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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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6-20 11:32
梧凤下班后,骑着单车飞奔在下班的人潮中,赶到幼儿园接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的新楼盘矗立起几栋高楼,儿子指着高楼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那些房子?”
梧凤的心好像被皮鞭狠狠地抽了一下,感觉到痛楚。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单车房中,顶个脚尖就能摸到天花板。还几家挤在一起,整天为争厨房、洗手间闹矛盾。
儿子每次到楼上的小朋友家玩,回来总是问,什么时候才能住在楼上,总是让梧凤内疚。
来特区十几年了,每当看到新建的楼房,梧凤总是停下看看,幻想着有一天能当上这一砖一瓦的主人。梧凤紧紧地牵住儿子的手:“妈妈一定会为你买房子,一定要给你一个家。”买房成了梧凤坚定的奋斗目标。
晚上把儿子哄睡后,梧凤跟老公赵益说:“今天儿子又问什么时候有房子住,我们要奋斗起来了,争取早点给他一个像样的家。”
赵益眼睛盯着电视:“想想就好,现在哪有条件买房子。”
“想啊,有目标就有方向去奋斗。”梧凤把他的脸扭过来。
赵益扒开梧凤的手:“解决温饱就不错了,你没那么大的头,别戴那么大的帽子,房子的事,我是不敢想。家里有存款吗,有人帮忙吗?”
“没有。”梧凤没了底气。
作为月光族,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工资除了生活,侍养老人,交儿子的幼儿园费,哪里能有存钱。
有一次,儿子病毒感染发烧住院,看着躺在病床的儿子,梧凤更想给他一个家。出院那天,赵益的老板开车过来帮忙接梧凤母子回家,当他看到赵益的居住环境,从心里想帮助他们。
第二天赵益上班时,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赵益,我一直不知道你居住的环境,你想不想买房,改善居住条件?”
“家里没有存款,我哪里敢想啊!”赵益低着头说话。
“前提是你想不想买房,钱的事好说,我帮你。”
赵益做梦也想不到老板会这么好,连连点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回去跟你老婆商量一下,定下后我带你去看房子,买在郊区也不错,压力相对小一些。”
赵益下班回来,看到梧凤正跟合租房子的女人吵架,水电费是大家一起公摊,女人怪梧凤不节约。梧凤又埋怨女人不讲究卫生,厨房不洗干净,洗手间也不洗干净,眼看就要打架了。赵益马上把梧凤拉进房间,更触动了他买房的神经。
赵益给梧凤扇了扇风:“别生气,你不是一直想买房吗?现在我们可以考虑了!”
梧凤伸出手摸了摸了他的额头:“我吵架都没有发神经,你都没有发烧,却胡说八道!”
“真的,老板说如果想买房子,他会帮忙。”
梧凤还是不信:“怎么帮?哪有这么好的事。”
“跟银行贷款,他做担保,可以做低息。”
“那么好啊,为了儿子当然要买房子,你以后更要好好工作,报答他。”
接下来的时间,赵益每次跟老板出去办完事情后,老板就带着他到处看有没合适的房子,最终在郊区看中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
周末,赵益带梧凤到郊区看房子。新的开发区,周围荒无人烟,配套设施更谈不上,梧凤考虑到儿子以后上学不方便,她放弃了。
买房的事就搁下来了。
市政府整顿市容,单车房不能再用于居住,公司只有收回原来为了照顾买不起房子的员工,而改造的单车房。意味着梧凤一家又没有地方住,又要找地方租房。她真的不甘心成为这个城市的过客,多么想在这里扎根。
眼看距搬离单车房的期限只有两个月了,梧凤急得像锅里的蚂蚁,每搬一次家都是身心疲倦,真想结束漂泊的生活。赵益依然若无其事,一点都不紧张。
公司收回单车房的同时,也要处理闲置房子,员工有优先权认购,房子的价钱还能打折。梧凤认为是买房子的好机会,供房的利息跟每个月房租的钱差不多,租房的钱还白白丢掉,如果供房,以后还有房子。
梧凤把认购的消息告诉赵益:“你问问老板还帮忙吗,帮的话,我报名认购。”
赵益立马跟老板打了电话:“老板,我老婆公司有购房政策,你能帮我一下吗?”
“没问题,你们先去看房,钱随时能贷到,信贷部的主管是我哥们,一个电话的事。”老板大方应承了。
第二天上班,梧凤就到行政部报名认购。报名后要先交一万元的押金,就可以选择房子。房子还没定下来,就贷款不好吧,梧凤也开不了口,但是家里又没有钱,怎么办呢?
想到以前买了公司的内部股票,她把股票凭证变卖出去,刚好一万元。交了押金,梧凤从行政部拿了房子钥匙,每天下班后,把闲置房子都去看了一遍。行政部管理钥匙的小柯跟梧凤私下关系不错,给了很多选择的优先权。
看房子的过程,夫妻产生很多分歧,赵益胆小怕事,把自己定位在卑微的位置,认为房子能住好,不考虑其他。而且也认为没钱,随便买一间小面积的房子。
梧凤可不这样想,她认为以家庭现有的条件,不可能第二次买房子了,所以能选择好的就必须买好的。老人一起生活,儿子长大后要单独一间房间,起码也得买三房的,周边配套设施要齐全,安定下来就没有机会改变了。
最后确定了在市中心的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折后价一平方一千六百五十元。总价十四万,除了已交的一万元押金,还差十三万。梧凤把房子定下以后,让赵益跟老板说,可以着手跟银行办理贷款了。
老板娘知道老板要当担保人,翻脸不认人:“你不想想,他们那么穷,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贷款,万一还不上,你要承担风险。这个坑,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跳。”
“已经答应帮忙,现在又定了房子,反悔不大好吧,那他们怎么办?”
“把你自己管好,别管那么多事,没钱是他们的事,没钱也敢想买房,真的是异想天开,我们没有义务帮忙。”
梧凤满怀希望地等待贷款买房,她想等把家安顿好,就努力赚钱,还债。
赵益下班回家,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多看梧凤一眼。梧凤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唠叨起自己的计划:“以后你的工资用于生活费,我的工资用于还贷。”
赵益默不作声,梧凤有点火:“你成哑巴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赵益搔了搔后脑勺:“老板说帮不了,哥们调离信贷部了。”
梧凤觉得被人当头一棒,眼眶好酸,她吸了吸鼻子:“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我们会还钱的。”
赵益大气都不敢喘:“要不算了,把房子退了吧?”
梧凤的眼泪啪啪地掉:“只有退了。”
梧凤走在去行政部的路上,天色阴暗,下着蒙蒙细雨,她看着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她把房子的钥匙退给小柯,他吓了一跳:“怎么能变卦,你要考虑清楚,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梧凤红着脸说:“真的不好意思,确实没钱,还是退了吧!”说完站在办公桌前搓了搓手。
小柯搬过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再考虑,一万元押金不能退回给你,看房的条款写得清楚了。”
“不是吧,那可是我唯一家当。”梧凤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小柯把钥匙塞在梧凤的手里:“我当你没有来过,钥匙你暂时保管,不到最后的期限别还给我,再想想办法!”
梧凤心里涌起一阵感激,紧紧地拿着钥匙:“其实我也舍不得还给你,无论如何,我必须在这个城市安家。”
“是的,一定要给小孩一个家,不能回老家,任何一方的老家都不能回去,能帮上的我一定会帮你!”
从行政部出来,天空放晴,梧凤似乎能看到一丝丝的阳光。她脑海里搜素着有哪些人能帮助自己,从来不愿意给亲朋好友添加麻烦的她,但是为了房子,只有放下面子。
赵益下班后看到房子的钥匙还在桌子上,拿起钥匙在梧凤面前摇晃:“不是让你去退房子吗?”
“我们再想想办法吧,你找姐姐们借,我找亲戚借,看看能筹到多少,小柯说到最后一刻确实没有办法,才去退。”梧凤就想一搏。
赵益把钥匙重重地甩在桌上:“我胆子没有那么大,十几万元啊,怎么借?”
“你就是一个胆小鬼,反正我豁出去了。”
交款的限期一天天到来,梧凤筹不到钱,她无奈地选择放弃。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睡在身边的儿子,她的眼泪又往外淌,心里充满内疚。
“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公司的房子能做房贷了,首期交三成,你看中的房子我算了一下,再交三万元就好,应该不成问题吧,下周期限就到了,你再努力吧!”
小柯的一个电话又勾起梧凤买房子的强烈愿望。她好激动,十几万元不好筹,三万元怎么也要想办法拿下来。
赵益还在犹豫不决,他没有几个朋友,亲戚大多经济状况也不好。梧凤说了一句:“你有多少借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此话一讲,她要承担得更多。
赵益最后只向他哥哥借了五千元。梧凤有点无奈,实在没有办法,她向父母求助。妈妈说:“一两千就有,多的也没有了。”
“那算了。”放下电话,梧凤忍不住哭出来,自己打工挣的钱都帮家里,想不到在重要关头,妈妈还是重男轻女。
一个星期里,梧凤把亲朋好友都借了一遍,大多推辞没钱,有的说钱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取出,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衰”。
紧要关头,梧凤多么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恩情一定会铭记于心,用一辈子回报。这时一个亲戚伸出援手帮了她,梧凤拿着借来的三万元到行政部把房子的首期交清后,并办理了贷款手续。
梧凤有固定的工作,公司又帮她开了高收入的证明,赵益的老板不肯帮他开收入证明,所以合同和房产证上只写了梧凤的名字。
当梧凤在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觉得手中的笔有千斤重,房产证被银行收走抵押,她心里有些许的失落感,不禁咬了咬嘴唇。
小柯从她表情里看到担忧,拍了拍了她肩膀:“放心,熬几年就过去了,现在还年轻,祝贺你终于买房子了。”
梧凤摇晃着钥匙苦笑:“庆祝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房奴,背上一身的债,得奋斗十年啊!”
“打工仔想安家立业很艰难,奋斗十年也值得。”
“谢谢你,我原计划三十五岁能买到房子就不错了,没有想到二十八岁提前实现,其实我还算是幸运的。”
梧凤自己到了海边,月色温柔,星星眨着眼睛,海涛轻轻地唱起歌谣。海风吹散积压多年在心头的愿望,她心里更加明白往后的日子会很辛苦,为了孩子,再苦都值得。
房子长期闲置,墙面的油漆剥落,门、窗、防盗网都是锈迹斑驳,无法居住。借来的钱交了首期的房款,再也没有钱装修房子。梧凤跟赵益只有自己动手,做起装修工。
梧凤每天下班后就过去清理房子里的杂物。赵益下班后也过来,他负责刷墙壁和门窗。
防盗网布满锈迹,几乎把梧凤吓住了。赵益买了铁刷和油漆,手把手教她。先把用铁刷把锈迹擦掉,再刷上一层防锈漆,最后再上银色油漆。
七月的太阳五点时刻还是红彤彤像个大火炉,把人煎出一层皮。房子阳台方向刚好朝西,梧凤每天也在暴晒中操作。
油漆兑了天那水,味道呛得梧凤受不了,站在阳台上只想呕吐,天气又闷热,她一次次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就好。也许肚子太饿了,也许油漆的味道太呛人,梧凤刷着刷着没了知觉。
赵益在厨房装水管,好一阵没有听到梧凤讲话,心想怪了这女人今天不唠嗑了,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赵益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看,只见梧凤倒在阳台的防盗网上。
赵益赶紧把她抱下来,摇了摇,梧凤才醒过来,说了一句:“我好饿啊。”
赵益看着怀里的梧凤,头发蓬松,脸上还沾着油漆,手指对油漆过敏,已经红肿,她还在坚持,不由把她抱得更紧,心里好心疼。赵益把梧凤扶到门口透气,转头出去给他她买吃的。
梧凤弱弱地说:“买个馒头填填肚子,家里还有饭。”
一阵清风吹来,梧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防盗网只刷了一遍,还要再刷一次,她又坚持爬上阳台。当她把房子的所有防盗网刷好,双手严重红肿脱皮。
赵益的老板听说他买了房子,居然跟老板娘过来参观。梧凤正在打扫卫生,看到他们心里一怔,出于礼貌,勉强对他们挤出笑容。
老板娘在房子里看了一会,出来时对赵益说了一句:“你好奢侈啊,还买了三房一厅。”
梧凤来气了,不帮我也算了,你说的对,是没有义务,但是没有说资格我们什么。故意把扫把溅起水花,往老板娘那边扫:“有哪条法规规定有钱人房子人就能拥有多套房子,穷人一套房子也奢侈吗?我可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不求怜悯。”
老板娘自觉没趣,没一会就走了。
他们总想用最少的钱,做最好的事,只有辛苦自己,什么事都是自己干。二十多天过去,房子经过梧凤夫妻的努力收拾,也变得像模像样,他们选了一个好日子入伙。
租房子住的时期,由于要经常搬家,不敢买质量好的家具,担心经不起折腾。现在有了自己的家,起码也要买像样的家具吧。可是赵益却认为现在没有钱,去二手市场随便买二手货凑合就好。
梧凤心里觉得悲哀,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赵益就不能拿出点男人气概吗?赵益抛下一句话:“反正我没有钱,你想买就自己想办法。”就真的什么都不理了。
梧凤从来都是孤傲的人,她那个月拼命干活,拿了底薪的三倍工资,她核算了一下,除了还房贷,还有剩余,能买几件像样的家具了。她自己去了家私商场了,买了饭桌、衣柜、沙发......
人生三件大事,结婚、生孩子、新房入伙。
梧凤结婚、生孩子都没有宴请亲朋好友,这次买房也算是人生最后一件大事,请大家吃顿饭图个吉利吧。
可是家里的经济已经是捉襟见肘,实在没有能力请亲友去酒店大摆酒席了。梧凤的好厨艺在朋友中早有传说,她决定自己下厨。
赵益根本相信:“平时人不多的时候,煮几个好菜不会难到你,现在可是要煮几十号人的饭菜,你想清楚,我可帮不上的。”
“辛苦一点不怕,我能行。”其实第一次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梧凤心里还是没有底,只能硬着头皮了。
天空还未泛白,梧凤已经赶往批发市场采购,她用单车驮回一车的食材,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洗、切、炒。亲友陆续到来,赵益负责招待。
梧凤用半天时间煮了四桌饭菜,大家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给新家带来了许多喜庆。
送走最后一批亲友,梧凤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脚跟发麻,小腿都在发抖,她瘫在沙发上久久不能站起来。
赵益拿出亲友送的份子钱清点,发现少了一个,他问梧凤:“我堂哥的份子钱你收了吗?”
梧凤把脚伸直:“你神经病,我在厨房忙着呢,哪有空?”
“不可能不给的啊!”
“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骗你不是?”梧凤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
“那就是他没有给了,我是看见他拿来了一袋苹果。”
“没有给就算,我们请客也不是想收份子钱,大家热闹一场就好,每个人送的份子钱要记起来,以后要还人情的。”
赵益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梧凤莫名火了:“大男人,别计较小事。买家具不见你跟我去挑选,还这样不要那样不要,什么都让我做,你烦不烦?”
“你吃了火药。”赵益觉得委屈。
“是啊,我累个半死,你还为那么点钱计较,这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人家不给也不欠我们的。自己加把劲奋斗,不给人家添麻烦,不给人家看不起。”
梧凤用本子记下每个帮助自己的人,她知道这笔人情债以后要加倍还上。
终于有自己的家,终于给孩子一个家,再辛苦也值得。
多年漂泊的感觉也在今天划上句号,从今不再无助。
可是债本上的数字让她失眠,梧凤产生了强烈的赚钱欲望。
梧凤主动加班,工资是按计件核算,工作量不设上限,做出来的全部发工资,她拼命干活,只想能多赚点钱,要还债、供房。每个月领的工资是同事的两倍,有人因此眼红,跟她抢岗位。
上司知道她的生活情况,给予很大的帮助,最终梧凤以过硬的技术保得岗位,她已疲惫,却不能不争。
生活上能节约就节约,有时恨不得一分钱能掰开用。要侍养老人,供儿子上幼儿园,压力可想而知。梧凤多少次徘徊在商场的橱柜前,看着漂亮的衣服不想离开,记不起多久没有买过衣服了,对于爱美的她有点残忍。
梧凤祈祷着一家人能平安,不用再支付其他费用,希望少一些人情世故的交往,减少开支。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梧凤每月发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存进供房的帐号里,再交儿子的幼儿园费用,所剩无几了。赵益的工资用于家庭的一切费用,水电费,生活费等。
生活过得清贫,也算平安平静,梧凤心想就这样苦几年吧!但是生活并不能随个人的意愿过着。
赵益的嫂子看到他们生活过得如此拮据,担心借给他们的五千还不上,竟然让哥哥来催债。梧凤又体会了人情冷暖,她跟哥哥说:“自己兄弟能缓缓吗,确实拿不出钱。”
哥哥面无表情地:“我是没有办法才来催债的,你们想办法还吧,你嫂子的性子,会把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赵益在一旁不吭半句,梧凤心里恨得想揣他几脚。既然都上门追债了,总不能赖着不还钱吧。梧凤思忖了一会:“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办法还给你。”
这一次,梧凤只有向小柯求助,当小柯知道是赵益哥哥催债时,气得狠狠地骂:“什么人啊,自己的弟弟还给施加压力,五千元送给你们也不过分,一辈子难得做两兄弟。”
梧凤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唉,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想的,借钱还债天经地义,还就还吧,你帮帮我。”
“你嫁老公干嘛的,什么都要你承受,他的亲戚可以断绝关系了。”
“你别再说了,越说我越难过,你帮不了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说完起身想离开。
小柯一把抓住梧凤的胳膊:“谁说我不帮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钱,以后有困难一样来找我。”
赵益哥哥的催债给梧凤的家蒙上一层灰,也影响了家庭的和睦,夫妻经常为了拮据的生活吵架。
一次吵架时,梧凤再也忍不住大爆发:“你算什么男人,拿回家的钱又少,又让我承受那么多,你家的亲人更没有亲情,谁帮我们,真后悔嫁了你。”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没有逼你做这么多啊,你可以不做。”赵益也不示弱。
梧凤更加气不往一处来:“有本事你赚多钱回来啊,我就不用做了。”
“你以为我不想多赚钱吗,一月就那么点工资,除了给你的家庭费用,我自己没有一分零花钱了。”
“换工作,跟不讲信用的老板也没有前途。”
赵益准备辞职的时候,出了车祸。
梧凤在公司接到赵益的电话,他带着哭腔说:“我不小心撞到一个老人,他膝盖处粉粹性骨折,现在住院,要花好多钱。”
梧凤当场吓傻了,不能说出一句话。许久才问赵益:“你有没受伤?”
“我没有事。”
下班后梧凤急得抓着赵益捶:“你怎么还不小心,家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赵益捉住她的手:“我也不想啊,他在一部车后面突然闯出来,我都来不及刹车,幸亏开得慢,开快都会把他撞死。”
“现在怎么处理?”
“报警了,交警勘察了事故现场,责任不在我,现在是先把人医治好,老板已经垫了医药费。老人的家里人不承认交警的处理的结果,估计要打官司。”
第二天梧凤到医院看望老人,想给老人的家里人道歉。希望他们能体谅一下经济情况,能私了就私了,打官司要花费好大一笔钱。
梧凤想得太天真了,老人的家人根本接受道歉,一切法庭见。官司打定了,而且听说老人的儿子在法院工作,他们更懂司法程序,不用说,输定了。
三月的木棉花开得火红,在枝头娇艳欲滴,与梧凤灰暗的心情成了鲜明的对比。万物复苏,大地回春,到处一片翠绿,梧凤却觉得天就要塌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老人的骨头难以恢复,期间还不同意了结官司,非要等完全恢复。多住一天院,赵益就要多支付一天的医药费,摊上大事,性格本来内向的他,变得更加沉默了。梧凤默默地承受了一切,心里很无奈,也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平。
四个月后,老人同意了结官司,法院审判责任各占百分之五十,赵益要负责六万元的医药费,无疑对家庭是雪上加霜。
赵益拿不出钱,老板先支付了医药费。他还来不及感谢,老板就把他叫进办公室:“我帮你支付了钱,以后每个月在你工资里扣除。”
“好的,你扣吧。”
“工资一千二百,每月扣除八百。”
“你说扣除多少就多少。”赵益答应老板了,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家庭的经济情况,没有考虑梧凤承担的担子有多重,更没有跟她商量。
赵益发工资的时候,梧凤接过他拿回来的四百元,欲哭无泪,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了。她心想你老板够狠的,知道我们的状况还这样扣除,根本就不让人活:“干嘛一个月要扣那么多,家怎么支撑,你不会让他扣少一些吗?”
“我想快点还清,早点离开。”赵益有他的想法。
梧凤心想你也够狠心的,忍心让我一个人承受,有没想过我是一个女人。四百元要我供房,养儿子、养你妈,眼眶不禁红了。
赵益不敢说话了。梧凤迫切地想赚钱。
拼命工作的收入已经不能支撑一个家,经常入不敷出。苦于生活,梧凤想兼职,但是儿子还小需要陪伴,哪做什么好呢?
梧凤观察到了小区没有小卖部,就在小区开一间。现在的人都去超市消费,生意也很有可能做不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送货上门。
房子刚好在一楼,她把阳台打开,做成铺面,恰好小区属于三不管地带,没有办营业执照也做了起来。赵益放不下面子,所有的事梧凤自己打理,预算批发的商品,月底盘点,送货等等。
靠卖油盐酱醋赚不了多少钱,梧凤又看到正在流行自动麻将机,家庭一般是不会买。她又跟朋友借钱,买了两台放在家里,给小区的人娱乐,收取茶水费。
梧凤每天像陀螺一样转着,没有一刻能停下来,累,只能扛着。做麻将生意最担心三缺一,自己要陪客人玩,但是不这样做,根本招不了生意。梧凤好多次觉得有点可悲,明明不喜欢的事,为了赚钱却要陪笑脸。
赵益像中了邪一样,每个月拿着四百元的工资,沉默不语。他不理解梧凤陪别人打麻将是为了赚钱,经常跟她吵架,骂她贪玩。梧凤更加身心疲惫,她把所有的委屈和眼泪都吞进肚子里。
总不能为了生活费跟别人借钱,而且借了也要还,梧凤是这么想,关起门喝口白粥也是一餐,熬过去就好了,面子要捧在手心里。
楼上的住户卖了一箱啤酒和三大瓶可乐,要梧凤送货。他一个人大男人两手空空走在前面,梧凤拿着东西跟在后面,心里突然莫名地伤悲。
送到七楼他家时,看到女主人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梧凤心里更酸了。当她拿着一箱空的啤酒瓶从七楼住户家走出来时,听到男人说:“还整天说我对你不好,看看梧凤下班了还要送货,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梧凤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她急忙伸手擦去,只有一手托住的啤酒瓶差点掉在地上,拽着她往楼梯掉,她本能地抓住护栏,才不至于摔下去。抹干眼泪,梧凤想人与人之间无法对比,要不会生存不下去。
对于辛苦和贫穷,有骨气的人都会承受和奋斗,但是生活中给予的磨难,突发事情反而会令人难以接受。
一个周日,小区的人打电话来要烟酒,要求送货,赵益也休息,梧凤让他去送,他不肯去,梧凤只有自己去。
梧凤送货一般都是送到顾客门口,收了钱就走,她很少进去别人家里。可是那人要梧凤把东西放进去,只见他只穿了一条三角底裤,毛茸茸的胸毛让梧凤觉得害怕,更觉得不雅,她把东西放在客厅后,尴尬地等着收钱。
那人又说没有零钱,梧凤说下次给我,想转身离开。那人突然扑向梧凤,拽着她去房间,梧凤拼命地挣扎,他裤裆底下那坨东西胀鼓鼓的。梧凤直呼救命,周末人们都出去玩,哪有人出现,整栋楼房像死一样的静寂,也像梧凤快死的心一样苍凉。
梧凤用脚拼命踢他,他死死捉住她,还凑上可恶的烟酒嘴,满口的黄牙,呼出呛人的烟味。眼看就逃脱不了,梧凤叫出我去公司告发你,那人一怔,捉住梧凤的手松了一下,梧凤趁机逃了出去。
梧凤逃回家里,在房间里大哭,贫穷她不怕,再难也不怕,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侮辱,都因为赵益的懦弱。
赵益听到哭声,走进房间崩出一句:“你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哭什么?”
梧凤的心伤得碎了一地,抽抽噎噎地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幕。然而赵益并没有安慰她,沉默了一会,他才说:“那以后你不要去送货了。”也不敢去找那个人理论。
赵益的懦弱更撕裂梧凤的心,妻子被欺负了,还能沉默。梧凤真想赵益能把那个人砍死,被抓去坐牢,自己为他守寡。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梧凤也闷闷不乐了。
她已经不会再去送货了,梧凤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帮忙。父亲来了以后,看到赵益的表现,几次想挥起拳头,都被梧凤劝住了。父亲帮了一段时间,一直劝梧凤关闭小卖部,他不愿意女儿受累。
虽然小卖部不能赚大钱,起码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费,工资除了供房以外,还能存钱还债。梧凤跟父亲说:“再坚持一段日子,等我把房贷和债务还清,我就不做了。”
父亲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都怪我没有本事,经济上不能帮你,让你受苦了。”
“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怨任何人,只想给儿子一个家。”梧凤抽咽着。
坚持了三年,赵益老家的田地被征收了,赔偿款有十万元。梧凤对钱本来就没有特别的概念,一切都由赵益办理。
梧凤想把赔偿金一次性把房贷还清,想不到赵益却把赔偿金存起来,他不肯一次性还清:“钱要留着,万一有什么大事,没有钱,万一我妈病了,没有钱治疗。”
“你就忍心看我这么累,房子还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家以后你自己撑,与我无关!”梧凤赌气了。
赵益还是无所谓,梧凤想离婚了。生活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在有能力缓解压力的时候,至亲的人还要自己承受,还有必要死死支撑吗,她心寒了。
最终赵益拿出五万元给她还清房贷,丢了一句话:“你现在满足了,我的责任完成了。”梧凤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悲,自己的付出有什么意义呢?夫妻同甘共苦只是传说。
还清房贷之后,梧凤关闭了小卖部,她刚好三十二岁,在这个城市扎根是她多年的愿望,完成后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生日那天,她自己到海边,沿着海边走了很长的一段的路,回首这些年的经历,除了辛酸还有自己的坚韧,这个城市烙下了她拼搏的印记。
她朝着大海大叫一声:“梧凤,你还可以更坚强。”
生活垒了一道道坎,挖了一个个坑,不想被活埋,梧凤只有跳过一个又一个,心志受到极好的磨炼,在人生中是一笔财富。
二零零六年后房价一路飙升,当初一起进公司的同事,许多人至今还没有买房子,做着城市的边缘人,工资与房价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多年以后,梧凤心里庆幸能给儿子一片遮盖头顶的地方。也觉得自己像一只涅槃的凤凰,几经浴火只为筑一个安稳的巢。
苏岱香,女,广东潮州人。珠海市作家协会、中华精短文学学会、当代微篇小说协会会员,当代微篇小说新锐作家,2016年十大精短文学新锐作家。作品散发《微篇小说》《宝安日报》《西南商报》《昆山日报》《桂林日报》《精短小说》《中国魂》《吴地文化 闪小说》。作品入选《中国闪小说佳作2015》《中国诗歌大观》《中国闪小说佳作2016》《世纪诗典》《中国大学生文选》等。
广东/苏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