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礼拜一，肖家寨村支部书记肖书记刚进村委会，李老五就尾随而来。肖书记见李老五脸黑得像周仓，玩笑道：“五叔，谁欠你钱不还了？”

　　李老五不吱声，屁股刚落座，就猴急猴急地问：“我给你说的事，往上面反映没有？”

　　肖书记一时懵懂不解，随口一问：“是建房的事？”

　　李老五好奇道：“你也癫懂了不成。”

　　肖书记耷拉着脑袋摸摸后脑勺，恍然大悟：“噢，你是说贫困户的事。”

　　李老五剜了肖书记一眼，“你终于记起来了哈。”

　　提起贫困户，肖书记窝在心里的火噌一下上来了：“五叔，你没有几十岁也有几十斤，有你这样当长辈的不？评贫困户之前，你天天上蹿下跳，把杨婶的一沓药发票翻得都可以炒着吃了；好不容易一轮又一轮地开会评上，都上报镇政府讨论公示了，你又提出把贫困户的指标让给别人。睡着的都让你叫醒了，早在干啥。”

　　李老五轻言妙语地问：“你坤娃子像吃了炸药样，没打算认我这个叔？”

　　肖书记不屑一顾：“我认你是关帝庙扛大刀的！”

　　李老五也不示弱：“你咬牙搓齿的，要吃人？争取贫困户是我的权利，放弃贫困户同样也是我的权利，你爱理不理。电话给你们分头打了，今天算亲自登门申请了，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们。”

　　肖书记边摆手边招呼：“好好好，我等第一书记梁书记和村主任来了再商量，懒得和你挣。”

　　眼见李老五头也没回地走了。

　　梁书记问：

　　“李老五到底是啥原因，他真的觉悟有这么高，主动让出贫困户的指标给别人？”

　　肖书记肯定地回答：“他的馍馍应该是没人烤得焦（城府深，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周主任插话道：“那他到底是啥意思？”

　　肖书记解释道：“听杨婶背念的意思，他们李波耍了个女子是河对门场镇上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

　　梁书记非常好奇：“他儿子耍女朋友与评贫困户完全不搭噶，我咋听有点糊涂。”

　　周主任猜测道：“莫不是李老五怕对方瞧不起，嫌弃他们家穷。”

　　“也许有那层意思。”肖书记补充说，“那女子的父亲在中学教书，母亲在场上开了个小吃店。”

　　周主任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他李老五家境本来就一般般。”

　　梁书记说：“他给我也说过，还交了一份放弃贫困户资格的申请书。”

　　肖书记总结道：“他是瘦狗屙屎抢挣，死要面子活受罪。”

　　周主任问：“这户到底咋办？”

　　肖书记说：“咋办？赶在政府上会之前，按村民代表大会的票决结果，选得票靠前的一户替补上去。”

　　梁书记补充一句：“把李老五的申请一并复印，先公示再上报。”

　　一直没插话的文书莫名其妙，问：“肖书记刚才不是说政府已讨论公示了吗？”

　　肖书记把笔往桌上一触：“那话是说给他李老五听的。”

　　大半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肖家寨村脱贫攻坚搞得轰轰烈烈，又特别是建卡贫困户，纷纷响应政府的号召，新建安全住房，改善人居环境。随之而来的是脱贫攻坚“回头看”，摸排因病致贫，因灾返贫的对象。

　　周主任在筹备“回头看”的村民代表会议期间，连续收到镇脱贫办和联村镇干部的电话提醒，声称李老五凭着老婆的慢病手续和药发票，到处反映家庭的困难。

　　肖书记心想：“李老五正忙着给儿子李波操持婚事，咋又有这等闲心？”

　　梁书记问：“李老五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周主任说：“遇上这等村民就是难缠，指标宽松他放弃，指标紧张他争取。”

　　村干部正碰头议论着，李老五鬼迷鬼眼地进来了。这次李老五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申请，上面有镇党委书记“严格程序办理”的亲笔批示。

　　肖书记逐一审核了李老五提供的药发票，一笔算下来八千多。肖书记问：“五叔，上半年杨婶花去医药费一万多，通过评议挤进了建卡贫困户，你主动发扬风格退出；现在杨婶才花了几千元，你道四处游说争取建卡贫困户指标，这是为何？”

　　李老五憨厚地回答：“走前面的鸭儿喝清水，我不喝清水蹚浑水也不足为怪。”

　　肖书记笑嘻嘻地说：“好一个蹚浑水的鸭儿。五叔，其实你的一举一动在我们心里都亮堂着呢，何必苦折腾？”

　　李老五解释说：“老辈人有句话，‘人老癫懂，树老心空’。就是说，人上了一定岁数不容易把握好自己，你坤娃子也有这么一天。”

　　肖书记莞尔一笑：“五叔，老辈子也有这么一句话，‘说媒拉纤夸富贵，成期度礼告枯穷’，不用我解释吧。”

　　李老五顿时满脸通红，傻乎乎一桩戳在那儿一言不发。

　　事后，梁书记向肖书记讨见识：“你咋一句话就抵得李老五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肖书记回答：“他李老五本身就是莴笋叶子下茬货，当初是担心亲家看不起他，现在是担心亲家要彩礼心厚，所以他就把贫困户的名额随意左右。”

　　王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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