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的榆树

　　我记事时，屋后长着一棵碗口粗的榆树。因没有水源，常年干旱，可它仿佛与季节有约，每年春天，会长出嫩绿的叶片。虽不似有充足水源的树木苍绿，可绿意也从不失约。

　　三四月间，树上挂满了榆钱。母亲围上花围裙，站在榆树下，拿着长长的勾镰，勾下榆树枝，轻轻地，一把又一把地撸下榆钱，细细择，洗净，控干水分。青瓷碗里，打上六七个自家鸡下的蛋，搅匀。灶里生好了火，锅里油冒烟，“刺啦”一声，鸡蛋下锅，翻炒几下，鸡蛋焦黄，香味扑鼻。母亲将炒好的鸡蛋铲到装榆钱的盆里，放上佐料，拌匀了，香香的榆钱鸡蛋饺子馅就成了。巧手的母亲，包出的饺子格外好看，有小金鱼的、有小猪的，好看的饺子，总让人有好胃口。

　　我和姐姐放学回家，我第一个爬上饭桌，狼吞虎咽。对于榆钱，母亲不止包饺子，还会生出许多花样来。放上沙糖凉拌、拌上玉米面蒸着吃。那时，只想榆钱常常挂在树上，不飘落。可榆钱终究要落的。

　　渐渐的，榆树因水份缺失严重，要枯了，我却期待榆树能活过来，尽自己的努力，端水，浇在根部。我的力量太小，那一点水，只是“杯水车薪”，它越来越衰弱了。最后，连一片绿叶也没了。

　　榆树枯了。皮肤皴裂，粗糙的不成样子。它直直地立着，树枝盘虬曲起，秃了的枝杈，没有因绿叶的不光顾而垂头丧气，它们依然向天空伸展。

　　一天，我听见最高的枝杈上传来“唧唧”声。寻找，原来是小麻雀在此安了家。是啊！小鸟都在为枯树的毅力加油，为这不倒的生命力唱赞歌呢！

　　我站在树下，看着小鸟，学它的样子，“唧唧”地叫，爬上枯树，坐在枝杈上，与小麻雀私语。

　　我以为，我可以与小鸟长久作伴，一直坐在枯萎的榆树上，听小鸟赞美枯树的风骨，可是，一场暴风雨将我的期望断送了。

　　那天夜里，是我十岁以来经历的最大的狂风暴雨，风“呼呼”地掠过树梢，以摧残的姿态，途经每一寸土地。雨，“噼噼啪啪”地击打着窗玻璃。狂妄的样子，像要吞噬天地万物生灵。我躺在炕上，睁着圆圆的眼睛，开始担心小麻雀，担心那棵枯了的榆树。

　　天亮了，雨停了，那棵枯树，没能经得起暴风雨的洗礼，枝杈劈了，只有树干立着。小麻雀的窝落下，小麻雀立在断枝处，孤独地“唧唧”。

　　那棵枯树一直屹立。十二岁那年，父亲调动工作，举家搬迁。也许那棵枯树，知道我们将要离开，突然倒下身躯，是从根部齐齐地断了。

　　虽然，父亲说，它老了……但，它在我心里永远不倒。

　　甄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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