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大,只守着我们的小永恒(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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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字:陆惜安,盛念菱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4-10-28 09:25
心中喃喃:陆惜安有多好,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可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才不能继续坑害他啊……
昨晚午夜雨势稍歇后,环卫工人连夜做了保洁工作,将路上积水和枯枝败叶清扫一空。
暴雨过后的世界,被冲刷得很干净。
陆惜安走在潮湿的路面,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雪地里。
付出所有仍换不到她一顾,倾尽一生爱恋,还是被弃如草芥。
够了,这样盲目疯狂地去爱一个人,真的够了。
--盛念菱,你的出现,让我再而三地测试自己能为爱情奋不顾身到什么程度,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陆惜安自嘲地笑出声,他居然用八年时间才看懂这宿命的隐喻。
他离开两小时后,安琪儿私人医院大厅接待处。
“……对不起小姐,电脑上的确能查询到这位姓盛的患者,但我们不能提供给你患者的私人信息。”
“我不过就忘了朋友房号,问一下而已嘛,你们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徐宛桃的脸扭曲了一下,扔出一张身份证,“24小时内我刚帮我这位住院的朋友缴了费,当时用这张身份证登记的。现在我有资格问朋友的房号了吧?”
她一边说着,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暗暗把录音按钮旋至最大。
身份证上姓名:陆惜安。
看来趁他不在家,搞到他的身份证真的大有用处。凭身份证可以查购车票记录,始发地目的地,连开房记录都可以查……
顺利得到房间号,徐宛桃这次没有大模大样闯入,宣扬一番自己对陆惜安的绝对主权。
而是化身壁虎,趴在门框上一阵拍。
拍完即溜走。
观其表情,可看出徐宛桃心花怒放,几乎比得上那天她在威亚上动手脚,眼看着盛念菱摔下五米阳台的表情。
至于她做了什么,效果当天晚上就反映在了陆惜安身上。
饭厅,陆惜安机械地吃着饭。
二姨的电话突然而至。
原来,徐宛桃掐准盛念菱交不上医疗费,要在大风大雨里焦急,不料陆惜安冒险去探病,让徐宛桃一肚子怨气难出,冥思苦想,想出了向陆惜安二姨“打小报告”这一出。
陆惜安母亲早逝,父亲事业有成可没什么家庭责任感,再娶后不管他了,几乎是二姨把他带大。
二姨作为有血缘关系的养母,说的话分量极重。
她问陆惜安,盛念菱那妞是不是回来了,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陆惜安知道盛念菱上电视台选秀节目抛头露面,回来的事肯定瞒不过,只好说是回来了,但压根没再见。因为没那个必要。
“惜安,最近演技又长进不少啊,‘没必要’你还冒着狂风暴雨给她送钱去,你活雷锋啊?”
陆惜安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解释,话头又被截断。
“孩子,二姨在你妈临终前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犯糊涂不言声。盛念菱有没有过婚史,姑且不论,你忘了那妞之前怎么对你的?”
“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句话他说得特没底气。他知道不是的,盛念菱现在还如几年前一样地对他。
除了用冷漠的态度伤害,就是躲避。
“当时你虽然没寻死觅活,但你那种万念俱灰,活不下去的眼神,二姨我……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次。”情不自禁哽咽,让陆惜安都随之心酸,“你对她那么好,她凭什么那么对你啊?她欠你六年时间的道歉,我可告诉你孩子,只有这个人,我绝对不允许你和她再……”
电话讲很久,陆惜安百般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那个人了,二姨才稍稍放心下来,暂时放过。
挂断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屋外。
或许是因为在小空间里继续这话题,令人感到窒息吧。
既然已经出来,他索性去车库取车,约徐宛桃吃饭。
必须跟她谈一次了。陆惜安认为,无论自己怎么伤害盛念菱,这个世界上,也只他有这资格,别的人敢动她,还一副不玩死她誓不罢休的姿态,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他没发现,自己给徐宛桃发短信时眼泛寒光。
没有人知道陆天王好不容易避开保镖和徐宛桃吃的这一顿饭,到底沟通了些什么。
后者又向他展示了些什么材料,让陆惜安终于狠下心,决定和徐宛桃择日完婚。
只知道,后来两人秘婚的消息,通过某大嘴巴朋友传到了属下吴蕤耳朵里,再一路不胫而走,通过阿丹传给了盛念菱……
“念菱,你对此真的不想说点什么?”阿丹问。
“说什么?……哦,如果吴哥要帮忙转达,我就说上一句新婚快乐吧。”
阿丹终于恼怒,你可劲就装吧、矫情吧!我就搞不懂你了,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舍得拱手让人,还是让给你最大的仇家、那么可恶的徐宛桃。
你真的是神经错乱了!
--为什么两人明明仍十分在意彼此,却非要敌视、错过?阿丹气得摔门而出,一层楼的护士都望向她。
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盛念菱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有东西爬过,抬手一抹,早湿成一片……
脚伤未愈不能沾水,她却不管不顾钻进了浴缸里。
陆天王出手阔绰,预付太多医疗费,让医院将盛念菱搬进带超大浴缸的豪华病房。
浴缸边还夸张地设计有香槟酒桶,酒架上搁着大半杯红酒--想必是阿丹给自己准备,打算泡澡时小酌的。
盛念菱对着空气举杯,带着泪痕微笑着说到:
生活如此精彩,理应如火锅般热辣鲜香。陆惜安,诚挚祝贺你,从此不必再在我这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希望你爱我太深,爱到在我死后,仍无法抽身,仍终生受困。
我希望心爱的人生活在太阳底下,有着最舒适的表情。
你要狠狠幸福,除了一开始憎恨,然后“忘掉盛念菱”别无他途。
你会幸福的吧?哪怕这幸福里面,已经一丝一毫都没有我呜……
鸵鸟的幸福是一堆沙子,鳄鱼的幸福是一池的水。
仰头一饮而尽后,酒杯跌碎,盛念菱身体向下,沉入水中。
鳄鱼不光流下虚伪的泪,它们真正的泪水都流进水里,溶得无影无踪。
Chapter.6 我只想抓住你的手,一往无前
“我俩啊其实都走错了路,无端多出那么多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应是:一见钟情两小无猜三生有幸那就废话少说。”
“嗯,也许我不知道什么叫从青梅竹马到长长久久,我只是想和你即使曾放开过彼此的手,还能厚颜地请求你,允我跟你一起走下去,让日暮晨昏催白了头发,终至垂垂老矣。”
***
盛念菱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可在所有大灾大难面前,“差点”是个多美好的词啊--也许是庸人多厚福,阿丹返回及时,盛念菱得救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下地行走与常人无异,只是未能健步如飞。阿丹直感叹她壁虎断尾再生般的生命力。
养病这小一月,吴蕤来探望过。
剧组承担医疗费,已经付款给陆天王,而吴蕤表态愿意等盛念菱伤好,不换演员。这已是莫大的好心了。
“娱乐时事新闻播报”陆天王的话题永不过时,有人看,自然有人八。天天如是。
报道称,陆惜安被拍到和徐宛桃同游马尔代夫,有之前的双双戴订婚戒的新闻垫底,这次各大媒体大胆猜测起二人婚情,网路上盛传他们已隐婚。
--不得不说,群众的眼睛雪亮,有时民众还是很敏锐的。
盛念菱不假思索也明白,马尔代夫什么的,毫无疑问的“蜜月旅行”。
终于,陆惜安迈入了人生新阶段,在自己的一手促成下。
而自己和他彻彻底底桥归桥,路归路。
又过了几天,得以办出院手续,电视台那个铁粉陈嚣自告奋勇来帮忙。
盛念菱挺感激的,如果没有陈嚣、吴蕤这些好心人,没有阿丹这个不计回报陪在身旁的好友,她的人生一定会更萧瑟凄清吧?
医院门口不好打车,三人走了一段儿,阿丹手机高歌起来。
是医院打来,说开了药她们落下了好多,药单已经划账,她们可是出了钱的。让回去取。
阿丹把行李箱就地搁下,胳膊上搀着的盛念菱过到陈嚣的胳膊上,这才离开。
“我们到阴凉地儿去等。”陈嚣说,盛念菱点点头弯腰去够路边的行李箱,这时一辆电单车飞驰而过,陈嚣一个激灵,反手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牢牢护住。
如果不是这一拉,她很可能已经被挂倒在地。
“谢谢,那车骑得太靠边,吓死我了……”半晌,惊魂未定的盛念菱没有动弹,陈嚣起伏的胸口也泄露出了刚才一瞬的恐惧。
并且他知道,这几秒,恐怕是他这辈子离偶像最近的时候了。
她不喜欢他,而且心里有人了,陈嚣清楚地知晓这份无望。
俩人相拥的身影后方,不足十米远,拐过街角,墙边探出一双深沉的黑眸。
他感到一种切齿般的不舒服。
是那个私下“教训”自己,对自己冷嘲热讽的盛念菱的铁粉。叫什么来着……对了陈嚣。
盛念菱已落魄到,连粉丝都利用、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
既然这样,凭什么拒绝明明各方面都更加优秀的自己?!
--悄然出现在此处的陆惜安完全没发现到,作为一个已婚男士,他这生气的方向绝对存在问题。他已没有追逐她的立场,何必吃这种隔壁醋?
“你这样的配当别人粉丝?尊重和不冒犯偶像,以及保持远观,不搅扰对方的生活,是最起码的好不好?”
“放开!她也是你能碰的?”
很想冲出去这样讲,可他没有。
还好两人很快分开,阿丹来了,三人有说有笑上了出租车。
第二天,陆惜安又出现在盛念菱出租房的楼下。他知道盛念菱要明天才恢复工作,自己档期爆满,保镖助理环伺,可真的想翘班做某事,总会想到办法脱身。
第二天,也有所获。
“盛念菱你身上还沾着医院苯酚味,不好好待家里休息成天往外跑真的好么?”心里忿然说着,然后抬眼看到……
牧森那辆红色雷克萨斯相当骚包和拉风,陆惜安想认不出都难。
灰灰的天空压得很低,飞鸟盘旋,乱云将雨,像人压抑着的心情。眼睁睁看盛念菱脚一垫一垫地上了前夫的车,他手指不禁抠下了街道老墙上许多粉尘。
其实临出门,陆惜安刚和新婚妻子发生过激烈争执。
“……宛桃,我上次和你吃饭时特别强调过吧,这世界上能伤害盛念菱的只有我一个,谁越俎代庖,我一定要他好看!《哪一季阳光不散场》最近会重新开机,本来拍得好好的,名导新片突然被有关当局封禁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不知情,跟你那‘干爹’没关系?!”
“惜安,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对此毫不知情呢。”
“宛桃,明人不做暗事,你差点将她害死,我都脑子发热原谅了你,为什么你还不收手?!”
徐宛桃被他额上爆出的青筋骇到:“惜安,为什么,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我处处为你着想,耍些手段不过帮你报仇,你有时看我的眼神,像收藏了一百个最冻烈的冬天……可对着那贱人,她无论怎么伤害你,不要你,你看着她时,眼睛里面都有掩饰不了的温柔,好像盛着一整个春天?!”
“我不明白啊惜安,每当想到这些,我就停不下对她的报复报复报复!”
陆惜安很久没回答,他自己,又何尝明白呢?
慢慢地说,自己婚前就跟徐宛桃约法三章过吧?说清楚了,他这辈子可能没法给她完全的爱,这样如果她还愿意,就嫁他。
徐宛桃像意识到什么,害怕地提醒:陆惜安,你对我可不能没良心!
他婚前一番话,出于坦诚,如果徐宛桃因为一时的小心眼赌气不答应,他也很可能去认识别的女人,对别人也说清楚一切后结婚。到那时她悔之晚矣,想答应都没机会了。
徐宛桃清楚,他们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支撑起一生的相守。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后来的相处过程中,让陆惜安变得对自己全心全意,她太高估自己,而低估陆惜安心里那个根深蒂固的影子了。
男人在妻子的担忧中,推开门走得头也不回。
心底有个角落,已经隐隐地滋生一种明为“后悔”的东西,新嫁娘咂摸出许多苦涩滋味。
从盛念菱离开的傍晚到夜里,陆惜安不惜冒着“耍大牌”的恶名退了几个通告,关闭所有通信设备--未免被人找到,稍微改变装束后,一直等在她家公寓楼斜对的星巴克里。
一直没停止过胡思乱想,好像一辈子会喝的醋,都在今晚上喝光了。
将近零点,星巴克打烊,他心灰意冷,在一片灰烬般的心境中,竟萌生恨不能除掉牧森的恨意!
暴走边缘,红色雷克萨斯驶入了视野……
夜已深,皎皎明月在云层中遨游,天上星子与地上灯火交相辉映,这是个太美丽的夜晚。告别后,牧森的车远远开走。
盛念菱怎么都想不到,站在自家楼下了,离家仅余几段楼梯,都被半道“劫走”。
她恐惧地想呼救,被人从后方揽住腰肢、捂住嘴巴,使用蛮力拖进了小车。
当她嗅到对方身上熟悉味道,突然静止不挣扎了……
某段孽缘,看来还欠缺一个句号啊。
陆惜安把车开到一处废弃工地般的僻静之所,眼前戳着烂尾楼,四周连一盏路灯都没。
唯一的光源只剩车灯,宝马仿生学的灯组,像黑暗中睁开了掠食动物的眼睛。
关闭这一切,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不给她适应黑暗的喘息机会,陆惜安蛮横地压着她上半身问:“你和牧森已经离婚多年,为什么还要再见?!你就不懂贞洁两字怎写吗?!”
“……”
“说话,有胆做别没胆承认!”
盛念菱不懂,该搂着娇妻温存的人为何当了“劫匪”,还凶巴巴地质问自己要一个解释?不禁说:“你新婚刚满一月,半夜来堵我什么意思?”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呵,好吧,这有什么稀奇?我和牧森之前就见过了,那一次,不是还被媒体拍到,大肆报道了一番吗?那次我们……”
“!!!”意思是,上次就破镜重圆,暗度陈仓了?
陆惜安放弃了,提问只会得到更心酸的回答,他选择直接倾身上前堵住她可恶的嘴!
不管不顾啃咬般的强吻,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绝望意味。
当唇齿相接,仿佛灵魂的齿轮又重新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
什么都不管了,懒得去思考眼下复杂的情况,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不想放手。
哪怕天塌地陷、银河倒灌、世界破碎,他都要和她一起!
骗得了全天下的人,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身体一挨到盛念菱就高兴得发颤,刚刚抱住就觉得满足得不得了。与她相遇一场说不清是喜是悲。唯一知道,哪怕是一个坑,他亦跳得无怨无悔。
像两半被劈开的灵魂,一生的意义就为了寻觅彼此与结合……
“盛念菱,在我需要时供我发泄,这就是你唯一的作用,也是对你还要厚着脸皮出现在我眼前的惩罚!”陆惜安疯狂地说,混乱中,隐约看到对方眼角浸出了,仿佛侵蚀心脏一样痛楚的眼泪。
在车里睡了大半夜。
当天际被刷成灰白,陆惜安小心地打横抱起熟睡的盛念菱,轻轻叩敲开了盛念菱家的门。
阿丹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幕……他还买了早饭,两人份,阿丹觉得能吃上陆天王亲自买送的早饭,自己是跟着某人沾光了,会长生不老的吧?
陆惜安被盯得有些赧然,眼神带着几分忧郁。
萧康独创的果仁全麦面包加牛奶的普通组合,多少年没机会买给她了?
再不舍,也要离去,自己现在连与牧森竞争,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已婚么……
昨晚,在她意识消失前,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没来得及道歉。
驻足片刻,他黯然离去。
此后小仨月过去,快一百天,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联系过。
盛念菱拍完了那部小成本网络电影,郑重其事遣走阿丹,她说,发现自己其实不适合混这圈子,“息影”俩字,放在她这从来没牛掰过的废柴身上,有违和感。
不过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她打算回家乡去,在收养她的好心奶奶终老之地,找一份踏实的工作糊口,简单过完一辈子算了。
说来也巧,东西都打包收拾好了,火车票也买好,却鬼使神差火车误点。
于是改签第二天的。
走不成的当天晚上,再次于面包房遇见陆惜安。两人拿着一模一样的果仁全麦面包,尴尬地立在那儿……盛念菱只不过想最后一次温习那味道,却不知他是什么原因?
好像先由盛念菱牵唇,淡淡笑了。警惕着什么的他也放松许多,露出柔和表情。
晴空无边际,沐浴着彩霞,两人像置身轻纱般的梦中,忽然那些激烈的爱恨都离得好远。如果能一直这样和平相处,似乎也不错。
但一切都已太迟。
“这面包,味道不错。”盛念菱字斟句酌地说。
“嗯,好吃了很多年。”像我的爱一样不轻易改变。
“那……再见。”
错身而过,陆惜安同样回答“再见”后,忽然叫了一声:“盛念菱!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和徐宛桃彻底两清了,我们还有无可能?”
他说离婚吗?“绝无可能,希望你不要做伤害多一个人的事情。”她认真地回答。
他颓然,半晌挥挥手,让她离开。
她也没有回头,背对着,一步接一步沉着的离开,从背影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迎面而来的路人,好奇地看着她--这个哭得旁若无人满面泪水的女孩。
--陆惜安,这一面,注定会被我收进记忆里珍藏吧,很可能是今生最后一面呢。
有很多真相,今天之后,将埋入更深的无言的心底,没有再被揭示的必要:
过去二十几年,噩梦一直在继续。
直到有一天,我狂喜地以为噩梦终于醒来,却不想,挣脱那片沼泽地,坠入的是更深的梦魇中……
盛念菱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先心六级,这也是她被父母遗弃的原因。
她错过幼年最佳治疗阶段,医生断言她撑到二十五岁是极限。
本想平静过完短暂一生,遇见陆惜安,是她命中的异数。
贪恋这份温暖,一方面又清楚自己不该耽误拖累他,特别当杨钟恰雅出现。她家世非常好,两人若能喜结良缘,不禁事业上多有助力,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幸福安稳的一生。
在自己和杨钟恰雅之间,盛念菱帮陆惜安选了。
二十岁出头时,后期种种厉害的临床症状逐渐显现,盛念菱知道很快再也瞒不下去,她把自己给了陆惜安,那一次亲密,也是冒死。
却不想,离开前这样做,反而给陆惜安留下极致轻浮的坏印象。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逃到一个陆惜安看不到的地方,孤独地死去。
可情况有变,富家子牧森爱慕她初出道的荧幕形象,穷追不舍,非她不娶,她嫁给了这名热烈追求者。
提出假结婚的是牧森,他爱她爱到,哪怕形式上的和她在一起也愿意。
后来,牧森动用人脉请到心外科的专家,让盛念菱的生命得以更久的延续……至少没有医生再对她大摇其头,做出十年内会怎样的“死亡预言”了。
没想到的是,杨钟恰雅会在后来罹难,遭遇车祸而亡故。
而牧森也找到真命天女,一个中葡混血儿,眼睛特别深邃,轮廓特别精致迷人的瘦肉型姑娘。然后向盛念菱提出分手。
盛念菱很替他高兴,最近牧森回国后两次找她,源于好心的牧森一直记挂着未能根治的先心,为她联系到国外的专家诊治。
她躲避牧森,是不想欠他更多。
而且那个迟钝呆瓜,以为洋妞未婚妻就不会吃醋啦?见面时盛念菱可是被瞪了几十次呢。
……没错就是这样,她盛念菱从来爱的都只陆惜安一个,好在,孽缘终于要被斩断了。
回家乡一月有余,某日盛念菱突然接到阿丹电话。
本以为她像平常一样,汇报现在跟着吴蕤介绍的艺人混,如何春风得意,阿丹说的却是:
“念菱你知道吗,陆惜安离婚了,就在……你离开榆城的前一天!吴蕤说的,消息千真万确。”
陆惜安对徐宛桃说:“你美丽、聪明,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什么都半调子的我。”
“不,我不要别人,别敷衍我惜安,你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的!”
“对不起徐宛桃,”真的开始要坚决地划清界限了吗,所以称呼她都用全名了,可以拉开距离?陆惜安没有去看徐宛桃眼底的一片绝望,继续说到,“我以为自己能渐渐爱上你,答应在有条件的前提下给你婚姻,但是我错了,我已经把自己给别人了,所以早已没有了重新再处置一次自己的权利了,我真的很抱歉。”
徐宛桃不依不饶:“既然你们这么相爱,你又何苦来招惹我,何苦要对我好,给我希望,用嫉妒把我一寸一寸凌迟?我变得这样恶毒,都不像自己了!陆惜安,难道你没有一点责任吗?”
……闹得不可开交,也终于如愿。
离婚后,豪宅和存款全部给了徐宛桃,他净身出户,徐宛桃还威胁,要去各大媒体曝光他。
因为手里掌握了丈夫的出轨材料,听说是私家侦探拍到了在工地的车里……
陆惜安表示,从此淡出娱乐圈,这样也可以不再见面,不碍徐宛桃的眼。
所以,陆天王好像一个倒霉的赌鬼似的,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血本无回。
工地、车里,她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那天面包房外遇见,他说“假如离婚”是一种试探,他已经跟徐宛桃掰了。
她记得,当时自己严词拒绝。
盛念菱表示不会回榆城,果然被骂,阿丹叹她多么冷血。
她笑笑,并不辩解。徐宛桃势必把材料卖给媒体,这时另一个当事人现身,只会令事态升级,越炒越热。
而且她现在回去,不是让之前所有忍耐和自我克制,毁于一旦吗?
阿丹开始了每天三次以上的电话游说行动。
均宣告失败。
吴蕤的名字跳动在盛念菱手机屏幕。--怎么,游说大队换人了?盛念菱疑惑地接起,听见石破天惊一句:
“盛念菱,我要告诉你件事,你先做一下心理建设……陆惜安他,出事了。”
原来,离婚后徐宛桃变卦,千方百计想要挽回。
二姨被徐宛桃的花言巧语蒙骗,本来极力劝说陆惜安复婚,说宛桃这么贤惠的媳妇,他要是敢不要,就跟他断绝往来,这辈子亲人都没得做!
陆惜安没办法,只好从头到尾给二姨讲了一遍事情经过,二姨震惊于徐宛桃画皮之美,心肠之狠,倒戈向侄儿的阵营。
徐宛桃眼见失去最后王牌,终于歇斯底里濒临疯狂。她约见前夫,陆惜安在电话里已经听出她精神状态不对劲,隐隐感觉到危险,可他还是去了。去悔过,也是去面对自己铸成的大错。
徐宛桃虽然有错,可他错得更离谱。
徐宛桃同样是他责任的一部分,而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怕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未雨绸缪地,他录了一段音频发给吴蕤,邮件里写如果出事了,请转发这邮件给盛念菱……
而吴蕤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约见当天,陆惜安一出现在约定的广场上,暗处的徐宛桃二话不说,立即驱车轰足油门朝陆惜安直撞过去,恨不得此时自己开的是武装坦克。
陆惜安几乎被撞飞,车前盖都凹了。
盛念菱双手颤抖地打开邮件,下载音频,听到陆惜安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音响里沙沙流出:
“盛念菱,事到如今我才搞清楚自己最痛恨你的地方。
当初的离开?不对。
这些年的不闻不问的绝情?呵呵你还是猜错。
而是--什么事你都喜欢闷自己肚子里,一个人做了主。你觉得牺牲自己安排了我的幸福,我该对你感激涕零?坐拥如日中天的事业,比你年轻和前途闪耀的娇妻?
--你是不是心里充满问号,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在牺牲。
是天意吧,你已离开榆城回老家,我还能在外地某家专科医院,看到你的照片--说的是某美丽女孩深受先天性心脏病所苦,所有人都预言她活不过二十五岁,或者更加早逝。后来运气好,复杂的先心被离奇地治好大半,成为医院经典案例。
你的康复史,用于该医院心外科手术大大小小的宣传。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所有。
所以才会假意抛弃,实则成全我吧?
所以二十五岁这‘大限’之后,你才稍微心安,悄悄回来吧……
别以为你很伟大好么?
我告诉你,你的牺牲,让我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
有一位老者,我敬爱他胜过生父,何以得到我这样的尊崇?--我最难受的时候,甚至加入一个自杀俱乐部,和人相约去‘灰’。这是暗语,那里面的人不说死,说‘灰’。是这位内心充满正能量的老者,伪装后打入内部,及时揭露出俱乐部主人只是想卖高价安眠药的奸商,我才幡然醒悟得以免死。不然你现在只能在我墓前去祝我幸福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成全,伟大的富于奉献精神的好,我是不是得感谢你啊,感谢你全家!
你根本没意识到,我在这世界上最害怕的事,不是爱上了谁而被粉丝、东家抛弃千夫所指,也不是事业从此跌落谷底永无翻身日。甚至不是永远是小角色,无出头之日。
而是在我想你的时候,你摆出决绝的姿态,需要你时,却再也牵不到你的手啊……偏偏我始终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惜安很悲伤,更多的是愤怒,盛念菱却听得慢慢流出了泪来。
他对盛念菱怎样,上面一番陈词一个字未提及。
可是字里行间,尽是掩不住的用情至深。
最后他说,我不想再被你安排,所以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绝不和徐宛桃复合,哪怕遭到她疯狂地报复,我也绝不。
别为我的事业或者人生可惜,当我站在那儿,我真正想听到的是那千万个声音喊着你的名字,喊着在一起。
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不现实。别人无法认可我俩在一起,至少我能成全我们。
……盛念菱听完,泣不成声。
她抓起书桌上的钱包,从抽屉里翻出身份证,趿着拖鞋就跑出门去,如同一支离弦之箭。
请,再等等她。
乘坐夕发朝至的长途汽车,第二日晌午抵达榆城。
长途车上液晶电视,娱乐播报仍在继续。
陆惜安因为朝秦暮楚,影视形象被破坏殆尽,事业受到很大的冲击。
只是媒体没功夫去寻他感情上的错处了,纷纷严阵以待,准备好发布陆天王罹难身亡的讣告,抢占新闻先机。
吴蕤告知的医院的重症加护病房门前,一女孩因为太吵闹,正被护士拖离。
影视剧宠儿,冉冉升起的新星徐宛桃,此时哭得完全没了形象:
“陆惜安,不要怨我,是你自己不好、是你自己不好!我才没有心疼,一点都没!辜负我徐宛桃的人,都活该去死!你去死好了哈哈哈哈……”
盛念菱看着她,突然很羡慕她还能疯哭疯笑出来,自己已绝望无力到快走不动路。
车祸的消息,是九霄落雷,她来不及出声惨叫,心已被生生劈为两半!
这时,徐宛桃看到了盛念菱。
她的意识一下子镇静不少,一字一顿说:“你的眼神……你恨我?”
盛念菱没有否认,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有一种冷静的冷酷:“恨不得让你也遭受和他一样的痛苦!但,我也对陆惜安做过比你更加过分的事,我可能没有厌恶你的资格。”
徐宛桃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涌泪一阵,喉咙里“咕”的一声,无法抑制地哀鸣。
“你想知道他的遗言吗?”
“闭嘴!他不会死的,绝不会!我不认为是什么所谓的遗言,你可以不必告诉我!”
“他也提到了你。”一颗心随着徐宛桃的话提到了嗓子眼,“他先是说即使死了,九泉之下也不怪我,让我不要自责。‘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这是原话。他还说……”
“还说什么?”盛念菱到底忍不住追问。
“说壮年死去,唯独遗憾,再也不能和盛念菱一起偕老。哈哈哈哈……”徐宛桃大声地狂笑了起来,“陆惜安,你真够可以的,给我一甜枣之后,还是不忘给我补上脆生生一巴掌,抽得我眼冒金星,口吐鲜血。你的事我再也不要知道了,再也不要……”
无论好人还是恶人,其实心碎的感觉是一样的,五岳倾倒下来,把心碾为齑粉。
护士见徐宛桃又开始大声喧哗,手舞足蹈,只好再度上前制住她。
拖往精神科的方向。
盛念菱留下照顾陆惜安,精心程度,赶得上陆惜安无微不至的二姨。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会抚摩着他英俊消瘦的脸跟他说话。小心翼翼绕过氧气机的鼻吸管,把悔过哀伤的吻,轻柔的地印在他的唇角。
一瞬间,时光倒退,往事重播,曾几何时,陆惜安也曾这样偷偷亲近“熟睡”的她。
为什么,他们明明深爱,时间总是交错?
“以前总说,以后两鬓成苍,眼盲耳聋了都还要在一起,你忘了么惜安?”
“人生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的,求你不要再跟我互相折磨,快点醒来好不好?”
“我发誓我会全情投入地去爱你,再也不去理会其他。只要你肯醒来,好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没有任何回应。
点滴器里滑落的液体,像倒数计时的秒针,数着什么,终于教会这对情侣何为珍惜。
她还发现,陆惜安让实习助理赶快删掉,“无病呻吟”、他“根本没兴趣听”的歌曲音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设置成了手机铃声。
盛念菱自写自唱的《刻骨》:
“忽略了尘世景色,只看你的眼色,安静璀璨燃烧的银河,温柔蔓延着。
未料这,遇上谁,深爱了,离开了,虽犹在当年明月,誓言尽殁。
关于爱的信仰重伤后沉默,渐次沉默,握紧与放开最后一样结果,不舍又如何?
天长地久,漫长到了零落,昔时月,乱云遮,忍看着天地坼。
旧疾沉疴难愈合,且留着;年岁溘,向天河,挚爱的人在身侧,或红尘隔。
烙下爱的纯白色、血红色……”
这世上只有他能听懂的歌词,他也确实心领神会了。
盛念菱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歌唱的全部意义。
娱乐圈一日千里,没有永远的天王天后,淡出人们视野即意味着被遗忘。
《哪一季阳光不散场》得以在网络首映,反响很好,几乎实现完美零差评。但人们议论起剧中两个美女演员有些惋惜,一个成医院精神科长住客无期限暂停演艺事业;一个干脆消失。当然,顺便提到某天王时,就更加不甚唏嘘了……
有一天,陆惜安对盛念菱严肃地说,想去她家乡另谋生计:
“我妈妈家以前开药铺的,咱们去你家乡,找几个能干的医生,开一家地道的中药铺子,权当传承祖宗基业了。菱菱,让你守着一个中药铺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如果你愿意守着一个药罐子过上一辈子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不愿意的!”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平淡度日,厮守终老,这是他们的理想。
正当对方感动之际,盛念菱话锋一转:“我是觉得,身上有淡淡中药香的男人,蛮性感的。”
唬得陆惜安马上变脸:“喂喂,千万别这么说,我会嫉妒你身边每一个中医的……”
“哈哈哈你这个水塔陈醋!”
笑的太大声,盛念菱把自己震醒了,完全不知道,趴床头柜上几时睡去的?
“惜安,刚才你是不是也做了和我一样的美梦?”
“哒哒。”
“一定是的呢,你现在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好恬静安详。”
“哒哒。”
“惜安,已经春天了呢,我把窗户开得很大,你嗅得到芳香的风么?对了我新写了一首歌,唱给你听好不好?”
“哒哒。”
回答她的,一直都是24小时心电监护仪。
这些等待的日子,因为并不知道尽头在何处,有没有尽头,一开始异常难熬。
逐渐的,盛念菱说服了自己,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何尝不是一种无人阻挠的相守?
旁人看来陆惜安或许与世隔绝了,但盛念菱觉得,他哪儿都没去,还留在二人曾期冀的世界里,守着他们的小永恒。
尾声
之后的某一天。
“惜安你知道吗,二姨好像被我打动了,她说我是个傻孩子,还答应我,如果你醒来要和我在一起,她绝不再从中使绊子了。”
“哒哒。”
“惜安,有一天你醒来发现我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是会要我的吧……我数到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三!”
“铃铃。”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怎么有点怪,是不是隔壁小孩趁我没在又溜进来过,动了监护仪的音量调节钮?”她疑惑道。
“小傻瓜,是我在叫你,菱菱……”
清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与此同时病床上的人睁开星辰般的明眸,炯炯地看着她。
盛念菱欣喜若狂地扑到他身上:“再叫一次!”
“菱菱……”
“再一遍!”
……
人生最好的事,仅仅只是:求而得之。
盛念菱漫长的等待终于开成了一朵花。
也许三生石上早注定好这一生,他与她天高地远,山长水阔,意犹未尽。
(全文·完)
文/绯火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