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来个“沙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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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8-06-12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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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宝是我妈和她前夫的女儿。那年,沙宝的生父给她续娶了后妈。妈妈担心她受欺负,常常趁周末带我去学校看她。

  沙宝胖乎乎的右手捏着吸管小心地搅动着草莓沙冰,妈妈问:“缺钱不?妈妈给你留一些?”“不用,不用。”沙宝埋着头,连连摆手,宽松的衬衫袖子从她的手臂上褪去,一块泛着紫色的淤青在我和妈妈的眼前一掠而过,触目惊心。妈妈声音抬高了八度,焦急而愤怒:“谁打的你?是后妈还是你爸?”沙宝眼中掠过一丝慌乱,很快转为平静。她小声地安慰妈妈:“胳膊上肉多,不怎么疼,真的。”妈妈的眼圈红了,扭过头抹了把眼泪。10年来,她一直为当初抛弃了沙宝而愧疚。此刻,妈妈坚定了要把沙宝接到身边的想法。

  妈妈在我的房间给沙宝搭了一张折叠床。晚上,我伏在电脑桌前做功课,沙宝在自己的小床上支开一张小桌写作业。妈妈说:“书桌足够大,坐过来学习吧!”沙宝偷瞄了我一眼:“作业很多的,我要抓紧写了。我写字的声音挺大的。”沙宝虽然很努力,但功课并不好,常常需要挑灯夜战才能完成。为了不影响我睡眠,她就跑到洗手间背书。

  也许出于补偿的心理,妈妈对沙宝比较放任。沙宝开始挤时间做一些真正“感兴趣”的事,比如钻研厨艺。

  2

  某天,出差一个月的爸爸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妈妈还在单位加晚班,沙宝便炒了四样精致的小菜摆上桌。爸爸啧啧赞叹:“沙宝,手艺真是不错。”我奇怪自己并没有父爱被剥夺的苦恼,反倒因为沙宝被爸爸表扬而开心。其实,沙宝的厨艺在此之前早已俘虏了我的胃。我放学后一进门,沙宝便会连忙系上围裙下厨房给我捣鼓几样营养餐。

  高中毕业后,沙宝进入小城某大型国有企业当了流水线工人。这份工作薪水不错,但每个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上夜班,比较辛苦。自从她搬到员工宿舍,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她有时候会赶在我中午放学之前在校门口等我,每次她要来,我总能预感到。那天下课铃一响,我就会撒丫子跑去见她。

  来到我租住的寝室,她便搜罗出我的脏衣服脏袜子一阵搓洗。我则优哉游哉地品尝她带来的小鸡炖蘑菇米饭。

  每次她回单位,我都依依不舍,拽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晃:“沙宝,我高中毕业也去你的单位做事吧,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她却认真地说:“你可是一定要考大学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打雷的夜晚还是会害怕呀?要是怕,就给我打电话。”她晃了晃手机,那是她花掉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我点头,目送她挤上公交车,视线渐渐模糊。

  3

  我上大学那年,沙宝和一个小伙子谈恋爱。那年,她进了车间办公室,负责记录出入库的简单账目。虽然薪水降了些,但终于可以拥有正常的作息时间了,她和男朋友计划攒首付买个小房子。这时她的生父突然打来电话,希望她回家住一段日子。

  沙宝回了家。她13岁时离开那里,所有童年的记忆一并被她带走。再回去时,老屋犹在,父亲却已年迈。他已经再度离婚,并患上了严重的肺病,靠微薄的社保金度日。她带着父亲辗转多家医院,看病取药复查,婚事很快不了了之。后来,她的男朋友结了婚,新娘不是她。

  那天,我正在准备考试,她打来电话,一直哭。这些年,我第一次感受到,坚强的沙宝也有脆弱的时候。那一刻,我多想飞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抱住她。沙宝很快痊愈。不久,她又打来电话,很兴奋地告诉我:“沐沐,我打听到一种新药,或许能救我爸。”我告诉她,钱的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不要怕。

  她散尽积蓄,四处求医问药,父亲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平静而安详。沙宝处理了父亲留给她的房子,买了一套小公寓安顿下来。日子从此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小城的公务员,赖在沙宝的公寓住下不走。看我老宅在家里不出门,周末沙宝就轰我出去。我哭哭啼啼:“坏沙宝,你不要我了。”她在微信里安慰我:“沐沐长大了,要学会独立,最好再交个男朋友。”善良的沙宝,心里想着的永远是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两年以后,我组建了家庭,有了可爱的儿子。沙宝依旧单身。她常常来我家做客,帮我带孩子。有一段时间,幼儿园虐童事件频发,她提议跟我合开一家幼儿园:“咱家的孩子自己照顾着放心。”我举双手赞成。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更希望善良美好的沙宝,能早日遇到她的“真命天子”,爱她懂她呵护她,把她捧在手心,奉为珍宝。

  (心香一瓣摘自《家庭百事通》2018年3期)

  ●孙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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