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游义平小小说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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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7-06-20 09:58

  重要的电话

  他已经记不起,这是他本场比赛中第几次挨击中而摔倒在地上。他也说不清自已是多少次重重地倒下,又拼尽全力,强忍着痛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刺痛,在被对手击打的地方针扎般地逐渐扩散,浸入进内心深处。

  他咬咬牙,竭力抑制着,忍受着挥动手臂和站立起来时那震撼的痛。

  来不及细数没有道尽的伤,再次被对手击中,倒地。

  他终究没有能在本场中再站起来。他失败了。

  知道自己是第八次败给对手,是他清醒后通过阅读媒体报道获悉。

  八次失败,没有一次成功。而对手,仅是一名二梯队的选手。

  八次失败,时间跨度是两年。这两年来,从第一次倒下,他就牢记着,站起来的次数定要比倒下多一次。从第一次失败下场后,他都不忘记打一个重要的电话。

  八次了,他都是用模糊不清,但决不气馁的语气打电话。

  只有这次,他没能及时打电话,是因为他是被毫无意识地抬下来,就直接送进了医院。

  醒后的他,颤颤地掏出电话,不论结果怎样,他都要第一个打出这通电话。

  也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振动和着的铃声让心神不宁的他,差点儿扔掉手机。

  是他的父亲打来的。每次赛后,他的父亲总是第一个打进电话。每次,他都是无力接起这个电话。

  他知道,父亲要说的话语,但他一直不愿意接受。

  他摇摇头,还是很坚定地摁断了父亲打进来的电话。

  平息了一下心神,他再次拨起了他重要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他烂熟于心,并没有存贮于手机中。

  与往常一样,手机响了一声后,他就开始了他的汇报,然后是肯定地点头,接着就是表决心。也就在这时,话筒里传来一声“喂--”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他吓得够呛,手机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他愣愣地望着,又傻傻地听着,然后他又忙不迭地拾起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的话语。电话那边的人,只说了一句话,说得很慢,却很有力。他听来,语气是那样熟悉却又缥缈。他拿着手机,久久的,一言不发,而脸上的表情却很丰富。

  半年后,他频频出现在了攀岩的训练基地。一年以后,他开始在全省的攀岩大赛中崭露头角。

  两年后,他的名字家喻户晓,因为他在国内,是野外攀岩项目的翘楚。在一次国际大奖赛上,他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这当然不是他最初梦寐以求的舞台,然而,他却用了另一种形式完成了他的夙愿。也可以说是他完成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人的夙愿。

  他想起了那已经淡忘了两年的那个人,那个重要的电话。

  当他再次拿出手机拨打那久违的电话时,他忽然发现,那个曾经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竟然从他的脑海中消逝了!

  他又看着发呆。

  他是从训练攀岩起步。但他不喜欢攀岩这个运动,归咎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从省攀岩队运动员退下来,又给野外攀岩俱乐部的队员当了教练。他认为的父亲并未尽到应当的职责,不论是父亲还是丈夫的角色。这些,他和母亲埋怨甚深。即使他进入攀岩训练基地,也很少见到父亲。特别是他在一次训练过程中,因为不慎,从数百米高的山崖上滑落,被撞击在山壁上。在躺在医院里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父亲没有来看望过一次。也正是那次受伤,他开始对攀岩产生恐惧心理。也正是那次受伤,他被攀岩教练推荐到了他所喜欢的拳击运动。

  他只知道,那个在他还在训练拳击运动时,他一直以来打的电话,每次都是对着空号打的。因为那个号码的主人,是他的攀岩教练。是教练像伯乐般把他从攀岩运动发掘到他所喜爱的拳击项目上。但是他喜欢叫教练为“伯乐”。然而,在他转到拳击运动后不久,“伯乐”就因为在一次攀岩训练中,意外身亡。而他,却一直禀承着对“伯乐”的知遇之恩而坚持着。所以每一次比赛失败之后,他都会给“伯乐”打电话。他没有想过放弃拳击,要不是他在第八次失败昏迷过后,再打的第九次电话中,那个原本该提示为空号的电话竟然通了,还说了那句震撼他的话。

  也正是那个电话,他才又转到了攀岩项目上来。而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经过了拳击运动后,把拳击运动中的那股韧劲,充分运用到攀岩中,竟然成为他取得大奖的重要因素。

  接听这个电话的人,与那位“伯乐”是师兄弟,都是攀岩界的元老。“伯乐”把师弟从小就训练的孩子发掘到了另一个项目上,为这事,两师兄绝交。而“伯乐”这样做,只是因为师弟是五代单传。

  这个师弟,就是他的父亲。他转身就看见了他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的父亲。这时,他听到父亲的说话,与他两年前拳击比赛失败后听到第九个电话内容一样,那声音仍然是那样熟悉而又缥缈:“勇于攀登,一定会让你站得更高!”

  阳光下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耿林心情就如此时的阳光一样。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将会比今天更光明。一脸喜气的耿林,心里默默念叨着。

  阳光洒在城市的地上,红红的,似害羞的脸;耀眼的,似一把把利剑,刺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这座远离家乡数百里的城市,这座曾经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明天,就会把自己拥在她的怀中。这也是耿林一直的梦想。

  耿林曾在一个月以前,向那个人提出要求,希望得到那个人的帮助。当然,耿林其实知道,从那个人那里会得到的结果,实际与预想一样。

  甩甩头,抹去那些不如意,踏着阳光,耿林捧着记录仪,亦步亦趋地跟在同事的后面。

  上午半天的工作都是重复着昨天的情景,情节与对话内容差不多,只是主人公不同而已。

  午休时候,不知怎么的,一向不做梦的耿林,睡得不踏实。

  等耿林睁开眼,想起工作时,才惊觉同事都不在。

  显然,他们已经出去了。

  耿林吓出一身冷汗。抓起记录仪,就往外奔去。

  耿林走进同事围成的圈子,手中的记录仪已经开始了它的工作。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老人。从衣着就可以看出来自农村。他背对着耿林,正在和同事进行着交涉,地上两个大大的箩筐里,还装着两个蛇皮口袋,口袋胀得满满的,却并不是太重。

  又是一起违章乱摆摊卖东本的案例。耿林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幸的遭遇,都如此相似。

  但耿林手中的记录仪还在运行着。

  同事正在给老人讲政策,讲道理。

  耿林手举着记录仪,把同事的话语作为重点来特写。然后,要给老人曝光了。耿林慢慢转到老人的前面。

  镜头对着的是老人的口袋,满满的两口袋红辣椒,久违的乡村气息就扑入耿林的鼻子中。耿林的家乡盛产辣椒。这两袋晒成的干辣椒,是需要一些时日才能集攒而来的。当然,这也可是农村一户人家一年里从地里得到的副业收入的主要来源。

  求求你们,我真的是不知道情况。拜托你们不要没收我的东西,这可是我筹来给儿子急用的啊。低着头的老人哀哀地说。而听到这位老人说话的一瞬间,耿林就像被雷击一般,傻傻地定住了。

  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可你们总是要违反。同事一脸凛然,顿了一下,又说,人人都不遵守,那规范从何而来?你把头抬起来。

  老人慢慢抬起头,耿林看到了老人那沧桑的脸。在同事的惊叫声中,耿林原本举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而手中的纪录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掉落下来。同事的惊叫声就是因纪录仪的掉落而起。这是一个价值不菲的执行工具。

  纪录仪掉进了老人的蛇皮口袋里。是老人的辣椒挽救了耿林。

  而此时的耿林却说不出一句话,睁大双眼,瞪着老人,嘴角嚅动着,终于脚下一软,耿林跪在地上,朝着老人。泪水从耿林的眼眶里,喷薄而出。

  看着失态的耿林,几个同事可能嗅出一点什么,从蛇皮袋里抓起纪录仪,转身就离开了。同事们离开时撂下一句,小耿,这里的事情由你处理,让他马上在这里消失。

  老人像犯了错似的,低着头,不敢看耿林一眼。他把耿林给扶起来,说,三儿,我给你添乱了,是吗?

  您怎么到这儿来啦?您是怎么来的?耿林哽咽着问。

  我……我……老人小声地嘀咕着,把脚往箩筐后缩了缩。

  耿林还是看见了,那两个黑黑的脚趾头,从鞋子里钻了出来。而穿在老人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土,分不清里外。

  耿林知道老人从大山走出来,到这座城市,需要走过的山路和路程。

  你知道怎么坐车吗?耿林问。

  我,是一路步行来的。我想把东西给卖了,再把钱给你送来。从接到你的电话起,我就着手准备了。老人小声地说。

  您,您……耿林说不出话来。耿林把两个蛇皮袋收起,说,这些,您就别去折腾了,交给我来处理吧。

  老人默默地收拾好箩筐,转身离去。

  阳光下,老人佝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耿林的迷蒙的视线中。

  耿林抹了一把眼睛,追了上去。

  这个老人,是自己的继父,从耿林四岁始起。而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十年。

  耿林还记得,自己欠老人一声“爹”。

  游义平,男,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公开发表文学作品数十万字,公开(非自费)出版治愈暖系美文集《认识自己,点亮精彩》和寓言文集《迷路的小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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