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西夏旅馆》,一部888页的大部头小说,如黑马一般横空出世并摘取第三届华文长篇小说奖项“红楼梦奖”首奖桂冠,被誉为近年来华语文学扛鼎之作。此前两届分别花落贾平凹与莫言。骆以军也因此被称为台湾中生代最重要的小说家。
今年4月,他的最新作《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付梓。5月13日,他亮相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的名为“小说的梦中造人”的读书沙龙,与早早挤满讲堂的一众文学艺术爱好者探讨小说内外的故事。
记者眼前的骆以军有着浓郁的宅男气质,身着一件暗紫色圆领衫和米色休闲裤,留着山羊胡,虽是个近1.8米的中年大块头,聊起话来却像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毛头小伙儿,真情流露不加掩饰。他可以连续2小时不间断、不喝一口水地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甚至是那些充满幼稚细节的糗事;也可以面带憨厚的微笑与谦和,就一个个深奥的文学和文学界的问题与观众进行真诚交流。我不禁想到,或许正是因为他这种真性情,甚至是天真和质朴,才使他在《西夏旅馆》中突破常规思路的局限,给我们带来盈满书页的疯癫、妖艳,恣意汪洋。
骆以军祖籍安徽省无为县,1967年3月29日生于台北市,台湾文化大学中文系文艺创作组学士,作品以小说为主,兼及随笔、诗歌。他出版有小说集《遣悲怀》、《月球姓氏》、《第三个舞者》、《红字团》等,被认为是台湾最重要的小说作家之一。《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以作者虚构的未来次子的记忆作为背景,不断追忆在孩子懂事之初乃至出生之前,就已经深陷被父亲预设的身份和命运迷宫,只能在黑暗中渐次摸索破碎、散乱、颠倒的记忆碎片,试图缓缓拼凑出那些他已经无力挽回、改写、粉饰的生命情节。
而在演讲中,骆以军却用了几近一半时间来追忆他与父亲的生活点滴,从教导子女到与母亲的日常互动,直到他父亲患病住院、弥留、被笃信佛教的母亲请来僧侣团诵经助力往生、死后被超度以及入殓出殡的全过程。这一点一滴娓娓道来,巨细靡遗,构成一张关于亲情、回忆、黑暗与自我救赎的无形巨网。“父亲的离去是我无法承受的巨大黑暗,随着他的逝去,他的形象在精神意义上也倒塌了,我觉得自己扛不住。死亡与黑暗包围着我,如此真切。”
虽然他并没有用任何语言去着力渲染对父亲的爱和思念,但听众还是能从言谈细节中感受到牵扯不断的至亲之情。但从骆以军口中说出来,即使是亲情,也充满着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既有生活的暖色调,亦有超现实的冷感,令记者仿佛置身于魔幻现实主义巨著《百年孤独》的开头,与奥雷连诺上校和他的父亲一起置身于那个看冰块的遥远的下午。
骆以军过去是一个有着长长胡子和头发的怪人,走路永远低头看地下。当他生完第二个孩子后,蓦然感受到巨大的经济压力。那时骆以军收入非常糟糕,每个月要还债……在写作过程中他数次抑郁症发作,不得不求助于药物治疗9个月。他如此描述当时的写作状态,那是一种极限运动,把最大的能量聚集在一个点上。“很像潜到黑暗的深海潜艇,涡轮引擎,高压防水舱要非常强大,处在一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状况,感觉仓压要爆掉。那时候无法上班,不能出门,也没有爱人的能力,很多时候旁边的人不能谅解,其实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像电脑挂掉了,荧幕突然没有光,整个世界变成异常安静的黑白片。”
但沉重的生活负担却间接打磨出奇丽的文字世界。《西夏旅馆》以11世纪神秘消失的西夏王朝作为托喻,以一座怪诞的旅馆作为空间,是一部关于创伤与救赎、离散与追寻的传奇故事。“红楼梦奖”授奖辞里写道:“无论在中国内地,还是台湾、香港,文学都面临了经济发展中的巨大压力,以及市场化、娱乐化、粗鄙化的文化生态环境。本届”红楼梦奖“首奖授予骆以军的《西夏旅馆》,表达了一种文学道义上的相濡以沫的支持。”
而在《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中,暴风雨似乎已渐渐平息,作者再次回归亲情与家乡的温暖港湾。骆以军在书中流露出以往罕见的温情与戏谑,此书是他写作至今最为轻松、幽默、温柔的作品。“所有的秘密在于听觉而非嗅觉,奇怪的是随着我年事渐高而所有关于气味的记忆皆如凋萎花瓣一一离我远去,那些穿梭在封闭庞杂迷宫里的独特声音,会抽丝剥茧、历久弥新地朝我传送过来。某种牡蛎的外膜在碰触到高温铁板一瞬,将它内部水分溢流同时挥发成蒸汽的短促声响。像叹息。一种高级材质的精粹钢刀,混合了手腕使劲时关节的咔嚓轻响,刀刃没入一条不可思议的油脂如雪花散布在肌肉间的豪华牛排肉内……”在书中经常可见这种糅合了意识、潜意识、图像感、听觉、味觉以及倾诉欲的文字,使读者的阅读之旅跌宕起伏、充满迷幻与瑰丽色彩。字里行间,骆以军再一次延续着关于记忆与遗忘、家族历史与青春考古学的探险。
骆以军曾说过:“我在《西夏旅馆》里面写的其实是寻找父亲,制造一个父亲。”
“骆以军反复谈到自己来自过度单纯的家庭,那里并不是孕育小说的温床。”
“那里缺乏繁复人事之间幽微心机的暗斗与纠葛,难以体会人们浮晃着笑意背后暗藏玄机的人情世故。因而,若要在骆的书写中寻找斑驳的俗常光景,似乎注定是失败的。他的故事经验构筑在白日梦境的各样情节当中,有着童话的魔幻气质。时间在其中不再线性单向流淌,情节也仿佛坠落枯井的破碎镜面,得有些神经质的耐心,才能将之打捞钩沉,拼合复原。”一位名为Sogdiana的读者如是评价。
那么,你我有这个耐心吗?
《投资者报》记者 蔡臻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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