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安昌,烟雨行

  想起我们小时候背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我心中的江南就是水漉漉的青砖黛瓦,是水分二岸细水长流的婉转,是说得人心里温暖如春的吴侬软语,是墙外密密、墙内也密密的细雨无声。

  而有一天学起地理,发现原来自己所生长处竟也是江南,不禁惆怅许久。江南却只如一场梦。火急火燎赶往安昌,就想在那场尘世梦未醒前赶到,而不是去见又一个西塘或是乌镇。

  安昌古镇位于浙江省绍兴县城西北,始建于北宋时期。后因战乱,多次焚毁,又于明清时期重建,其建筑风格传承了典型的江南水乡特色,一衣带水,古朴典雅,为浙江省重点历史保护地。相传大禹曾在镇东涂山娶妻成家。公元896年,钱镠奉唐王朝之命屯兵该地平董昌之乱,因命其乡为安昌。

  古绍兴的余味

  一如绍兴人性子的不温不火,安昌的旅游宣传也如许平静,下了高速竟无明显的标志指向古镇安昌。路边问了一个姑娘,只在百米开外处却未察。到了景点门口,廖廖几辆车子,虽是周末但也未见旅游大巴,心里更觉满意。

  进入台门,临河一条窄窄的青石板上,檐上搭着廊桥,老街其貌不扬。步入其中,慢慢展开。老街东西走向,临水的长街分南北岸。北岸多是各种小铺,杂货店、药店、理发店、茶馆,甚至还有80年代风貌的供销社。南岸则多为枕河而居的住家。镇子不大,比起乌镇甚至是西塘来说,都要小上许多,一条临水的长街,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走在老街上,就像是走在回外婆家的路上。安昌之美,正在于其宁静却鲜活的生活气息。

  脚下这些被磨得圆滑的石板,不禁让人遥想,当年这条街上摩肩接踵,喧哗热闹的景象。如今,繁华褪去,这些商铺和店铺的主人,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本色,做着百年前的生意,卖着同样的货物,梅干菜、黄酒、腊肠、扯白糖。安昌与西塘、乌镇比起来,少了许多商业气息,更多的是原生商业,饱含着烟火气息。没有接踵的人群,它有的是一种你只能细细品读的一点所谓的:“古绍兴的余味”。

  没有故作深沉的咖啡酒吧,没有假装当地人的商人老板,没有高声叫卖的商家小贩,听不到任何买卖的吆喝声,你只管一样一样地看吧,他们忙活着他们的,做酱鸭,灌香肠,扯白糖……凡尘俗世,食是天。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在锅里下一碗馄饨,前面蒸笼里拣一个冒着热气的糖包,映着天边若雨若晴的光亮,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就像桥头趴着的那只傲娇的猫。自灌的腊肠,油光发亮,吊在门梁上风干,黑乎乎的飘出酱油的浓香。不知是丝瓜还是葫芦的藤蔓开始爬上笼舍,栓着的大黄狗心满意足地卧在桌底瞌睡。河埠头还有人在洗衣汰菜,活色生鲜的一幅市井生活图。

  行到一箍桶铺。老师傅曲着腰,埋着头,用推子不停地修理一块木料以作桶盘。门口摆着一只只做好的木桶,大大小小,桶身锃亮。婚嫁老习俗流传多久了?说不清的。祖上的祖上,就是这么做的,姑娘出嫁,嫁妆里,少不了几只木桶,其中至关重要的,是子孙桶。这桶,做得要又结实又漂亮。记得小时候看见家里角落里放着的一堆桶,不解还问过妈妈,怎么家里这么多桶,做什么用的。妈妈说,这桶上有一个鸭头的就是“丫头”桶,说的就是你这个丫头。这桶啊,可是传家宝,以后等你成亲了都是你的。站着看了许久,师傅一直没抬头,专注地在桶盘上打磨,直磨得木头如同玉石般光洁,-他们把箍桶的活儿,当作艺术在做。忽然感动了,有坚守在,一些传统才不会走丢。

  安昌很难用人文或是风景来定义,因为这里人文和风景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

  烟雨朦胧最江南

  青石板的路有三里长,古老凝重的台门,错落有致的翻轩骑楼,曲折幽深的石板小弄,碧绿的一湾水中,有戴着“毡帽”的乌蓬船船夫招呼着生意。两岸人家的屋里飘出越剧的古韵。这座城,这座镇,仿佛是存在另一个时空。这水,这桥,这船,这人,无不是低声荡漾着如陈年老酒-样的往事,弥漫着数不尽道不明的乡绪。

  茶馆似乎是古镇的一个必备项目。不过安昌的茶馆并不如西塘般精致,它只是一间窄小的旧屋,摆着几张简陋的粗木桌子,旧旧的吊扇挂在烟熏火燎的黝黑的横梁上,茶杯也只是劣质的粗瓷杯,上面或还有几个豁口。而茶客显然是本地的老常客,茶馆里闹哄哄的,每人据着一张桌子,却又彼此用着绍兴话相谈甚欢。方桌、长凳,斑驳的油漆,颇有些陈旧气息,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老旧、风情而不矫情,就像一部意蕴深厚的老电影,这样的土生土长,自然,生动,隐隐地透着一股田园风味。

  沿着阡陌小路,再往前走。店铺逐渐稀少,西街比起东街来,住家气氛更为浓厚。家家户户都上着门板。也许是乡下人家日子悠然,歇晌得早,还不知道时间可以用来做生意,就让时间随着水波流淌,反而一点儿也没有蹉跎光阴的感觉。从老街走入旁边的弄堂里,人家门口摆着盆碧绿的小葱,闲散着几只觅食的鸡,大黄狗看见人来,抬头看两眼便又自顾自地卧下,大嫂一边在洗菜一边跟邻人商量中午要不要吃个炒年糕。只怕惊扰了居民的生活,于是小心地退出。小小的弄堂里,也不知是否能找得到小时候的影子。

  在水边的回廊,本地妇女也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打扑克,喝茶。一位古稀的老太太坐在门口撑开一张小凳子,摆卖一些零嘴、小纸牌。拎着水壶的大叔匆匆地走过,推开一扇门,半掩上。

  在他们旁边不远的地方,一扇木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沿着高高的木头门槛往里看,一张歪歪扭扭的方凳摆在门口,方凳上面,一只小手捏着短短的铅笔,另一只小手按着卷起毛边的书本。小男孩抿着嘴唇,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写字。我将目光送到他的身后,湿乎乎的竹杆上晾着仿佛永远干不了的衣服,地里刚拔出的雪里蕻还泛着绿,傻乎乎地戳在墙头,青苔蔓延出了图案,如同毕加索的抽象画。

  古镇里的童年恬淡而美好,相信以后无论他飞得多高多远,这样的童年时光都会在回忆里熠熠闪光,就如鲁迅先生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

  走在安昌古镇里,人们仿佛看不到你,他们说他们的,你看你的,你只不过是个过客。安昌的魅力大概如此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安昌古镇的特色之一,是一座座小桥。“拱、梁、亭”各式,千姿百态,古朴典雅,“碧水贯街千万居,彩虹跨河十七桥”,描绘的就是这里的景象。据说,最著名的三座桥分别名为“福禄”、“万安”和“如意”,古时镇上人家嫁女,必须走全三桥,象征着一生顺遂的美好寓意。不过如今在古镇上,想找到这三座小桥,也非易事。一是桥多,二是每座小桥仍伏在桥上发挥着交通的作用,过河时或只留意它的美,或只自然而然把它当成一座河上通道,总是忘记去刻意寻找它的姓名。

  在镇里逛了一圈,已是午饭时分,我寻思着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南岸有个酒家,名字很没特色,不叫得月楼也不叫醉清风,就叫做古镇酒楼,但胜在位置好,紧挨着一座古老而美丽的拱桥,几张简单的方桌条凳摆放在靠河的位置,正好把对面长廊的景色和河里的倒影尽收眼底,若是抬头望去,还能看到春意从河边柳上闲闲地冒出。河里,头戴乌毡帽的老艄公撑着乌蓬船,伴着咿呀的社戏,悠悠地晃出。

  点上一份腊肠、几份和着干菜炒的蔬菜,清香爽口,让人不由胃口大开。绍兴以黄酒出名,自然也不能错过,点了一碗7年陈酿的手工黄酒,入口清甜,但酒精度却不低,几口下去,就有点醺醺然。花半开,酒微醺,思绪上心头。 等到风景都看透,谁愿陪你细水长流。

  安昌只是个安宁的小镇,不能说它很美丽。

  安昌很小,小到一座桥、一条河,便是一个风景。小桥回转,桥上桥下,却是别一番景致。

  江南水乡小镇,小桥流水人家,外貌基本相似,不同的是,安昌,清静得让人惊喜,更自在,就像是多了些许不修边幅的大方。时光好像从未带走蹉跎,仿佛留下了岁月,也留下了宁静。也许它的河面不够疏朗开阔,它的建筑不够新颖别致,但安昌人只是安静地过着他们自己柴米油盐的生活,一点也不张扬,就像绍兴黄酒,价格并不高贵,但喝一口就可以暖到心里去。

  如果说古镇开发的终点是商业化,那么我很庆幸的是,能够赶在安昌完成这种转变前,见证了它的淳朴和美丽。

  再见,安昌。

  文/林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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