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太平口

  回头再看看一家人在河边重新拍摄的照片,雾蒙蒙的背景下,往事仿佛愈来愈远

  从西安城向西南方向行驶约45公里,就是户县的地界了。

  原以为离开城区可以暂时逃离茫茫雾霾,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天地茫茫,几成一体。雾霾持续袭击着古城,对其周边亦不放过。

  此行去处,是一个位于秦岭北麓太平口的大院子,这里承载了妻子大学之前的时光。

  让她也想不到的是,而今的院子,已经物是人非---大院门口被建筑垃圾堵塞,连停车的地方也很难寻见。

  2000年,大院所在单位集体迁至西安城区,此后,办公楼被租给企业办公,不久即停止了使用。

  28年前,幼年的妻子被岳父岳母架在肩上,站在大院中的一棵小松树前,由摄影师按下快门。而今,彼时的8棵小松树身高已然快超越背后的办公楼,但是再不会有一个男人从大楼的窗子探出身来,不小心成为照片里的插曲了---没有拆除的办公大楼,被周边拆迁周转居住的农民租住,但这不能阻挡大楼被拆除的命运,当年那个破坏了画面的领导,如今已然退休在家。

  至于岳父回忆中原来郁郁葱葱的大院,已经很难见到几棵树了。

  当年的灯光球场、招待所等一应建筑都变为一堆瓦砾,等待新的建筑拔地而起。不过岳父当年工作的医务所还在,灰旧的建筑外墙上,被打上了鲜红醒目的“拆”字。变为一堆瓦砾的还有当年的托儿所,妻子在这里度过了牙牙学语的年纪。至于包括妻子一家当年所住的81户窑洞房都已不复存在,正在变成新建的别墅。

  那个年代特有的大院里,拥有从医务所到学校,从托儿所到篮球场的一应生活设施。而今院子里仅有当年的医务所和办公楼建筑矗立在萧瑟的雾霾中。不过在当年,这样的雾霾极难见到,院子背后的大山每天夜里都会吹一场“下山风”,风过后,次日便是大晴天。

  大院门前的理发所如今已经改为餐馆,当它还是理发所的时候,岳母在这里烫了20年的头。

  对于开发商来说,占地170亩、背山靠水的大院是旅游地产的绝佳选项,这片大院将与它的邻居院落一起,成为一处旅游项目。这一点被院子里的工人证实了,即将成为度假别墅和酒店的院子,正在经历一场几乎是彻头彻尾的变革。

  妻子在这里度过的童年及少年时光,正是中国慢慢打开市场的探索期。彼时的“大院”让妻子享受了与同龄人不尽一样的童年,用岳母的话来说,那时候附近的小商店无论有了什么新鲜商品(小吃居多),老板都会留下一份,因为知道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一定要来买。

  小时候的妻子颇受零食店老板的青睐,甚至被评为“最佳顾客”,每年的冰激凌刚上市的时候,零食店老板舍不得给自己儿子买,却总要给我妻子买一个---“以资奖励”。

  彼时从大院到西安市区每天有三班往返汽车,“老式的大公交,票价一块零五分。”乘坐汽车进城的岳母总要完成对妻子的承诺,给她带各种好吃的,“那会儿的荔枝就十五块钱一斤”。更有一次,妻子被带进西安著名的回坊一通狂吃---结果“吃撑着了”,成为岳母至今回忆的笑话。不过,去回坊吃东西的习惯,却被妻子保留了下来,而今每次回到西安,她都要着魔一般去回坊大吃一通,边吃边对我讲述每种小吃的经典味道。

  弥漫的雾霾,让我们几乎看不清院子背后的大山。在那个没有雾霾的年代,这片大山以及旁边的河流,就是妻子小时候的乐园。在岳父的回忆中,原来这条名唤太平河的河流“水大”,儿时的妻经常在午睡时分溜出大院,沿着一条被孩子们踩出来的小路溜下河,摸鱼、游泳---在这条河里,她练出了让我羡慕不已的水性。只是如今这条大面积断流、干涸的河流,恐难以再让她施展水性了。

  回头再看看一家人在河边重新拍摄的照片,雾蒙蒙的背景下,往事仿佛愈来愈远,我曾幻想出山水田园的情境,希望能切进这些照片中,可惜,那朦胧的背景,不是来自山川的薄雾,而是沉重的霾。

  文 | 齐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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