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的人

　　我病了，实在受不了折磨，于是壮着胆子走向老婆：“亲爱的，我向你坦白，我出了大状况，快活不下去了！”

　　躺在沙发上的老婆扬起敷着面膜的脸，慢条斯理地说：“哟，你小子今天要是能说出个让人吃惊的九九来，哪怕还没到我规定的日期，也可以让你提前做一回男人。”说罢，她美丽的眼睛挑逗地扫视着我。

　　我满怀柔情又胆战心惊地抓住老婆的手，近乎告白：“亲爱的，我病了。我的眼睛成天盯着别人漂亮的房子，豪华的车子，高高在上的位子，整天满脑袋满脑袋都是票子在飘呀飘。为此，我饿得吃不下，困得睡不着，一连几个月寝食难安。你看，我人都瘦了一大圈。这段时间心里老是堵得慌，越来越愧疚。总觉得没能让亲爱的你过上富足的日子，没给咱宝贝儿子创造一个优裕的环境……。”

　　老婆“噗”地笑出了声，连翻了一通白眼：“对头，你他妈还真是有病！有这闲工夫的，还不赶紧去整两篇论文，或者琢磨一下和你们头儿的关系，争取年底能进步进步。看看你单位与你同龄的小赵，人家已经是科长了。还有你那个同学啥子钱局长，人家那个风光哟！人家老婆那个滋润哟！可是你呢？整天不知道叽叽歪歪个啥。”言毕，一把扯下面膜，飘然而去。

　　我呆立在一旁，心里异常难受万分自责：是不是我的反思还不够深刻呢？还是自己认识尚有不足啊？究竟是怎么了？看把亲爱的老婆气得哟。思前想后，回忆种种，嘿嘿，我觉得老婆教训得真对！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我为目前自己的状况无比羞愧，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恍惚了。

　　临近元旦，照例是向老婆汇报一年成绩的时候，我却一反常态，满面春光。正聚精会神看韩剧的老婆不经意斜了我一眼，调转头诧异地问：“咋了？难不成你小子有好事？”

　　我赶紧蹲下身子，轻捶着她的小胳膊小腿，说：“当然。”

　　老婆呼地站起身，直嚷：“快说说看，磨叽个啥？”

　　“亲爱的！”我说，“我最近常这样想，幸福的标准千千万，我们可不应该只往死胡同钻。别看人家赵科长钱局长有多牛，我呢，有个漂亮贤惠的老婆。老婆你呢，我虽然没能力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咱家正在奔着小康哩。你再看我们的儿子，多乖多聪明，次次考试几乎门门满分。再看赵科长钱局长，他们的孩子，嗨，那分数才叫车祸现场啊！”

　　“你他妈有病！”刚才还心平气和的老婆忽然怒目圆瞪，象一头被抢去了猎物的狮子。

　　“没有啊！老婆，最近我只是幸福感爆棚。”我说，“我的心病早好了，你看我的小身板，多壮实！你再看赵科长，酒精肝，整个就是个药罐子。对了，告诉你吧，钱局长和他老婆已被双规了。你看我们一家子，幸福，安康，和谐。”

　　“你到底有完没完？”老婆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瞧你这德性，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一无是处还被说成了幸运圆满。我呸！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回咱们可真得离婚，忍不了真忍不了。”

　　被亲爱的老婆这么醍醐灌顶地一通训，我忽然觉得自己心头一颤，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哎呀，还是老婆说得对，我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懊恼不已：像我这样的人，何来幸福呢？不应该亵渎了这个美好的词语。看来我还真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得赶紧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婆坚决地提出离婚，在病情中沉浮的我，爽快地放手了亲爱的老婆和儿子。因为窝囊的我，不想再拖累了她们娘儿俩。离婚后，老婆带着儿子很快就再次结婚了。听说对方一直对她有意思，而且那人事业有成，风度翩翩。

　　我一边辗转于不同的城市治自己的病，一边默默祝福着她们娘儿俩，日子倒也平静。可是有一天，我突然间接到前妻的电话。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她现在的生活，末了忽然问我：为什么我和儿子现在的日子别人说过得挺好，我们却都感觉甚至没有以前幸福呢？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我握着电话，因为嘴巴里含了一大把药片，只能支支吾吾地，无言以复。

　　王锋，湖北孝感市作协会员，现为初中语文教师，发表作品几十篇（首）

　　湖北/王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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