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

　　这是一条秋树掩映的老街，它避开了城市的喧嚣，独处一隅。

　　那天，街上行人稀落，树叶在夕阳中或黄或红地闪烁着。我踩着青灰色石板路上的叶子，享受着秋日的祥宁。

　　忽然间，发现有位年轻的女子一直跟在后面，长发飘飘的，像一股飘忽不定的风。我加快了脚步，她的脚步也急起来；我放慢，她也缓步。这样快慢重复了几次后，我猛然停步回头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也嘎然止住。我感觉几十步外的她在嘘喘，双眸哀怨地盯着我，一团神秘而凄凉的气息笼罩着她。

　　一股凉凉的阴气从我脚底直冒头顶，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人，---她是青凤？是聂小倩？哦，不不不，我并不相信鬼神，我索性在前方的石椅上坐下，想探个究竟她有何目的。

　　她走过来了，仍如一股风，只是徐徐的，不似刚才那般旋急。她从我身旁掠过，停留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古墙下。

　　她似乎摸透了我的心思，定定地站在那里，视线并没有从我身上离开。我干脆掏出书看起来，不时地看着她，心想，只要你是人，就不怕你会循风化云而去。然而，她忽然间消失了，只剩下一堵长长的古墙。

　　我四顾不见，正想离开，一只白皙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回过身我不由抽了口冷气：“你是人还是……”

　　她拾起我掉落的书笑笑：“我叫贞。”声音轻柔，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然后，示意我和她向前走去。

　　我想弄个石落水出，便跟在她的身后。

　　在一扇朱红色的门前她停下了，轻轻推开门：“进来吧。”她似乎在请一个老友。我嘘了一口气，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一扇人间的门。

　　虽然天色暗暗的，但仍然看得出房子古色典雅的轮廓。

　　“这是清朝的老建筑，房东的祖上是富庶人家。”她说。

　　走近屋内，只见一张古色古香的方桌上，燃着许多蜡烛。蜡烛围成一个心状，烛光闪烁着跳动着，充满神秘。

　　贞端给我一杯香香的花茶，近近的才发现，她的脸长得很细致美丽，快三十岁的样子。贞向我娓娓讲起一段故事。

　　“我曾经是一位歌唱演员，七年前，与一名画家相恋。我们爱得那么深，整天厮守在一起；又那么浪漫，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俩人揣着一把同心锁搭车去黄山，登上天都峰把它挂在悬崖边的扶链上。那天下了山，我的脚磨得红肿不堪，简陋的旅馆里没有暖气，夜里，他将我冰砣似的双脚搂在胸口，整整搂了一夜。那时候，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他心高志远，怎肯被我束缚了飞翔的翅膀？一天，他突然提出要出国深造，去追求伟大的梦想。我知道，即使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就说，那你就去吧。出国前一天，他提前为我过生日。他把蜡烛一根一根点燃，烛围成心形，抱住我说，我的心永远为你燃烧，等我回来。我说，我等你！第二天他走了，却再也没有回来，头几个月来过几次电话，但电话越来越少，终于像飞走的黄鹤杳无音讯。我没有让烛光熄灭，一直等待他的归来。”说到这里，贞往桌上一指：“看，这心形的烛光，就是他当年为我摆的。”“也许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不要再傻傻地等下去了。”我说。

　　“我是太痴情了。我也想忘了他，但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将我冰冻的双脚捂在他胸口的冬夜。”她发出一声叹息，“其实，或许我现在已经不是在等一个人，而是在等着他来熄灭这烛光……”

　　沉默了一阵子，贞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刚才跟着你，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他了，禁不住多看几眼。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开始还真以为遇上聂小倩了。”

　　她羞赧地说：“不好意思，我真是疯了。”

　　“看见院中的那些花吗？”贞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我叫不出花的名字，它们娇艳动人，一簇一簇地压着枝头绽放，煞是可爱。

　　“那是秋海棠。你一定不知道它另一个名字：断肠花。古书日：‘昔日女子，怀人不至，泪洒地，遂生此花。色如妇面，甚媚，名断肠花。’”

　　我第一次听说秋海棠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和这么个凄美的爱事，也第一次知道在现今生活的一扇门里，竟关着这样的女人和她的爱情，一切恍如梦中。

　　走出那扇朱红色的门，那烛光，还有那＂断肠花＂，在我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徐林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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