻辣串儿……到了后来，他在黄昏的暮色里，吻了她。

　　事态发展到冯妍无法控制的地步，她想要硬生生地摁下stop键，却发现，越是压抑，反而越是如同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跨出了城墙，长出了翅膀。她承认，和周辉在一起的那个自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和以前不一样的快乐。

　　那么，真的要和曹旭东分手吗？

　　影子

　　就在冯妍犹豫不决的时候，父亲突然查出胃穿孔，必须马上手术。母亲在电话里尽量轻描淡写，冯妍还是急得哭出了声。

　　幸好，有曹旭东。这个当年毛毛糙糙的小伙子，在时光的打磨下，早已变得成熟稳重。有他在，一切都被安排得有条不紊。

　　手术的费用，曹旭东没有丝毫迟疑地动用了买房的存款，这让冯妍没办法不感动。他每天陪夜，给父亲擦洗身子，看起来他更像是亲儿子。病房里的病友，也全都对曹旭东赞不绝口。那样的光景里，他和她，早已超越男女朋友的关系，变成了亲人。

　　这期间，周辉打来电话，冯妍再也无心接听。她挂断，周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进来。后来没办法，她只好将手机关机。再开机时，短信铺天盖地。读到第五条，冯妍点了全部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情话，一下子变得很轻佻，很刺眼。而她心里的那点感觉，也突然淡得没了痕迹。

　　回上海，是在一个礼拜之后。

　　在公司遇到周辉时，他看起来很颓废。大抵，他是真的爱她的吧。但经历过这么一遭之后，冯妍确定，遵从内心的选择，答案只有曹旭东。

　　是她自己不好，在和曹旭东漫长的相爱过程中，不小心开了个小差。回归到正常轨道，她今后要嫁的人，只能是曹旭东。

　　她对周辉讲了自己和曹旭东的故事，也对他说了很多的“对不起”，是她辜负了他。周辉的眼神，看起来很受伤。不过冯妍愿意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选择。

　　实际上，冯妍也是后来才弄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对周辉动心，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热情他的纯粹以及他的不顾一切，如同读书时的曹旭东，也曾有过这般明亮干净的眼睛，也曾这般浓烈地爱过她。

　　她并非多爱周辉，她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曹旭东的影子。那些失眠那些纠结那些动摇，都只不过是怀念当年的曹旭东。

　　但任何一个男人，总归要变得成熟稳重，甚至变得俗气精明，这并不是坏事，相反，只有这样的他，才能真正替自己爱的女人，遮风挡雨。

　　其实那些爱一直在，只是让岁月迷住了眼睛。周辉的出现，如同一场台风过境。经历过这场小波澜之后，冯妍相信，她对曹旭东的爱情，也会变得更加的坚定。

　　文/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