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红 戒不掉的瘾

　　那是令记者尴尬的时刻。

　　《英才》记者正坐在沙发区等待采访导演李少红，并幻想着一会儿见面的一刻会是什么样子，突然，一位一直背对记者打电话的中年妇女转身，那张脸与图片中的李少红一样，但是素色的装扮却让人很难与她的盛名联系到一起。

　　从《大明宫词》到《橘子红了》再到《新红楼梦》，她的作品都以画面的唯美、华丽而声名远播，但对自己的外表，她似乎并不刻意。也许，这源于内心的自信。

　　一度，因《新红楼梦》的巨大争议，李少红成了“人民公敌”。特别是面对质疑时经常性的针锋相对，曾让她与媒体的关系陡转直下。两年前，关于她强势、固执、糟蹋经典的评价频频见诸于报端。彼时，她的身份是导演李少红。

　　而此刻，她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却是亲和、率性，回答问题圆融而幽默。她说，她现在接受采访的身份是中国导演协会会长，并一再强调不想宣传自己。

　　坚守纯粹

　　会长的身份让李少红发生了很多转变。

　　李少红口中的中国导演协会是民政部批准的一级法人社团组织，成立于1993年，到今年，正好20周年。

　　2011年，中国电影导演协会进行了换届改选，李少红全票当选，成为导演协会新任会长。在她之前，担任会长的是拍过《建国大业》与《建党大业》的知名导演黄建新。

　　导演协会虽然名声响亮，但却是非盈利组织。在协会工作的人没有一分钱可拿，大家都是义务工，协会副秘书长刘仪伟感慨：不但没钱拿，有的时候还需要搭钱。

　　既然没有钱，做事就只能靠人帮忙。李少红笑言：“大家选我当会长，可能就是觉得我的脸皮比较厚，愿意放下面子去求人。”

　　最近，李少红求人是为了“第四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2012年度表彰大会”。在表彰大会创立之初，协会就定下军规，坚决不被商业绑架，坚决不受任何外来压力的影响，一定要做一个纯正、透明、独立的评选。

　　为了这个活动，李少红常常有濒临崩溃的感觉。“做这么大的活动，最需要的是资金，可是不能冠名，不能有商业元素，谁有那个本事？哪个厂家赞助了活动，不想上台露个脸？这些正常的要求在我们这都不能实现。可以想象，我们执行者会处于多难的境地。”

　　但正是因为这份坚持，所有拍电影的人，对这份表彰越来越在乎。“有的人会非常愤怒，也有的人会非常忐忑，也有的人甚至会拉着我表白他有多在乎。归根结底，大家觉得这个评选含金量很高。”

　　时刻很紧张

　　就是这样的评选也曾因一个“奖”字被取缔。重新举办时，便没有了“奖”字，只有表彰。

　　在4月12日表彰大会现场，李少红几次说出“奖”字。旁边的张保全（今典集团董事长，电影学院毕业生）忍不住提醒她：要说表彰，不能说奖。李少红连忙道歉：自己在台下背了100遍，还是讲错，请导演将此段剪掉。表情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完全没有了当年面对质疑时的咄咄逼人。

　　反而后来站在台上获得最佳年度导演的冯小刚直言道：“这是迄今为止我获得的含金量最高的奖项。我希望导演协会还是要我们的风格。该叫奖的就叫奖……”

　　曾经很少有禁忌的李少红何以变得如此在意几句口误？也许，从刘仪伟对她的评价中能找到答案：“少红导演对协会的热情很高，工作起来一根筋。做导演她很从容，做会长，她就时刻很紧张。大家希望协会达到什么目标，她就会不顾一切往那个目标走，不容一丝纰漏。”

　　“如果不在这个位置，你应该是被求的人吧？”听到这个问题，李少红毫不犹豫在应声附和。“对，我原来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从来不参加社会活动，除了拍戏，我几乎跟这个社会脱节。协会的工作开阔了我的视野，我突然发现，以前我只关心自己拍的电影，并没有想到其实我们的义务不仅仅是拍电影，还要有社会责任感，特别是对电影责任感。”

　　其实，相比上世纪80年代，今天的电影人已多出无数的机会。1982年从电影学院毕业时，李少红连摸胶片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热爱电影的人，都有机会扛起摄影机。

　　“现在的电影圈，比当年浮躁很多。机会太多，也许有时并不是好事，因为多，大家都不知道应该去珍惜了。”

　　只想拍电影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成员之一，李少红说，他们那代人拍电影是从心里往外的热爱。

　　“拍《一个和八个》的时候，我们在北京的同学，几乎全都帮忙做策划。所有人聚在一起一场戏一场戏地侃剧本、侃镜头。每次都要聊到凌晨三四点钟，我负责给他们做饭。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自己的事”。

　　李少红还帮忙到处找演员。当时，她觉得没什么名气的葛优特别适合其中的一个角色，可最后却并没有选中葛优。李少红因此和张艺谋大吵了一架，还哭着跟葛优道歉说：你以后一定能演出来，你一定能成为大明星。

　　再后来，李少红因独立执导了《银蛇谋杀案》以及《血色清晨》而声名鹊起，受到业内的一致肯定。再忆当年，她用“玩命”来形容当时的状态。“拍《银蛇谋杀案》时，有几天我总觉得背后不舒服，因为拍摄也没有在意，后来才知道，后背被晒掉了一层皮。”

　　“那时候拍电影，别说想着商业、想着钱，都没人想过自己的安危，完全是为了理想。”

　　因为共同的成长经历，李少红对第五代导演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一直认为，这代电影人承受了社会太多的误解。而且有些误解又无法去解释。因为掺杂了太多的其他元素。

　　“不仅仅是导演的问题，还有对社会、对文化等各种各样原因的抱怨，我们成出气口了，承担了很多非议，甚至于人身攻击。但是很多人还在坚持，还在拍。”

　　在表彰大会上，冯小刚流着眼泪说了一段电影人的心声：“中国电影能到今天这样繁荣，是因为广大电影人的坚持，是因为这帮傻子太爱电影了。20年来我们又要满足观众的需要，又要满足市场的需要，又要同时满足自己内心的需要，非常挣扎。我用娱乐接近于观众的距离。但是当我完成这些时，也要允许我拍一些自己想拍的东西。”

　　“其实这是一个男性的行业。首先从体力上说，很多女人都耗不起。能在世界电影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女性导演不过凤毛麟角。一些女导演能崭露头角也是因为有背景的关系——如果没有卡梅隆，也许凯瑟琳·毕格罗就没有机会。”

　　对于自己，李少红评价，只是想拍电影，拍完一部之后，还想拍下一部，拍好一部还想拍部更好的。当会长，她忐忑，“如果有人愿意接，我立即让贤”。

　　电影一直是李少红的瘾。这个瘾几十年了，估计戒不掉。当然她也享受其中，从未想退。

　　只是，她不再像当年那样，以梦想、以当过兵为由而大胆地横冲直撞。现在的她，学会了用微笑面对与梦想有关或者无关的一切。

　　文|本刊记者 修思禹 图|本刊记者 孟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