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停下来的地方,聚成了一个点。这个点拥挤、封闭、无法向前,是总差那么一丁点儿的点。而作者躺在草地上,轻轻起身,点--爆炸了。一个世界在里面奔跑。其实已经没有所谓的里面了。“里面”是为了表明有边界,而有边界是为了打破它的人,让它在那个瞬间绽开得如春星般绚烂。
我喜欢这样的童话,幽默跳脱,而又充满经典质素。作者在他的故事里贯注了力量,仿佛通天入地的树,扎进土里,伸向天空,懂得小鸟和星星的语言,与天地万物联系。许多人都在寻找这样一棵树,希望自己变成这样一棵树,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已经在童话里,始于一个点的童话。
这个点什么都有,但它“不会变化,也不会长大”。它很无聊,于是想创造。书里的故事似乎都有这么一个无聊的点:住在点上的时间老人、“每天都捕鸟,风雨无阻,兢兢业业”的捕鸟机、独自行走的黑夜、像鹅毛一样飘在天上的人们、比微风还要轻柔的小爬虫……。闲着也好,忙着也好,他们是意识到无聊的人,也是懂得与无聊相处的人。在爱与逝去之间,作者总有办法让他们变得不那么无聊。
有时候,会遇见第二个点。纠结的点。一切好像不可能进行下去了,故事卡在我们现实的困境里。面对权力,传统故事无力彻底地去反抗,无论是民间的还是作家的,讲述大都会在这里停下来,或者选择唱一曲哀歌,黯淡地谢幕,悲情地成长。《从前,有一个点》却显示了无限度的超越。就像《飞翔》一歌所唱的,“过去倒下了,你就在未来飞翔;未来退却了,你就在现在飞翔。现在迟疑了,你就在心中飞翔;心灵败坏了,你就在创造中飞翔”。飞翔是一种想象,更是一种确信。
经典童话中总有这样一些牢不可破的东西。麦克斯· 吕蒂讲到一个布列塔尼童话的开头,“从前,有一天:这是所有童话的开头。没有假如,也没有或许,三脚架就是有三只脚”。“三脚架就是有三只脚”,说明了童话的可靠性和明确性。童话以它所确信的方式描写世界,毫不含糊地留下真实与美好,并让它们生命强旺不可遏制。所以我们看到,电动车、隐身斗篷甚至太阳都可以被禁止,但小邮差就是有吹口哨的自由。
面对强权制造的公理,童话教会我们如何希望,如何行动,最根本的,童话教会我们如何提问。“夜莺会做什么?”“为什么我是一个陷阱而不是捕鸟机呢?”“世界的声音中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老去?为什么要有爱?……在这本关于起源与秘密的书里,作者提出许多这样的问题,重要的或许不是答案,而是我们听到了神秘的召唤。许多人都不再问这些问题,如果我们的童年时代不鼓励发问,还能指望将来怎样?如果我们的童话也不再发问,还能指望生活怎样?如果无条件地接受硬塞给我们的生活,疲惫地追求别人眼底有而心中没有的幸福,那么,我们就不可能真的幸福。
鲁迅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写道,“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合理地做人才可能真的幸福。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一样需要童话,不仅仅因为童话充满希望,带给我们一个问题总能得到解决的世界,更因为它创造了独立的个体和自由的灵魂。童话偏爱孤独的人,“主人公孤身一人,但却能与周围的事物取得联系”(麦克斯·吕蒂)。停留在貌似有趣的故事里,可能会错过因孤独而觉醒的人,错过把我们和孩子置入这个发展过程的美妙体验。作者那么用心地写不起眼的小爬虫,写三个王子如何忠于自己选择的道路,写一个没有名字的童话为自己找到了名字……对每一个人、每一种选择都给以认同,自由得天大地大。在这样的童话中,人能够超越自己,成为世界的“王”,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自得其乐地当一只小爬虫。
任何一种自由选择的生活都是值得的,如果能把它变成一个童话,或者说,如果我们能自由自在地坐下来,阅读它。
文/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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