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政府官员眼中的“雨润模式”:地方政府的政绩观,功利性的招商方式,是这一模式勃兴与衰落的根源。
2011年8月,辽宁省肉类协会对雨润的长期举报,最终引发了媒体对“雨润辽宁圈地”的密集报道。
这个代表“辽宁本地肉制品企业”发声的行业协会举报称,雨润为获取政府补贴、无偿拿地,在辽宁投资项目26个,规划总投资229亿元,占地近5000亩,但时至今日,雨润集团在辽宁的多个项目,却迟迟未能完工。出面组织此次举报的,是辽宁省肉类协会一位人士,他的另一身份,是当地一家肉企的副总经理。
此次举报,历时长久,并最终对雨润形成了巨大打击。这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雨润模式”不仅对它的竞争对手形成冲击,亦已引发了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地方政府的不满。
“地方政府的政绩观,功利性的招商方式,是目前尴尬局面的根源。”一位曾长期主管辽宁生猪屠宰业的当地官员,如此总结“雨润模式”的勃兴与衰落。
饭碗问题
“辽宁省肉类协会为何要举报雨润呢?其实就是一个‘饭碗’的问题。辽宁省肉类协会由当地肉企组成,代表当地肉企的利益。雨润能够在辽宁零地价拿地,获得巨额投资补贴,检疫检验费等大幅度减免。但当地企业,这些都享受不到,因为它们不是招商引资企业,雨润与它们之间存在不平等竞争。”这位官员称。
据其透露,他曾经与辽宁省肉类协会方面沟通,“应该有开放的心态,将雨润吸纳为协会成员。有些矛盾,可以协调解决”。不过,有些协会企业声称,如果吸纳雨润,它们就退会。
“虽然,我没有参与此事(举报),但雨润扩张的方式,我也非常不赞同。”这位官员直言。
“雨润的项目,都没有通过审批。”这是这位官员反对雨润的第一条理由。2008年前后,辽宁省曾颁布过一则《辽宁省生猪管理条例》,条例规定,每个屠宰场的建设,都必须根据省总体规划,需要走一个审批程序。“但雨润在辽宁建的这些厂,都无视这个条例。”
“况且,雨润的招商引资,资金到位率很低。它打着庞大投资的旗号,实质上投资很少,就是想拿补贴。比如,雨润号称黑山的项目投资3亿元,实际投资3000万元都不一定到。”
这位官员还称,“辽宁省政府曾经下发了一个文件,是关于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基地的,给予龙头企业各种优惠政策、政府补贴”,“虽然双汇、金锣等企业也已经进入了辽宁,但只有雨润得到了‘甜头’,所以扩张最快”。
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讲,雨润并不是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因为作为一个屠宰企业,只是整个畜牧业的最后一个环节,而不是养殖、畜牧等,雨润享受政府补贴有点牵强”。
政绩工程
这位官员透露,辽宁雨润方面曾对他表示,“因为辽宁各地方政府的招商热情,各市的市长都主动找雨润,我们不得不来”,在该官员看来,“这种功利型的招商方式,直接导致雨润进军辽宁,直接导致辽宁生产要素——土地的流失”。
据其介绍,2010年初,辽宁省服务业委员会曾起草过一个文件,并下发给各地方政府,要求“各地不能以各种名目再建立屠宰场”。“文件的核心内容是,当时,辽宁的生猪屠宰能力已经大大超过了出栏数,不能再招商引资了。但这个文件没能引起各个地方政府的重视,它们的招商热情依旧。”
“这些地方政府急功近利的原因,不是为了招商发展经济,而是为招商而招商,因为招商可以带来政绩。”据称,对于各个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进度,每个季度,都有考核指标。“辽宁44县市、56个城区都要排位,还要通过报纸、电视、网站等方式公布”,“考核的名目繁多,有外资、内资之分,考核的目标包括,总额第一位,速度第一位,总额、速度都第一,等等”,“目前,全国都这样”。
“在招商过程中,很多官员不会考虑当地的利益,不会考虑当地企业的利益,只会考虑政绩,还有自己的升迁,不会考虑长期后果。”
在这位官员看来,地方政府的政绩观、功利性的招商引资,最终导致了这样一个尴尬局面:在当地屠宰产能已严重过剩的情况下,屠宰项目仍频频上马。“屠宰企业招商,事实上并没有给地方政府增加税收,没有吸收多少劳动力,像雨润这样超过当地养殖规模建设屠宰场,对当地畜牧业发展,也没有贡献。”
“我曾经多次发文,建议制止招商引资,就是针对违规、违法的雨润。”这位官员称。
雨润减速
在辽宁省肉类协会的举报见诸报端后,辽宁雨润方面曾与这位官员两次沟通。
“雨润想通过我与当地肉企协商,采取绥靖的办法,不是这么对立,如果当地企业利益受到影响,雨润可以采取赎买、收购的方式,解决它们的经营问题。此外,雨润还听取了几个肉类协会成员单位的意见。”这位官员透露。
“我给雨润的建议是:一、雨润必须停止土地扩张;二、雨润已违反政策拿到的土地,要退回给当地政府;三、根据雨润提供的资料,它在辽宁的7个企业已经建成,3个在谈,还有10个目前没有进度。我的意见是,先就这7家拿到多少土地,投资了多少,吸纳了多少人员就业,为当地缴纳了多少税收,提供一个统计材料。”据称,雨润方面同意提供这份材料,但仅限这位官员“一个人看”。
在第二次沟通时,雨润方面如此回复这位官员:一、雨润将在辽宁停止扩张;二、在谈项目先不谈;三、指导思想上压缩土地扩张,不要太多的土地;四、通过收购等方式,解决当地肉类企业经营不善的问题,部分二三线城市,雨润可以不进入。
据这位官员透露,雨润方面还向其“抱怨”称:虽然地方政府在合同中写到了各种补贴,但雨润并没有全额拿到,有的连40%都没有拿到;另外,雨润总部已经压缩了土地扩张的量和进度,因为,拿地一年以后,就要缴纳土地占用费,并且,雨润拿到的土地都比较偏远,改作他用,还得缴纳其它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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