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小草向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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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6-20 10:05
谨以此文献给父亲八十寿诞。 --题记
父亲黄祥鑫生在1938年逃兵荒的路上,祖母说,腊月十一日这一天,天降大雪,父亲就生在湖北荆门拾回桥的雪地里。这出生的命运,似乎预示着父亲的人生之路漫长而艰难!
生于农家的父亲,一生都在从事着一份清贫的职业。家中人口多,吃饭便成了最大的问题,直到父亲退休,我家都未曾摆脱贫困。因为操劳,贫困和病魔一直与他相伴,晚年更是折磨着他。
贫困与疾病的双重打击,竟没能让父亲放松对我们兄妹四人的教育培养。纵然父亲认为他的生命低微得如一棵小草,但在我心中却是一座大山,一座丰碑!
1956年,原江陵县政府为了补充教师,开设了简易师范。只读过三年私塾的父亲,竟考上了,这使得他有了再次上学的机会。他深知机会的不易,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他深知自己的基础,于是在两年的师范学习中,他拼尽全力,绝对得废寝忘食,父亲说自己一年都没有到学校外去过。
凭着过人的勤奋,聪颖的父亲将《敕勒歌》改写成了一首很唯美的现代诗,校长在朝读时,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亲自朗诵了父亲的这首诗,这在学校里引起了轰动。在这期间,他还在《沙市报》发表了不少诗词,加上他字写得好,得到了他的恩师王守愚的青睐。
当年毕业的六百多人,按照规定,毕业分配,绝大多数要被分到荆州地区的农村小学,只留十人分往荆沙城区,十人中选一人到沙市实验小学。最终成绩优异的父亲幸运地被选进了沙市实验小学。这就是我父亲的原始学历,也是他一生中的最高学历,一共读书五年。他常常自嘲:咱是小学"本科"生,大小也是一个"本科"学历了。
作为名校,沙市实验小学有很多从武汉二师毕业的教师,这对父亲产生了巨大的压力。
不服输的父亲又拿出了在师范上学的劲头儿。一年后,担任小学一、二年级的语数课程的父亲,被安排去教授四年级的语文课。这在沙市实验小学历史上是唯一的一次,父亲为此自豪了很久。
1959年,全国性饥荒。父亲微薄的工资,已经没办法养家。不得已趁休假回岑河乡下老家,自学篾匠,以贴补家用。即便如此,他还是吃不饱饭。就在这年冬天,征兵开始,父亲征得祖母的同意,就报名参军入伍。父亲说,在部队能填饱肚子,父亲的坦诚深深影响了我。
到部队后,因为有文化,就被安排做了文书,主要负责通讯报道。酷爱戏曲的父亲开始进行创作,可以说父亲的戏曲创作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步的,湖北大鼓、三句半、相声、小故事等都成了父亲涉猎的项目。由他主创的《学二连,唱二连》就曾获得过公安部队(现武警部队)政治部的优秀节目奖,此节目曾呈送中南海汇报演出,毛主席也观看了此节目。这是的父亲名声大振,同时也给了父亲极大地鼓舞。
文革开始后,部队也受到了冲击。一天,部队首长接到所有荆沙籍士兵复员回乡的命令。首长想留下我父亲,并答应给父亲提干,调入师部机关。面对人生中不多的机遇,父亲毅然婉拒了首长的赏识。父亲说,他还是喜欢教学。
复员后,父亲又回到了沙市实验小学。 一年后,父亲被调到城区做校长。我们也到父亲身边读书了。课余,父亲经常给我们讲一些故事,当然还有很多天文。我对人造卫星的了解就是从父亲那里来的。
父亲将教学看的很神圣,为了上好一节课,他往往要备课到深夜。因为准备充分,他的课讲得格外生动。某次我们的语文老师请假,父亲来代课。他讲课的题目叫"幸福",父亲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幸福。这是我唯一一次听父亲讲课。多年以后当我将幸福全是给学生时,我还记得那天上课的情形,那个亲切的笑容。
文革中的风云突变。有人告我的父亲,说他诋毁江青,说江青称不上文艺旗手。灾难自此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他就被调到一所农郊中学,再后来是更艰难的生活。父亲被安排在有着150亩地的校办工农场劳动改造。父亲的命运由此走入低谷。我也开始懂事,但不敢吱声。
从未见过的景象,父亲在风雨中犁地,在满天灰尘中脱粒稻谷,在骄阳下治虫摘瓜,在寒风凛冽中宰杀年猪。
想起当年他一夜成名后的流金岁月,不由得让人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艰苦岁月里,繁重的体力劳动,非但没有摧垮父亲,反而磨砺了他。
校工厂食堂无筲箕,竹篮,他动手做;校工厂要参加灯会展,他去扎灯;青年工人结婚,他用麦草杆做字,那金灿灿的字,粘贴在鲜红的蜡光纸上,再用镜框镶好,非常漂亮。
校办厂要浇灌菜地,父亲就借助资料,设计制作了一种密封自来水井。这就是近四十年来,流行于两湖地区的"压把井"。这种抽取地下水的发明,是在我父亲的指导下完成的。这项发明曾获得省教育厅的表彰。这种"压把井"发明,给两湖地区的农民带来福音,使得两湖地区终于摆脱了血吸虫病的困扰。父亲为此自豪了一辈子。
每逢大型宣传栏时,父亲就被请来组稿、书写、绘图,一般三天时间,宣传栏位于沙市最为繁华的闹市区--江汉电影院旁。宣传栏展出后,常常引来无数的市民围观,大家无不称赞父亲的书法功底!
文革后,重又走上讲台的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父亲仍然刻苦地学着技艺。终于,二十多年雕琢,使得父亲在书法、楹联、诗词曲赋、戏曲创作、剪纸、篆刻、书画装裱等多门艺术的研习中,都取到傲人的成绩。其中书学理论研究论文《书贵“自有我在”》曾入选全国第三届书学理论研究优秀论文。他的楷书书法曾获得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举办的首届全国汉字书法规范化书写二等奖。
父亲一生艰辛但他从不言弃,因为他热爱生活。尤其是在那极其艰苦的岁月里,他能坚持自我,追逐梦想,凭着的就是超人的毅力。父亲曾尊祖母的遗训,抄写《大方广佛华严经》、《般罗菠萝密多心经》、《妙方莲花经》,再装订成册。这三本经书共约一百多万字,光用去的毛笔就有一百多支。书写这些经书,是要有意志和毅力才行的。
退休后的父亲,开始了《岑河镇志》的编写,他希望能为家乡的文化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在这间小屋里,他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人墨客。
2013年,父亲就是在这间小屋里接待了他以前的二十多位学生。师生相见分外激动。五十多年过去了,父亲还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来,几名学生当场泪奔。
父亲是清贫的,更是富有的;是多病的,更是强健的;虽遭遇他人嘲讽,但他是坚强的!他学历不高,但育人成才!父亲最看重的就是老师的称谓。
再过几日,就是我父亲八十周岁的生日。按乡下习俗,是该给他做八十大寿了。父亲一生四处漂泊,但其信仰坚定。他就像一棵小草,只有疾风才知劲草的坚韧!多彩人生常怀梦,一棵小草向天歌!
他对待人生的态度,对待信仰的追求,将终生影响着我。
湖北/黄支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