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越南，年少的记忆中首先出现的，总是杜拉斯笔下灰色绵延的湄公河岸。腥甜的海风中，年轻的法国女孩将手搭在栏杆上，一顶巴拿马帽压下来，眼波晦涩难明。明明是嘈杂闷热逼仄的背景，却在这潮湿中氤氲出一抹浪漫风情。
年岁大一些，才会注意到，这异国的所谓浪漫和风情，不过是隔山望海居高临下的一瞥。之所以觉得末世爱情绝望却唯美，不过是自己并不是那乱世中的一员。街边的旧房子，浮尘中的房梁窗间，放在现实里，谁会梦想这场恋爱。
真要掰扯开来，这世上大多数的“风情”，都是满足人们叶公好龙的念想。不需深入的体会和原样呈现，只留下最美好的那部分就足够了。正如《情人》之于西贡，正如越南菜之于越南。
对我而言，异域食物的“原汁原味”绝不是一个象征美味的称赞。
通常情况下，它更常代表的是对味蕾的挑衅。味道的正确和口感的享受，其实并不是同一回事。所以，当各家越南菜拼命要证明自己正宗原味时，美奈小馆的越南总厨Amy撇撇嘴给出的显然非官方的答案颇合我胃口：原样搬来有什么意思，美食就是要不断改良和创新。
“真正的越南菜，其实用料很简单粗糙。”这位厨龄12年的29岁越南姑娘，脸上有着温柔的乡愁。“但越南人很少有胖子，因为材料都很天然健康。”鱼露，香茅，青柠檬，金不换，充分运用天然香料和水果调味，Amy做菜时完全不用味精。但相对于越南菜通常是“庶民料理”的印象，美奈小馆的做法则是强调精细烹调的法式越南菜。
同样一碗越南汤粉，在选用越南本地的汤粉和新鲜的植物香料外，换上了美国进口牛肉和配料更加复杂的汤底。而像米纸卷这样的家常菜，也用龙利鱼柳搭配芒果、黄瓜、胡萝卜、紫苏，在法式糕点般精致的摆盘之上，更惊艳的是几种材料调和下酸甜的芒果和多汁鱼柳在口感上的碰撞。
这时，同行的思瑜碰碰我，对着店里的地图说，美奈是越南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有人感慨，这个有白沙丘的小镇，取的是美得无可奈何之意。你看，又是一个关于风情的念想。店主也深谙此道，指着招牌菜飞飞鱼说，如果你去湄公河，一定会经过一家饭馆，这是一定会吃到的那道菜。
但若一定要选一个代表越南风情的饮食，我会选最后上的滴漏咖啡。一人一份的特制滴漏咖啡杯，紧密地压上厚厚一层咖啡粉，冲进热水，等咖啡一滴滴落进下面铺了炼奶的杯子里。精巧简易让人惊叹，但在越南，这样的咖啡是在路边挑着箩筐卖的。河畔、街边，哪里都没有错过。
这样集万千精巧于一身的餐厅，在越南未必轻易可见，但美食的断章取义，走的不就是直抵人心。柠檬酸，茅草香，鱼露鲜，咖啡甜，足以在一顿饭的小憩时光中勾织起一枚暂隔现实的茧。人们常常寄望远方，其实并非向往别样的长久生活，只是于这日日相见的浮生中偷得片刻安憩。
从这个角度来说，身体和味蕾，有一个在路上就够了。
文_J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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