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马小旦

　　清末民初时，阿阳镇设立了一处邮政代办所，邮路东通陕西陇县，西到秦州。

　　邮政代办所规模不大，里面的邮差也就五六个人。邮差里有个叫马小旦的，人长得精瘦，但个子高，长相也英俊，人送外号马大个子。马小旦为驮运信件邮包方便，还专门喂养了一头灰毛驴，这头灰驴是骟驴，体格健壮。跑邮差的活儿十分辛苦，路近点的还少受些罪，路远的有时在外过夜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在外过夜，这对马小旦来说是件很打怵的事，每回遇到路远当天返不回来要在外过夜，马小旦都会让媳妇陪她一起跑邮路，一来路上有个说话的人，二来也是最主要的，有个人陪着好壮胆。那时候没有像样的公路，都是些既偏僻又难走的山间小路，爬沟过坎，很是耗费体力。马小旦是男人，对走这样的路就像走平地似的，他吆着灰驴蹭蹭蹭的连大气都不带喘，不一会儿就把他媳妇甩出一大截子去，这样他媳妇就受不了了，喘着粗气在后面喊，马小旦，你走那么快做啥呢，狼又没撵你！马小旦喝住灰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媳妇说，狼咋没撵，你不看天快要黑了吗，黑夜就是狼嘛！媳妇也停下脚步，捶打着酸疼的腿说，黑夜咋啦，那也不能为赶路把人累坏了吧。有我在，你害怕个球呀！火辣辣的话，噎得马小旦直瞪眼睛。

　　平常在赶路时，饿了，夫妻俩就背靠着大树坐下吃干粮，马小旦会望着媳妇俊俏的脸，说些酸溜溜撩拨情绪的话语来挑逗媳妇，媳妇只是咯咯地笑，笑得两个大奶子颤悠悠地晃，这时候，马小旦就站起身，一拍屁股说，走咧！说着，还放开嗓子吼起了山歌：正是杏花二月天，马兰花开了一河滩；要（者）我俩的姻缘散，青冰上开了一牡丹。唱罢，马小旦还回头冲着媳妇哈哈大笑，灰驴却撒开四蹄颠儿颠儿地迈着碎步，搅起一缕缕黄尘扑在马小旦的身上。

　　这一天，马小旦要送邮件去陇县。由于媳妇突然患重病耽搁了时间，动身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阿阳镇距陇县有近百里，中间一半的路都在大山里，崎岖难行，再说这条路他有近两个月没走了。马小旦心里明白，半路怎么也得过夜了，但因媳妇不能陪他一同前往，马小旦望着阴沉沉的天，一脸的惆怅。在一旁的所长韩大嘴看出了马小旦的心思，便主动提出陪马小旦跑一趟差，这让马小旦受宠若惊。不等马小旦答应，韩大嘴就回屋拿了东西，催着马小旦吆着灰驴和他一同走出了邮政代办所的大院。

　　走出大约三十里的样子，天黑透了。马小旦便建议找个地方过夜，反正路还远着呢，又很难走，黑灯瞎火的甭出啥事。韩大嘴不以为然地说他带着手电筒，往前走一段再看吧，要休息，他会安排的。韩大嘴打亮手电筒，在前头照着路。又走了十几路的样子，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韩大嘴停下脚步，用手电在一处山崖下照着。突然，手电筒熄灭了，韩大嘴说手电没电了，便朝着山崖走去，边走边说，小旦，那边崖下有个山洞呢，今晚咱们就在山洞里过夜了。马小旦因有韩大嘴陪着，胆子也就放大了些，跟着韩大嘴往山洞走过去。山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俩人摸索着卸下驴背上的邮件，铺好铺盖，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洞外，雨似乎下大了，雨声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哗啦啦，韩大嘴不一会儿就传来打鼾的声音，马小旦因惦记着媳妇的病，加之心里害怕，一直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马小旦猛地被一阵女人的哭泣声惊醒了，他哧溜站起身，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惶恐中他去推旁边的韩大嘴，却是空的。这时从哭声的方向突然闪出一道亮光，亮光中一个血淋淋的人脸冲着他挤眉弄眼。马小旦哇哇大叫着撒腿就跑，只听嗵的一声闷响，马小旦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洞壁上。

　　马小旦死了。

　　没出半年的时间，马小旦的媳妇经不住韩大嘴甜言蜜语的哄劝嫁给了韩大嘴，韩大嘴比马小旦媳妇大着十八九岁呢。但马小旦的媳妇问过韩大嘴，为啥马小旦那天跟你出去跑邮路，偏偏就把命丢了呢？韩大嘴说，那还用问嘛，他胆子小，吓死的呗！

　　马小旦的媳妇狐疑地问，那你咋没吓死？

　　韩大嘴哈哈笑了起来，因为我胆子大，所以我命大，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后福就是想你还得到了你！

　　韩大嘴言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让马小旦的媳妇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新疆/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