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杂记

  哥本哈根是丹麦王国的首都,也是该国最大城市及最大港口。位于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的厄勒海峡(resund)西岸,与瑞典第三大城市马尔默隔海相望。

  在造访哥本哈根之前,我做了许多功课,一如每次的旅行:酒店、景点、交通、美食。脑中总也想了几十遍,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当是如何的忧郁,新港的夜色又会有怎样的风情?网络的发达也许让旅行者再也不会讶异于眼前所见,甚至会有些许因天气不好或者游客太多的失望之感,感叹眼前这景致为何不如照片上那般诱人。其实这是有些不公的,一座城市与一位只逗留短短三天的旅行者之间,若能碰撞出火花当属幸运,若不能,也只因二者于对方来说都不过是匆匆的过客,仅留有些繁杂的印象也不为遗憾。这大概就是哥本哈根在短短三日之中带与我的感受,大概也是这篇关于旅行的文字的基调——杂记哥本哈根。

  杂记之一 童话之城·人鱼公主、新港和趣伏里公园

  写哥本哈根这座城市,怎么也绕不开安徒生这位给予我们童年记忆的人物。那些从儿时起就耳熟能详的故事,似乎已被遗忘了许久。读童话的小孩子们自不会去关心安徒生到底何许人也,他们只关心美丽的人鱼公主是不是真的化成了泡沫,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和王子的爱情。而研究这位童话作家的人们则总是会得出一些冰冷的结论,他们在所谓的学术领域对于这位终身未娶的作家是否具有同性恋倾向进行了“深刻”的讨论。当我真正置身于朗厄里尼(Langelinie)长堤公园里那座小美人鱼像前的时候,我只能对那些研究者们无聊的争论嗤之以鼻了。他优美的文字是如何迷惑了雕像的作者,才能让它以如此接近的方式完成了我对人鱼公主的期待?说这是期待,只因对文字的想象总是模糊的。突然间,你会发现,人鱼公主并非该如彩色画册中那般身着彩衣,也并非该如圣女般白色裹身,正是这青铜自有的深沉色泽隐隐带出了她的忧伤。也许最深沉的感情正是这样的平静亦无波澜,亦如安徒生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自那之后,他便紧闭心门。也许在他,可怕的并非没有得到爱情,而是没有灵魂地活着。所以我宁愿相信,这些文字是他对那份真挚感情的一次童话般的告白,也淡淡地留在了他终其一生放在随身小袋中那封与她的离别信中。

  以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的开场似乎有些扫了旅行的兴致,新港(Nyhavn)傍晚的色彩当足以冲淡这些忧伤了。我想每一个会去哥本哈根的人,一定也会去旧城东侧的新港,看夕阳下岸边那些彩色的连排房子如何倒映在如蓝色玻璃般静谧的运河水中。在新港,我并未去造访安徒生短暂居住过的20号,我对探究他的遗物并无兴趣。在持续整个下午的暴雨过后,碧空如洗,阳光将金色任意地涂抹。而此时的新港,正带着它最色彩斑斓的妆容。北方漫长的冬天总是让初夏充足的阳光显得那么珍贵,岸边的小酒馆纷纷把桌子摆在路旁,撑起白色的大型遮阳伞,可那西斜得厉害的光线才不理会这些,晒得旅人们本就有些黝黑的肤色更加油亮。这会儿的新港,不算吵闹,小酒馆里最热闹的时段还未开始,夜色还未降临,灯光还未亮起,有的只是游人们匆匆的脚步声和相机的咔嚓声。人工运河的石岸上三三两两坐了些年轻人,发呆,谈天,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只模糊地看到那些年轻身影的金色轮廓,随便用手指框个四方形,就是一幅充满生气的画。河水很静,停泊在上面的船只竟真真儿地纹丝不动,一晃神儿,回到四百年前,新港在国王克里斯蒂安五世(Christian V)的一道王令下开凿,作为进入内城的一条水上通路,货船渔船在这里停泊、卸货、交易。夜晚,这里是水手们找乐子的好去处,醉汉们的粗言粗语,酒瓶子哐当落地的嘈杂,还有脂粉们的娇笑低吟,哪有今日这般闲适的气氛?我在河边伫立,想象着安徒生坐在窗前,用他的“马良神笔”重新粉刷了一遍夕阳下的新港,夜色中的新港。历史,有时只是个“童话”。这“童话”散落在城市的各处,又比如这座古老的城中乐园——趣伏里公园。

  有人似要问,一个游乐园有些什么逛头?去过迪斯尼,玩过欢乐谷,游乐园不过是些大同小异的去处。不过这园子本身的历史,倒是有些趣事可以让我唠叨一下。在当年,乐园的建造者乔治·卡斯滕森(Georg Carstensen)为了从国王克里斯蒂安八世(Christian VIII)手中拿下五年的租约,说服国王道:如果人民可以自娱自乐,便无暇关心时政了。这理由看似荒诞,却也一语切中这娱乐时代的本质。卡斯滕森在建园之初的一番豪言壮语也一直被印证至今:趣伏里公园永不会歇业!政治的话题自是偏离了我该描述这园子的任务,不过这座在1843年8月开放的、在当时完全以想象中遥远神秘的东方为蓝本设计的游乐园,的确让那里的人民神魂颠倒了一番,甚至成为了当时名作家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德森(Hans Christian Andersen)的作品《夜莺》(The Nightingale)的灵感来源。马可波罗游记中描写的富丽堂皇的东方宫殿在这里则被一个在我看来充满魔幻风格的中式戏台代替了,它使用了一些令东方人费解的色彩明度和元素,那似乎是被解构了的新港色彩;而站在园子另一端一幢摩尔人风格的白色半环抱型建筑,也就是现在的Nimb酒店前,就真的让人恍若置身于一千零一夜的国度了,可爱的读者们一定想到了最具代表性的洋葱头屋顶了吧?!无论如何,当我想到日后那些遍布世界各处的游乐园或者主题景观公园,也不得不感叹卡斯滕森当年的创意,在他给国王的进言中,特别提到了要在夜色降临后以灯光来装点这些东方童话式的建筑,在夜色下,梦幻的光影确是令人快乐的不二法宝。

  杂记之二 设计之城·阿纳·贾格布森的现代城市设计印记、旧工业区的后栖居时代

  曾在一本旅行手册上读到,丹麦那些充满设计感的酒店也许会让众多的设计博物馆都感到汗颜。亲历之后,觉得这评断虽仍有些炫耀之意,却也在情理之中。在城市容貌的许多细节中,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热爱线条和比例的国度,正如生在哥本哈根的设计大家阿纳·贾格布森(Arne Jacobsen)在一篇采访中所提及的那样:“首先是比例的问题,其次是运用适宜的材料,再次是颜色,将这三者整合起来便是一个整体的印象”。于是你会明白,为何源自北欧的设计总会先予人一种纯粹形式上的观感,之后,目光才会被严谨实践下出现的近乎苛刻完美的线条比例所吸引,进入细节王国。

  在趣伏里公园于2006年新添置的高耸入云的旋转秋千游乐设施的斜对面,就立着一座并不十分起眼的灰色建筑,那是贾格布森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为斯堪地纳维亚航空公司所设计的一座“国际风格”(the internationalstyle)酒店。这不但是他本人设计生涯的巅峰之作,也是哥本哈根市中心地标性的建筑。于哥本哈根,这座“两个火柴盒”搭成的建筑不但是“国际风格”在北欧大陆的开端,也是设计师本人对这一风格的致敬作品。凭借敏锐的眼光,设计师已经预料到这将是左右北欧乃至全球未来建筑风格的一种形式:摒弃繁复的外部线条,以及随之带来的内部结构的清晰外化。在细节处,一切也都在向极简抽象和功能性看齐:从酒店大堂,餐厅,走廊直到房间。当年的他,大包大揽地设计了建筑本身,室内设计,桌椅板凳,走廊立灯,甚至小到一个门把手,一副刀叉都成了他作品库的一部分。如今,大部分室内陈设已经被生产线上的产品所替代,不过在保留设计原貌的606房间,我们还可以看到设计师留下的完整印记,这其中包括特意为酒店房间设计的天鹅形椅(the swan chair),蛋形椅(the egg chair)和水滴形椅(the drop chair)。“国际风格”是对上世纪二十年代之后的建筑样式影响最为深远和巨大的一种形式,或者也正是我这个后来者认为它有些不起眼的原因,与厚重石料筑成的宫殿,装饰线条繁复的教堂相比,它正是这个时代的风格。

  设计的意义不仅仅是从无到有的创造一种风格或创作一个存在物,也在于将旧物赋予新意。哥本哈根本就水系发达,加以运河河道在其中的穿插,市中心区外围的港区地带一如欧洲许多城市一样,遗留下了工业繁荣时代的印记:鳞次栉比的荒废厂房仓库建筑,以及大片野草丛生的空地。在市中心的旧城和港口一带,地价堪舆东京和纽约比肩;出于对历史建筑的保护,可以用于实验改造的空间也十分有限。在2000年前后,随着居住和办公用房需求的大幅增长,城市规划者、设计师和艺术家们便将眼光投向了那些荒废已久的城郊结合部。如果乘船从水上经过这些区域,就把自己当作是摄影机吧,你一定会目不暇给。水道两旁就像一个露天的设计空间,一件接一件的作品呈现在眼前:令人匪夷所思的旧建筑改造,平地而起、设计新颖的连片住宅区,当然还有穿插在其中的旧城宫殿。比如位于Islands Brygge区域集办公和居住功能一体的Gemini Residence,主体为相连的两座中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圆塔,而令人想象不到的是,它原本是一座老豆油厂囤放原料的仓库。巨大的混凝土圆柱中空的内部被设计为公用空间:环形走廊、电梯通道和不规则的外露式楼梯。塔顶部为透光设计,日光穿过层层环状的公用空间区域,直达42米之下的底楼大厅;由下向上看去,内部线条极具形式感。又像是笔者入住的位于同一区的Stay公寓式酒店,由一座废弃的旧仓库厂房改造而来。由于整座建筑从空中俯瞰呈A字型,又被叫作A-House。在2006年底被改造为酒店之前,这座建筑曾作为艺术仓库短暂存在过三年,近百位画家、音乐人和独立设计师曾在这里居住和创作。改造后的公寓式酒店,最抢眼的当是整体的外立面设计:铜铝合金框架下的玻璃外观,在夕阳时分,完全是一面镜子般映着天际的火红。酒店共有200套包含独立卫浴的公寓,设计风格自然是北欧的极简,色调以黑白为主。屋顶的露台特别值得一提,这里在艺术仓库时期就已经是被艺术家们充分利用的空间,演出活动不断;而从这里望出去,运河两岸新兴的居住区也尽收眼底。

  杂记之三 女王统辖之下的嬉皮村落、传统商业街后巷里的怀旧二手店

  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Margrethe II of Denmark)虽不如英国女王那般具有偶像风范,但也是一位极受本国国民爱戴的君主以及丹麦的象征,机场免费提供的城市地图封面上就印有女王的画像。在这个君主打引号的年代,所有与皇室相关的建筑几乎都成为了旅游者的圣地。游过欧洲的人大概都深有体会,每个稍有些历史的城市,无论大小,几乎都会有一个居于中心的市政厅广场;作为皇城,一个夏宫加一个冬宫也是皇室宫殿群的基本配置。身为首都的哥本哈根自然不缺富丽堂皇的宫殿建筑,旧城中心新港附近的克里斯蒂安堡(Christiansborg)曾是皇室的主要宫殿,18世纪时被新建的阿玛琳堡(Amalienborg)所代替,这里也是女王的主要寝宫。北面的夏宫的茹森堡(Rosenborg)现在是皇家珍宝的展览地,不过我倒觉得满眼绿色的园子和湖光野趣更有逛头。至于以园林可与凡尔赛媲美而名满天下的腓特烈堡(Frederiksborg)、以地势险峻著称的克伦堡(Kronborg)等等各位读者可自行谷歌之,我就不在此一一赘述了。满城的宫殿园林足够旅游者们逛上整整一周,在风光的皇家城邦中,却有那么个地方十分“格格不入”。丹麦历史上以文治武功出名的克里斯蒂安四世(Christian IV)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在四百年后的1971年,一群高举无政府主义旗帜的小青年们占领了他所规划的克里斯蒂安港区中的一方34公顷的土地,建立了“克里斯蒂安自由城”(FreetownChristiania)。当年,运动的发起人,记者和社会活动家路德维根森(Jacob Ludvigsen)的振臂一呼成为了七十年代嬉皮运动的最强音。如今,有人称这里是嬉皮们最后的家园,也有人将这里看作是“乌托邦”们最后的乐土。它自称为自治地,不受丹麦政府、当然更不受欧盟的管辖;有独立的自治委员会;这里的主流意识形态囊括了多个标签:嬉皮运动、集体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虽然自由城因土地和毒品充斥等问题和丹麦政府一直关系紧张,却经过多方努力一直保留至今。想去这里走走的人,可以期待令人惊艳的涂鸦作品,不同于城市繁华的乡村景观,但请勿期待这儿真的是世外桃源般的净土——“自由”的内涵很宽泛!

  从悠然自得的嬉皮村落回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仿若一种穿越,却是不得不延续的一种习惯。贯穿市中心长达1200米的司徒盖特商业街(Stroget)有着400年的历史,连接着西面的市政厅广场(Radhusplasen)和东面的国王新广场(Kongens Nytorv)。周末的午后,熙来攘往的步行街上,可以临街小坐,也可以疯狂血拼。若小坐,推荐这一家“Café Norden”:搭着皮草的沙发,浆得笔挺的白桌布,黑漆的吧台,白漆木板的墙围,花样繁复的天花板配着古拙的幽黄光线的球灯……在二楼临街的座儿,点上一份当地特色“开嘴儿三明治”(open sandwich),一杯浓香咖啡,时光尽可以如此消磨过去。若血拼,从特色店铺到购物中心一应俱全。像是这一家Sostrene Grenes,卖的全部是精巧的北欧风格家居小物件;又像是平常只能在网上订购的H&M家居设计品,在这里有个布置十分温馨的实体店;步行街上很出名的皇家商场(Illums Bolighus)也非同一般,整整耗掉了我两个小时,只因这家以家居设计品为主的商场无论从室内设计到铺货都别具匠心。若还想淘点儿旧货,就转个弯,绕到后巷Larsbjr nsstr de,整条街都是二手店铺:Carmen andFantasio和Episode两家很值得一逛。如果累了,这里自然也不缺气氛闲适的街角咖啡店。

  后记

  如开场白里所写,三天的杂记工作暂告一段落。在去哥市之前,宫殿游在行程表上占了大部分位置。到达的第一天,我们的行程就被司徒盖特大街和周边各式各样充满设计感的精致小店耽搁了。第三天乘坐水上巴士看两岸风景,又再参观完设计博物馆之后,我们也很懊恼为什么没多安排一些关于建筑和设计的行程。旅行当然有遗憾,也有庆幸:没有错过新港的夕阳和夜色,享受过咖啡馆惬意的午后时光,此两项足矣!

  (编辑 朱晓婷)

  ■文 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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