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传奇” 港人李伯寿的故事

　　“我只比新中国小三个月。”

　　“我觉得大陆好，香港其实一无是处……”

　　“那些从年纪来看只能算他孙子辈的，都管他叫哥。”

　　“如果他能把家当旅馆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实际上他也忘了他自己也是一个老头。”

　　“从某种意义上看，今天中国大陆的所有越野玩家都可以说是寿哥的徒子徒孙……”

　　李伯寿，香港人，1950年1月出生，按照他的话说，他只比新中国小三个月。作为一个60多岁的香港老头，他现在或许应该在浅水湾某栋别墅的花园中侍弄花草，然而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却在广州花都某个汽车修理厂的废车壳下。朋友冲他大叫：“寿哥，有记者来采访你哩！”老李头从废车壳下钻出来，满身油污。

　　“我是一个传奇！”老李头跳出来后说的第一句开场白就颇为响亮。

　　从来没有人管老李头叫“李先生”、“李大叔”或是“李大爷”，不管是谁，哪怕是那些从年纪来看只能算他孙子辈的，都管老李头叫“寿哥”。我们笑了，问道，这么一来岂不是很吃亏？“寿哥”也笑了，说那些比我老的也管我叫“哥”，赚回来了；再说，北方话“你（李）大爷”还是骂人的话呢。我们无意深究“N”和“L”在汉语拼音中的发音区别，反正老头就乐意别人叫他“哥”--“这样不显老……”老李头似乎不善言谈，对我们的采访也显得心不在焉，他着急要去捣鼓他的车。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车更重要。

　　老头的“野龄”已有30年了，他最自豪的是，全香港第一辆80版丰田陆地巡洋舰就是他买的。老李头的前妻是个巨富的千金大小姐，按照老李头的朋友形容，记者总感觉老李头的前妻如果不是包玉刚的女儿就是李嘉诚的千金，因为那个时候的老李头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LC80去吃鲍鱼”。这种在外人看来仿佛神仙般的日子似乎让老李头颇感无聊，更多的时间被他花在了那辆LC80的身上，老李头自己回忆，他在那辆车上花的钱“应该够买一辆法拉利了”。

　　老李头和朋友们时常相约去香港偏僻的场所玩越野。但是香港毕竟不同于大陆，第一，香港寸土寸金，郊外为数不多的山头绿地在香港人看来弥足珍贵，港英当局甚至立法来保护这些山头绿地；其二，港人的素质基本上也比较“偏高”，一但看见有“不法之徒”开车蹂躏郊外的山头绿地就会毫不犹豫拨打“999”报警。于是正当老李头一群“野人”玩得开心时，警车闪着警灯冲过来了。老李头一开始还乐：“哎呀，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事了？”这时警察车上的高音喇叭响了，要求老李头一伙人靠边停车接受检查。老李头他们这时才回过神来，原来那个“倒霉蛋”就是自己！于是他们马上分头“扯乎”。“警察？警察休想抓到我，”说起这一段时，老李头来精神了，那神情活像一个抗日的老八路和小朋友讲打鬼子的故事一样，“我把车往泥地里开，警察就算看见了也追不上，他们的车不能离开公路，只要进了树林和山坳，他们就看不见我了，然后我就找路下山。我从来没有被警察抓到过……”

　　但是老李头有几个朋友就遭罪了，“他们笨，他们以为开着车不走盘山公路，直线下山，警察就追不到，其实警察在山下都设有路障的，下去就等于找死了……有几个被警察抓到了，法院判了个‘破坏环境罪’的罪名……”老李头说到朋友被抓的经过时，眼中不自觉地闪出一丝得意。

　　老李头花在车库里的时间远比花在家里的时间多，这让妻子颇为不满，时间一长，矛盾出来了，妻子撂下一句话：“车子和老婆，你只能挑一样！”老李头很快做出了选择，他两手空空独自一人搬出了价值2亿港元的豪宅，第一段婚姻就此宣告终结。

　　老李头在朋友的帮助下在香港注册开办了两家敬老院，香港的养老体系比较完善，这两家敬老院就成了老李头的主要收入来源。敬老院赚的是政府钱，尽管不容易破产，但是想发财也难。此时老李头又娶了他的现任妻子。老李头的现任妻子颇为能干，将两家敬老院的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按照老李头的说法，敬老院“可以没有李伯寿，但不能没我老婆”--最重要的是，现任妻子对老李头的爱好从根本上不加干涉，这点让老李头相当高兴，逢人就夸老婆如何如何好。为了比赛，老李头卖掉了香港的车子和房子，自己一家实际上就住在自己开办的敬老院中。

　　公元2000年，50岁的李伯寿在马来西亚首次参加正式的越野比赛，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李头几乎每个月都要参加一次正式的比赛--不管比赛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李伯寿不但是目前年纪最大的华人车手，也是比赛频度最高的华人车手，不论是卢宁军，还是董何斌，或是韩寒，都不可望其项背。

　　随着2002年越野赛事开始引入中国大陆，老李头开始把“家”安在了广州。他在广州花都一家修理厂中用相当合算的价钱租了一间车库作为自己的赛车改装工作室，这比在香港租车库便宜了好几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李头开始觉得香港和大陆比起来“一无是处”--此话一说出口顿时让人感到高深莫测，因为常人都知道香港的整体条件优于大陆，但是听老李头仔细一解释，我们不禁有些瞠目结舌，因为老李头比较的出发点纯粹是单方面的，和车库租金完全不相干--因为“在大陆开越野车爬山不会有警察抓……”

　　老李头前前后后有过多少车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其中一辆赛车还是卡车。他曾经驾驶这辆卡车去参加环塔拉力赛，当时大赛组委会甚至专门为他设立了“卡车组”。尽管这个组别只有他一辆赛车，而且没有奖金，但老李头哪怕是自己和自己比赛，也会比得相当带劲。在沙漠中跑了一圈之后，老李头发现场地越野赛和拉力赛在赛车的底盘调校上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拉力赛车的车速和加速能力很重要，底盘不用升太高。但沙漠戈壁上石块太多，行车时避震器的拉升和压缩动作相当频繁，一般的避震器根本承受不了这种高频率高强度运动，所以跑沙漠戈壁拉力赛赛车的改装成本要远远高于纯越野赛车。综合了各方面的情况之后，老李头决定放弃拉力越野，专攻纯越野领域。

　　老李头一个人呆在广州，雇了一个年轻人负责做其副手，并在比赛中为其担任副驾驶。按照老李头的说法，他自己还算不上是职业车手，但是却拥有一个“职业副驾”，这让老头颇感得意。“趁现在年轻，多跑一些比赛，等老的时候就跑不动了……”说这番话时，李伯寿忘了他自己其实也是一个老头。

　　老李头总结了全球华人玩越野车的“三大定律”：有钱，有时间，有兴趣。听到这里，记者有些奇怪，问为什么这个“定律”只针对华人？老李头说了，澳洲一个卖披萨的穷小子可以将一年的积蓄拿出来跑两个星期的比赛，而华人“家本位”的传统根深蒂固，饱暖才能思淫欲嘛！“饱暖”都达不到，拿什么去“思淫欲”？全球华人都这么想的。

　　很多港人在香港买不起房子结不起婚，于是到深圳来买房和结婚，每到周末，回大陆和妻子团聚的港人挤满了各个口岸，而老李头却恰恰相反--每到周六，就回香港和妻子团聚。有时候走得急忘了换衣服，身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的他看起来像个偷渡客，被边防缠着盘问了好久。记者没见过老李头的妻子，但据老李头的朋友说，老李头的现任妻子曾经抱怨：“别人都说那些不挨家的男人是把家当旅馆，但如果李伯寿也能把家当旅馆，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每次回香港主要的目的就是拿钱，家对于他来说不是旅馆，而是银行……”

　　对于初次接触越野比赛的中国大陆越野玩家来说，老李头同样也是一个“银行”。在大陆8年时间中，老李头将国外先进的越野改装技术一项项带进中国--差速锁、门板大的卡车地锚、快速PDO绞盘……说起这些往事，老李头相当开心，按照他的说法，越野运动相当发达的马来西亚人之前也对老李头进行过“技术封锁”，例如快速PDO绞盘。当时普通PDO绞盘的拖拽速比为36，但马来西亚赛车上装的新型PDO绞盘其拖拽速度让老李头大吃一惊，经过钻研，老李头发现马来西亚赛车的前牙包和绞盘驱动系统连接，前牙包的速比为4，换句话说，这种新型PDO绞盘的拖拽速度比普通PDO绞盘快了9倍……第二年比赛时，马来西亚人惊奇地发现，中国赛车上也装载了快速PDO绞盘，所不同的是，中国赛车上的PDO绞盘全部是中国制造，质量甚至优于马来西亚的PDO绞盘。

　　“从某种意义上看，今天中国大陆的所有越野玩家都可以说是寿哥的徒子徒孙……”广东某位越野界知名人士如此说道。

　　1968年墨西哥奥运会上，右腿受伤的坦桑尼亚马拉松运动员一瘸一拐坚持跑完42公里的全程，用时4小时30分。赛后记者曾问他何以能坚持，他说了一句名言：“我最强的肌肉是我的心脏”！对于年过六旬的李伯寿来说，似乎现实真的就是如此。他依旧在比赛，记者曾经问过老李头：“如果您以后老到无法参加比赛了，您会去干些别的什么？”老李头的眼中顿时显出一片迷茫，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心脏依旧强壮，他从未觉得自已老去。在2010年夏天举行的三亚国际雨林越野挑战赛中，老李头和他的搭档成功进入前10名--必须强调的是，前10名中有8对搭档都是来自马来西亚；而在2012年的马来西亚国际雨林越野挑战赛中，就在马来西亚人自己的地盘上，老李头和他的新搭档居然成功问鼎3000cc柴油组的冠军，他们也成为第一对在国际性的顶级汽车赛事上夺得冠军的中国车手。因此可以作出如下判定：迄今为止，63岁的老李头仍然是中国最顶尖的越野车手之一。

　　他是车痴。他是传奇。他叫李伯寿--江湖人称“寿哥”。

　　文/韦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