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的三嫂走了,去天国找三哥团聚去了。
以前不睦的两个侄儿,这回在办丧事上,意见却惊人一致,花了十万多块钱风风光光地送走了三嫂。
轮到算账。老大却来叫我这个亲叔伯叔叔,论年龄,我比他们都小,但是辈分大,而且在村里还任职副书记,说有我这个公道人在,事情可能会顺利些。一提起他们的家事我就有点犯难,只能应承道:去是能去,管用不管用我也不知道。
三嫂子家的事,我知道一些,二十五多年前,三哥哥走后,我也被叫过来一次给他们兄弟俩充当中间人,谈论抚养问题。那时,老大在城里上班,老二在村里务农,三嫂子自己还能种地。
老大说,妈,您说怎么办都行。
老二也说,妈,到底怎么办?您拿个主意。
三嫂子说:你们弟兄俩商量着办就行。
三个人,半晌都不开腔。
说怎么都行,也可能是都不行。
我一看僵局了,就催他们,三嫂子,你是长辈,你说吧。
三嫂子泪眼婆娑,摇摇头,嘶哑着:让他们说吧。
又过了好一阵,一直抽烟的老大说,依我看,那就把爹留下的地我们弟兄二人分开,抚养费各出一半。
老二一直不吱声,但脸憋得通红。心想,你在城里你也不种地,要地干啥?这明显是怕我种。
三嫂子眼睁地老大,显然也是不满意,气呼呼地说,我还没死呢,这地谁也不能分。
我说:你们各退一步,咱把问题解决了。
老大也来了气:您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父生二人,家产对半。这道理我懂。还能说啥?
这事一搁就是二十五年。
可眼下不同了,两个老人都已作古,分家产之事,平均开应该就行了。
可是,原以为容易的事,又出了岔子。
当年三哥留下的地是三十五亩,可现在名下只剩下八亩。
我问:那二十七亩地哪去了?
老大铁青着脸说:都过到老二那儿去了。
老二不吱声。
老大接着说:过去妈的地你种就种吧,因为妈在村里,少不了你多招呼,可是你不应该过到你的名下。
我看看老二:老二,这事是不是有点过了。
老二脸红得厉害,泪在眼窝打转,盯着老大说:你看现在公家不收提留了,就想要地,收提留那二十年,你咋不要?那几年种地贴个人一亩好地也只能挣一百块钱,要是雇人,更估不过来,你算算那八亩不好的地我贴了多少钱?当年,也是妈嫌贴钱就不要了,我才要上。
老大不做声了。
我说,依我看,你俩缺的是沟通。亲兄弟怎么说抓起灰都比土热,为这点小事闹个不好让村里人笑话。
我因势利导:老大,我知道你现在已经退休,一个月也能开好几千块钱,也不在乎这点地,对吧?
嗯,我要的就是一个理。
那现在你也清楚了来龙去脉,还抱那理吗?
老二,要我说,这事也怨你,两个亲兄弟,打个电话说清楚不就行了,硬是让你哥误会了十多年。
老二挠挠头,咧嘴一笑:我哥是文化人,我以为他知道呢。
老大也不好意思了:老二,我一直不在村里,怎么能知道村里的政策?
我一看差不多了:问题也都弄清楚了?现在开始分那八亩地,弟兄二人一人四亩,你俩有没有意见?
没有了。
没有了。
那事就这么定了,过几天你们去大队把地分开。
行。
行。
弟弟,要不你把那四亩地也还种上?老大笑着说。
老二也笑了:行!哥,按村里的行情,地补归你,我一亩地一年再给你一百块钱租金。
老大很欣慰,一个在弟弟嘴里搁浅了十多年的“哥”字又回来了。
解决了分地难题,其他的都好办了,三嫂留下的四间房,两人一人两间,老大为大留东面。三嫂留下十五万六千块钱,一家七万八千块也就行了。
分钱的时候,我很惊讶,我问他俩:一个种地的,本来收入就少,按说除过花销,哪能留下这么多钱?
老大看看窗外,没有吭气。
老二也看看窗外,没有吭气。
两兄弟一对视,笑了。
刹那间,我有了答案。
山西 罗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