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回家的路

　　生命以自己的方式流淌，但，爱不会改变。

　　嗨，我亲爱的孙琪。这是我本来想在京都给你写的一封信，不过你要原谅我的拖延症，直到今日才动笔。

　　好可惜，我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今年十一月要去日本，你就离开我了，还是那种永久性的离开。本来还想问你想要什么礼物，或者说我在某个神社给你祈福快点好起来，但是这些都已没有机会做到。

　　我算了算，到今年12月17日就是你离开的第100天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100天没有梦到过你一次，哪怕是梦里只有你的名字出现，这些都没有。

　　在我以为已经接受你离开这件事的时候，最近上映了一部电影叫《寻梦环游记》，你知道吗，看完后我蹲在逼近零度的上海街头痛哭不已。老徐拍了拍我的肩说，“很多人看完都说死亡不是永别，忘记才是。”

　　对啊，我没有忘记你，而且还会记得很久很久。

　　“最动人时光未必地老天荒”

　　“下一趟前往大阪的直达列车即将在2分钟进站，请乘客们做好上车准备。”

　　其实我并听不懂一丁点日语，不过当我真正站在京都駅的站台上时，我好像被赋予了能听懂日语的神奇能力。

　　如果你在，你一定会笑我了，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毫无语言天赋。记得高中那会同桌，每次英语考试都是你帮我顺利过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怪你，或许就是因为你在，我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一人英语好就行了。

　　隔着JR车厢的玻璃，京都的风景快速退去在视线里，但枫叶、小巷甚至是街角的寺庙都已定格成脑海中一幅幅无法删除的画面。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也曾来过这里，只是那一趟匆匆的惊人，仅仅是一行人坐着大巴在京都吃了个午饭，去看了看已没有雪景的金阁寺就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过去，我们总是嫌时间过得太慢，好像从认识以后的所有镜头都可以打下一行字，“十年以后……”。可是却未曾想过，从来都是时间在推着我们去接受，比如接受你的离开。

　　你记不记得，他在高考前抛下了日夜备战的我们，东渡日本，我哭得跟个傻子一样，我记得那天你陪我去送他，然后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回吧，他走了，他会回来的。”

　　我仿佛忘记告诉你，在他安顿好联系我时，已是我跨入大学后的第一个秋天。

　　“你好吗？我很好，好像突然就喜欢上了这里，想留下来。这里的天气、街道，甚至便利店都那么对我口味。你知道我喜欢安静、干净。所以没有人认识也就不会再去想谁，包括你们。”他联系我时我已经不再那么想他了，甚至重新牵起了手。

　　那是在机场送他离开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我是真心祝福他的。不过多年后，像你说的，他还是回来了，我记得我有问他，你后不后悔。他说，那是他活到现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没有之一。

　　后来我一直想去看看，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为什么不是和我，和我们在一起。

　　爱有来生

　　如果说大阪和东京一样是繁华，来了之后发现，确实如他所说一样，安静、干净。我真该在这个季节多待在京都几日。

　　“今年京都的冬天来得有点早，所以你看，枫叶这么早都红了。”

　　我从京都的南禅寺出来，在问路的时候偶遇一个从大阪过来采风的中国留学生男生，那个男生跟你一样，有着黝黑的皮肤，瘦瘦的身板，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自然就想起了你。不过他跟你不一样不会只等着别人给拍照，因为他拿着跟我手中一模一样的相机。

　　后来我想，能够成为密友，应该总是带着爱。就像在你走之前，我说，还想陪你去香港看看，给你拍超级帅的照片，你说我照相你完全不担心。

　　男生告诉我，在他心里，南禅寺通往银阁寺的这段小径是他最喜欢京都的一角，“每年无论是春天的樱花季节还是冬天的枫叶季，京都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只有这里，可以慢慢走一走，累了就坐在河岸边的石板凳上，偶遇阳光正好。”

　　在去京都之前，我有在攻略看到，这条连接银阁寺与南禅寺的小径名曰哲学之道，位于日本京都大学东侧。不过说是小径，但实则却长约1.8公里。因昔日哲学家西田几多郎时常在此散步，探寻深奥的哲学问题。不过也因为沿水渠两旁的小径种满樱花，所以也是京都赏樱最佳景点之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渐渐不再那么喜欢喧嚣，就像在过了25岁以后，就不再去播放让心脏炸裂的音乐的酒吧，甚至连KTV都甚少前往。你那次笑我说，这是“老龄化”的象征，意味着身体里青春的血液即将枯竭。

　　我现在好想给你说，如果能在京都这样的城市渐渐老去，甚至枯竭，也是好的。所以当我站在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创建的银阁寺背后的东山，看到夕阳西下，内心感到无比安宁。对了，还忘记给你说这与我三月份去的京都西北方向的“金阁寺”刚好遥相呼应。

　　京都的寺庙神社真的很多，听我妈说应该有几千个，遍布京都的每一个角落。就在我住的日式客栈旁边就有大大小小不下五个神社。所以这一路在经过很多神社的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平时应该多去寺庙里拜拜那些上神，深爱的人们会不会就不离开自己了。不过你一定又会说了，临时抱佛脚可是没有用的。

　　其实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当时执意离开家。然后先是送走了爷爷、姑妈，然后现在又轮到了你。

　　只是在好多年前，我真以为干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做事没有常性，虚度光阴，以为自己就是快速跑车，认为可以任意丢弃东西，也把你们一股脑儿抛在身后。那时我还不谙世故，不知道你们也许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终究有见面的那一天”

　　在京都的那几天晚上，基本都流连在京都的八坂神社、鸭川到东大路通之间的区域。这里出名的原因是有舞伎和艺伎出没，其中衹园甲部为京都规模最大的花街，有时可以在花见小路上看到她们的身影，而衹园一带有很多茶屋和料亭，你知道我有事没事都喜欢喝点酒，所以在气温突然骤降的京都窝在温暖日式建筑里喝点酒真的是一种享受。

　　但我也发现日本人也真的喜好喝酒，下了班到餐馆点餐，首先就会选一瓶清酒或者啤酒小酌起来。不过我回想起来，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喝酒的，却经常拉你陪我烂醉如泥。

　　夜晚的京都真的很宁静，不过冷也是真的，才刚刚到十一月份就已经需要穿上羽绒服了，但我还是准备穿上我新买的跑步装备出去溜达一圈。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最近在练习跑步，从开始每天能跑个五公里，到后来提高到七、八公里，再到十公里左右也能咬咬牙坚持下来。其实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跑步了，但是越来越觉得，在跑步的时候才能什么都不想。

　　可能真像春上春树说的那样，“希望一人独处的念头，始终不变地存于心中。所以一天跑一个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谈，不必听任何人说话，只需眺望周围的风光，凝视自己便可。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

　　从东前町附近的佛光寺出发，经过了居酒屋、便利店、洗衣房甚至是药店停车场一应俱全，直到我跑到了地下铁、大丸百货、锦市场等更具现代化气息的繁华商业区，你知道吗，这些地方其实我都一一走过的，但是跑步时看到的风景却竟然如此不同。

　　其实你不要笑我，我开始准备跑步的时候是带着想要减肥的决心，没想到跑了三个月依旧一斤未瘦，这让我确实是很难过的，而我相信你这种瘦子也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在日本的这几天虽然每天的步数都直逼3万+，但是在譬如面对鳗鱼饭、怀石料理以及烤串时，我会彻底忘记跑步这件事，然后高喊着，“Waiter，Please give me a glass of beer。”

　　这次去日本是近年来除了春节，和我爸妈呆在一起最久的一次，虽然在旅程中因为观念不符或者生活方式不同，难免磕磕碰碰，但是总觉得同家人出行这种机会会越来越少，想好好珍惜。

　　所以当我站在神社面前时，我真的好想问问，人生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看过，也没有让你再陪家人多出去走走，怎么就让你先离开了呢？

　　故事说到这里，回忆就真的是回忆了，也许就像《寻梦环游记》说的那样，死亡真的只是一个人物理的终点，在这之后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这些都值得我们把悲伤放在一边，以爱的名义好好生活下去。我相信生命以自己的方式流淌，但，爱不会改变。

　　哦对了，孙琪你别忘了回家的路，如果哪天见到我了，记得用力抱住我说，好想我。

　　文/曹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