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请辞,非关待遇问题,亦非人事相处的困扰,而是至今不能认同现行人文艺术教育体制……我深知,这一决定出于对体制的不适应,及不愿适应。”2010年底,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博士生导师陈丹青一纸辞职报告,离开了令他深恶痛绝的“体制内”。他更是愤然宣称:“对任何一位想当艺术家的青年,今日的考试制度是不折不扣的荒谬与侮辱。”
与陈丹青的经历类似,林旭东与韩辛也都是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的“野路子”画家。《四十年的故事》画展,同样也是“野路子”们的一场盛宴。但体制强大,“野路子”终究式微,如今艺考高峰期临近,在这么多“可怜天下父母心”浇灌与催促下踏上茫茫艺考之路的年青一代,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缘还是劫?
《投资者报》:三位是性情中人,也都有特立独行、不受羁绊的人格特征。你们如何看待当前的艺术教育体制和考试机制?
陈丹青:一言以蔽之,我们三个人,在今天的艺考制度下就是死路一条。或者苟且偷生,也定为平庸之辈。不算夸大地说,我们三个人就是人才成长非体制化的典型例子。
我在中央美院也就是体制内的生存期限是三年,当时还算是择优录取,可以钻考试的漏洞。而现在比文革时更糟糕,一切都要通过考试,连漏洞都没有了。现在看来,那个时代就是最好的时光,现在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体制最大的特性就是权力的体现,它不会去考虑个人特性。现在也有像我这样的人,但不考试怎么办?
林旭东:艺术体制化、教育产业化一直是我诟病的东西。
现在的艺术院校,商业化挂帅,一再扩招一再降低门槛,学生质量普遍下降,家长交钱赞助就可以入学,学生则沉浸在应试教育中不亦乐乎,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兴趣特长在哪里,试问希望何在?
我曾经去北大、清华教课,觉得学生质量堪忧。他们追求短平快,心态浮躁,在我分析哪部作品怎么好时,他们根本没心思听。而目前的艺术体制下,老师居然带学生一起接生意,多么病态啊。我如果斥责哪位不争气的学生,还要担心会得罪哪位老师。考试打分时,也会有老师来打招呼。学校里到处是利益交换,大家都在劫难逃。
记得2004年我离开中央美院,就是感到太无聊了,人事和规矩以及会议束缚着我,而且感到这个地方越来越权力化和利益化,大家争权夺利,我又何必空耗时间?
我在平遥参加摄影节时,有一位学生来跟我套近乎,一问原来是想找工作,知道我跟央视有点关系。他承认在某家学校影视专业没学到什么,学费却要一年一万多,这不是误人子弟吗?如今这样的学校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
韩辛:我在体制内只待了一年,相比他们体制对我的危害最小。
我们三位都是人格独立、叛逆的人,不会阿谀奉承,因此注定与体制格格不入。古今中外无数事实证明,艺术,不是靠学校培养就能成就的,所以我坚决反对艺考。但现在的社会和家长都希望维持这样一个状态,而不是小孩本身的意愿,年轻人无能为力。考试制度和传统观念必须改变,而且要从大人开始,无论他多小,也要尊重他的人格独立,这在中国是很匮乏的。小孩有依赖性,家长就认为干涉他是天经地义的。
《投资者报》:能否谈谈你们各自的“野路子”成长历程?
陈丹青:记得我中学时代第一位美术启蒙老师是章明炎老先生,一开始就是跟着他画毛主席像。1978年收到中央美院油画系的录取通知书,一时恍惚觉得难以置信。1980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然后我决定去美国,看美术馆,看原作,应该往回走,回到欧洲19世纪前的大传统源头。
林旭东:我的经历大致分为三个阶段:文革时代是青涩少年,改革开放后进入体制,2004年离开体制。他们两人在体制内的时间都比我短。
小时候我们都是自学的,老师讲讲,我们看看,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当时上海的地位比较特殊,是一个艺术窗口,汇集了民国的老先生,如:刘海粟等,大多有留洋背景,因此受其熏陶,我们的眼界也就不一样了,特别受到欧洲传统的影响。后来我美院的老师是伍必端,有留苏背景,他不拘泥于原来的教育,对我们的“出轨”比如素描课时溜出去看电影,不仅不责怪,还会加以鼓励。
《投资者报》记者 蔡臻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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