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我想象的远方

  原来家乡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看世界的人们回来后,把黏稠的传统的古旧的氛围稀释,让这座古城从观念上乃至生活方式上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离开家那年,我17岁,父母把我送到外地大学城,分别的时候,转身没走几步,一回头,就看到母亲哭了,我笑着安慰她别难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们让我读这么多书,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离开家乡那个逼仄的小乡村吗?

  读大学和工作这些年,我走遍了中国及世界的许多地方,但每年都会回家。每年,家乡都会发生变化。我的家乡湖南怀化市靖州县姚家村—5年前盖起了三层小洋楼,4年前井水变成了自来水,3年前有了太阳能热水器,2年前通了水泥路,1年前有了磕磕绊绊的网络。今年回家,网络虽然还是很烂,但已勉强可以使用WiFi,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没人看春节晚会,大家忙碌的,是用手机拍摄大鱼大肉发到微博收赞,收诸如“你家菜太狠了”之类的溢美之词。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我后来去了香港读书。妈妈曾说过,我去香港前,她老看香港电视剧,想都不敢想有一天我会去到那里;二叔有一双儿女,女儿已经游遍了大半个中国;三叔也有一双儿女,儿子去了阿根廷,现在和老婆都已取得阿根廷国籍;姑姑的儿子当兵去了苏丹维和部队……也许我们自己都从未想过,像我们这样落后的小城镇,我们这样的一家人,也有那么多人能够出去看世界。

  与此同时,我也愈发厌恶家乡闲适的生活。我看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老爱聚在一起,说些个家长里短?我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不舍得吃5块钱一碗的米粉却舍得打一把能输好几百元的麻将?我看不懂这里人的奋斗精神在哪里,为什么心甘情愿过着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十年后是什么样子的人生?

  这里仿似一团凝住的空气,整体物质条件越来越好,比如说这26.66万人的县城,有十分之一的人用iPhone,可气氛就是被什么卡住了,始终停滞不前,浓得化不开。这些年来,无论我们在外从事什么职业,做记者、公务员、外企职员……无论有着怎样紧张严肃活泼的生活方式,回到家里,我们都被这样的气氛裹挟着迅速同化,在这里谈论你的工作没有任何意义,人们更关注你到手多少金钱,多过你在外面做事的价值。如果你不跟人玩麻将,你将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假期。

  我的家乡,我爱它,也厌烦它。若不是这割不断的血脉,我怀疑自己可能根本不愿意回家。

  所以我以为这次回来看到的家乡,会和以往没有不同。直到我那天出门逛街路过城中心即将开业的肯德基,不由惊诧:这里的人消费得起这种西餐吗?一直以米粉腊肉为食的人会喜欢这种食品吗?这里慢悠悠的生活节奏需要这种快餐吗?

  接着我看到了一家香港代购店,里面是各种大牌的化妆品,招牌上写着:从香港代购品牌化妆品及所有电器。我不免疑惑:他们知道什么叫代购吗?这一定是哪个外面回来的大学生开的吧。

  再往前,看到两排牌楼房子和青石板地板,这曾是个不收门票的风景区,现在就像北京的后海一样。我看到高中同学开的店:门口闪耀着霓虹灯,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门口的人往来如注。他坐在吧台招呼客人,忙忙碌碌。

  酒吧碰见了另外一个同学,一聊,得知几年前从深圳回来的她作为城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已经成为县里司法局的骨干力量,我们交换了微博,看到她的微博里记录了去年在农村遇见的种种不平事及司法案例:“乡村的人无知得让人心痛,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农村的愚昧现状。”她说。

  他们回来了。

  原来家乡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看世界的人们回来后,把黏稠的传统的古旧的氛围稀释,让这座古城从观念上乃至生活方式上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从而豪迈地向前奔进。是我小看了,这种思想观念上的奔流远比物质上的丰富更让人激动。

  我想到苏轼的那首诗,我想把它改一改,送给我的朋友们,送给那些看世界回来后建设家乡的朋友们:功成名遂时不待,今日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何必四方!

  文 | 姚玮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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